今年是寒冬,雪花洋洋洒洒飘落, 四野银装素裹洁白无暇。 老人都感叹十几年未见过这般大的雪了。 更别提一些从来没见过雪的小孩子了。 裹着厚实的棉袄撒着欢到处收集雪, 只等着让经年的老人帮他们塑个雪狮子, 再妆点上花红柳绿的碎布, 漂亮极了。 大人们则穿着单衣在作坊里干活, 不管是肥皂作坊还是琉璃作坊都整日用煤烧着, 热得人直淌汗。 不能干活的老人为了省几根柴火也拿着小木凳坐在作坊门口, 聊谁家留了多少耐寒的水稻种子,明年一定要种上! 村人这般热闹,可钟文霖走在路上只觉刺骨的冷。 马上就要过年了, 往常不如他的那些粗人此刻脸上带着笑, 阖家团圆,更加衬得他孤老无依。 自从钟宏被流放, 钟孙氏就带着两个孙子回了娘家,平素也让两个孙子偷偷给他送点东西。 不过两个孙子到底寄人篱下, 自身难保, 能给他的东西也都是从牙缝里抠出来的, 自然没有多少。 想不到,他钟文霖的子孙竟然落到仰人鼻息的地步。 世事无常。 他抿抿干裂的嘴唇, 蜡黄脸上皱纹纵横, 越发老态。 “后悔吗?”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钟文霖日日听,此时不用回头都知道身后是谁。他未曾动一下, 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钟毓不以为意,看着眼前喧天的场景, 眼中流露出一丝温暖。 两人良久无言。 钟文霖拄着拐杖,踱步往回走,似乎走路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负担。 钟毓淡漠地瞥了钟文霖一眼,正要抬脚往作坊走,却听钟文霖突然道:“你倒是有福,娶了个好媳妇儿,竟然让你翻了身。早知如此……” “迟了。” 钟文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哈哈大笑起来,不过一会儿却捂着胸口猛烈地咳起来,跟几个月前的钟毓一模一样。 钟毓漠然看着他,没有任何要帮忙的意思。 钟文霖仿若癫狂地朝钟毓大笑:“你们家家破人亡,分明就是拜你所赐!” “要不是你在朝堂之上搞什么变法,怎么会惹怒那些贵人?你家又怎么会落到这种地步?你如今不过是个弃子,只敢跟我逞威风!”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面对你死去的父母?还有你的好媳妇儿,你以为他们会眼睁睁看着你起复吗?你……” 钟毓冷声打断钟文霖,“钟宏死了。” 钟文霖一静,瞪大眼睛死死盯着钟毓,老朽的身子颤动起来。 “才传回来的消息。流放至岭南便得了热症,不治而亡。” 钟毓的语气没有丝毫起复,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甚好似的,却给了钟文霖重重一击,让钟文霖整个人都拱下身子,捂着胸口恸哭起来。 “我没有做任何事,一切都是你们父子应该受的。跟你们的罪比起来,这只是皮毛罢了。” 钟毓收回目光,远远眺望。 正好见岳绒笑嘻嘻地跟钟永家的说着话。 旁边的桃子有一口没一口地偷吃做精油的花瓣,偏偏干活的人知道这个四不像是岳绒的爱宠,根本不敢阻止,只能苦着脸求爷爷告奶奶求着这小祖宗高抬贵口。 钟文霖挨不住委顿在地上,咳嗽声连成一片,吓得方才还在嬉闹的小孩子都安静下来,齐齐看过来。 有个小女孩跑过来,拽了拽钟文霖,“你怎么了?” “喂,樱桃,你别管他。爹娘说了,他是坏人!” 小女孩犹豫了下,见小伙伴都没有管他的意思,收回了手,跟着小伙伴跑远了。 钟文霖一下下慢慢爬过来,死死拽住钟毓的脚,好似方才的一阵咳嗽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气若游丝,“放过他们娘三个,放过他们……” 钟毓居高临下看着眼前这个满脸老年斑的人,一声不发。 钟文霖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我了解我的两个孙子,他们胆小,以后肯定不敢与你为敌。你放过他们,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都告诉你!” 一阵静谧,只有远处孩子的嬉闹声。 “放过他们!放过他们!” 钟毓稍用了些力气就将脚挣脱开来,挪了挪,唤了一直躲在后面的福顺,“请了胡大夫给他治病。” 福顺点头应下。 见钟毓要走,钟文霖疯了似的要扑过来,可羸弱的身体根本容不得他动作,他只能远远地喊道:“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爹娘的事情都是我和钟宏干的,他们都不知道!” “你出事的消息还没传来,就有人来找我们,让我们想办法杀死你父母,这样你就算从大牢里出来也得丁忧三年,就不能跟他们作对了。” 冷意从后脊梁直直冲向头顶,让钟毓如坠冰窟,浑身都凉透了。 钟文霖喘着粗气,“我……他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是我和钟宏做得,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跟他们说的,只要你放过他们,我就告诉你是谁让我做的!” “怎……怎么样?” 钟毓冷笑:“总不过是那几个人,一个一个来就是了。” 钟文霖被抽走最后一张底牌,整个人栽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喊道:“是知府大人,县令爷也是知道的!” “我将你的消息透露给你父母,路上那些劫匪都是他们安排的!”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信物,但我当时送给知府大人两千两银子,送给县令爷一千两银子外带一只和阗玉镯。我在那只玉镯里藏了东西,我上次还见县令爷家铃姨娘带着头上,你一看就知道我没有说谎。” 雪愈来愈大,落在脸上冰凉一片,钟毓在原地站了良久。 等夜幕降临,岳绒跟王婆子和钟永家的告别之后,准备牵着桃子回家,却看到定在雪地的钟毓。 厚实的大氅上落了厚厚的一层雪,让岳绒不禁打了个寒颤。 看上去就很冷啊! 她环顾四周没有见到时时刻刻跟在钟毓身后的福顺,心里犯了嘀咕,上前拽了他手,触手冰得她缩缩脖子。 将怀里的汤婆子塞到他怀里,利索将自个儿的手缩进衣裳里,靠着暖和的桃子,“你怎么站在这儿?冻死个人!” 说着扯着钟毓重又回了作坊,拿了鸡毛掸子将他身上的雪都拍下去,“你这人真是,身子才好就在雪里挨冻,要是又病了怎么办?” 作坊里暖融融的,慢慢让钟毓冻得僵硬的四肢缓过劲儿来。 旁边收拾完东西的钟永见了他们挠挠头,干脆给他们端了个火盆子,又给钟毓倒了杯热水。 岳绒笑:“谢谢永叔。” “谢啥!”钟永笑了笑,“毓哥媳妇儿,大棚里的花已经开了,过些日子就能摘了,这批玫瑰花露卖得很好。郝掌柜的上次过来还说要多做一些。” “行!永叔你做主就是了。” 钟永闻言腰杆子都挺直了。 因着岳绒这份信任,秀才村的人对他也和颜悦色了起来,他说话分量都重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你们走的时候把火盆给熄了,剩下的有值夜的张大爷,你们不用管。” “好!” 送走钟永,岳绒歪头看着钟毓,总觉得今天的他有些不对劲,整个人看起来更冷了。 “怎么?” 嗯。 说的话也透着寒意。 岳绒暗自撇撇嘴,“没有啊!等你烤好了咱们就回去。郝保和殷晗珠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 钟毓“嗯”了一声,顺着她的意思起身,慢腾腾跟在她后面。 岳绒欢快地踩着雪,咯吱咯吱的声音让她眯起了眼。 31世纪的雪可没有这般白白净净的,都是像血一样的颜色。 那样的雪落在身上能腐蚀掉衣裳,外出只能穿上特殊的防护服,要不然身体都被腐蚀掉,再晚一点说不定尸骨都找不到了。 桃子也兴奋地四处撒欢,尥蹶子跑得不见了踪影。 一路上岳绒拽着钟毓慢慢走。 为了进出方便,她和郝文捷修了一条从镇上到秀才村的路,又宽敞又平坦。 十里八乡的人去镇上都喜欢绕到这条道,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这条路上摆了好几个小摊子,平日里不知道有多热闹。 钟毓任凭她拽着一蹦一跳往前走,缓缓吐出一口气。 不过一会儿,家门口莹亮的灯光照亮前路。 岳绒高兴地拽着他跑了几步,就见福顺和殷晗珠打着灯笼在门口等他们。 见了他们,殷晗珠瞪圆了眼睛,埋怨道:“也不知道早点回来!你快去看看你家桃子,它不知道从哪里衔了只猫回来。” “啊?”岳绒傻了眼,甩开钟毓跑了进去。 不过一会儿就传来岳绒的大叫声,“桃子!放下那只猫!” “嗯哼~嗯哼~” 不用看,钟毓都能想到岳绒和桃子抗争的场面。 殷晗珠也颠颠儿地跑过去凑热闹了,留着福顺服侍钟毓褪了大氅,“少爷,胡大夫去看过了,说是天寒人受不住,就这几天了。” 钟毓无言。 第40章 小猫 桃子衔来的是只小狸花猫。 手掌大小, 浑身脏兮兮的,凶巴巴地长大嘴巴露出一口小米牙。 被岳绒抢到手里的时候瞬间怂唧唧地抖着身子,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了, 颤颤巍巍的, 站都站不稳。看样子也不过一个月的样子。 “小可怜儿。”岳绒用指头轻轻点点它的头。 “喵呜~” 可惜这么小的小猫咪, 虽然叫声没停过, 可根本不知道在叫什么。岳绒纵然有“动物心声”这个技能也听不出它在说什么。 倒是桃子尥蹶子在她们身边儿蹦跶, 叫得欢快, “两脚兽, 是我的!不要跟我抢!” 岳绒一把将凑过来的羊头拨开。 “这年头羊也开始养宠物了吗?”殷晗珠凑趣,“桃子,你是成精了吧?” 桃子朝他喷口气儿, 傲娇地扬起大脑袋, 不理他。 换了干净衣裳的钟毓走过来递给岳绒一方热水沾湿的帕子,不动声色地避开桃子的嘴坐到一旁。 岳绒甜甜地朝他笑笑, 拿了帕子轻轻给小猫将身上的脏污擦干净。 殷晗珠趁她不注意轻轻摸摸小猫,瞬间瞪大了眼睛, “它好软!” 岳绒一脸鄙视。 桃子一脸鄙视。 一主一宠拉满了仇恨, 让殷晗珠又闹了起来。 两人两宠闹成一团。 钟毓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切, 慢慢喝了口热茶,心底的寒意驱散, 舒服了不少。 “好感值+5, 现有好感值285。” 岳绒听到系统的提示音也没当回事。 这些天来好感值隔三岔五地长, 等到她点开幸运栏只抽中一个《大棚种植技术》就更对系统没了兴趣。 好感值只增不减,渐渐地也有些可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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