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凌之妍脑袋里不受控制地冒出诸般念头。 “你不是冷么?”江洄瞥了凌之妍一眼,拎起又一套衣裙,卷起来扔到坐秤上,“你的嫁妆运不进来,还是你打算靠身上那件过冬?” “啊?” 凌之妍愣住,江洄转身,又去脱第三个侍女的衣物。 给她的? 死人的衣服?? 凌之妍有些眩晕,恶心感又泛了上来,她虽然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过得像个孤儿,但她爹妈在钱的事情上一直都很大方,别说穿死人的衣服,就是二手货她也没穿过! 江洄堂堂皇子,怎么能把这种事情做得这么自然? 吱呀—— 离东北角最远的一扇窗被吹得吱呀呀响,窗纸破损了一角,寒风呼呼灌进来。 凌之妍缩了缩肩膀。 夜深后风更冷了,地上的寒气也蹭蹭往脚底心钻,她只站了几分钟,已经冻僵了。 江洄拎着最后一套衣物回来,将之扔到凌之妍的脚下。 “别想了,份例的炭火已经被宗正寺全数克扣,再过几日只会更冷,你若不穿这个,不如现在就让我杀了你,还来得痛快些。” 说罢,噌得一声,匕首出鞘。 寒光滑过凌之妍的双眼。 “活还是死,选吧。”
第4章 004尸身“我叫你来帮忙,你当耳…… “别别别,你别激动。”凌之妍挡住匕首的寒光,“我穿就是了,哪有这么劝人的。” 江洄冷哼,利落地收起匕首,没再言语。 他拎起那几具被扒得只剩里衣蔽体的尸身,往外拖去。 江洄扔过来的衣裙软软地坠在地上,那是一套上裳下裤样式的中衣,上裳很长,能垂至大腿,里面絮着士族爱用的丝绵,厚实、温暖,下裤也一样。 另一套卷放在坐秤上的衣物领口,还有一圈灰鼠毛作领,就算是大雪天里也能御寒。 可是,这些衣物的主人是宗正寺的人,她们死得不明不白,宗正寺就不会追查? 倘若被人发现自己身上穿着她们的衣物,该怎么办? 江洄算是相信她了么? 他给她衣服的时候,是不是也考量到了这一层…… 凌之妍上前两步,深深吸入一口冷气。 阿弥陀佛,衣服是江洄扒的,要闹鬼的话可别来找我啊,拜托拜托。 她一边默念,一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衣服。 “啊嚏——” 凌之妍抱住自己已经冻得发僵的身体,上下摩擦手臂。 不管江洄有没有设计,他的话没有错,现在天气这么冷,往后还会更冷,如果她不肯穿这些衣服,冻死病死都是迟早的。 就算它们可能带来危险,她也必须穿上。 江洄去处理尸身了,屋子里没有别人,凌之妍便大着胆子开始更衣。 不愧是宗正寺出来的衣服,果真厚实保暖,不到半刻,凌之妍便觉得身上暖和了许多。江洄还给她留了双鞋,鞋子内衬用的不知什么皮毛,也非常保暖。 冻僵的脚伸进去片刻,便觉冰雪消融,她终于能感受到脚趾的存在了! 真正穿上后,凌之妍根本舍不得再脱下来,她心里仍隐隐担忧宗正寺那边的态度,可是……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她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况且真正动手的人是江洄,他肯定也想躲过宗正寺的追查。 不知道他会怎么做。 也许他们可以合作? 不不,凌之妍想起江洄刚才威胁她的样子,打了个激灵,还是算了吧。 她活动了下暖和过来的身体,在屋里慢跑起来。 废院门口,倒座房内。 任三十五冒着寒气钻进屋,烤火的书吏皱眉道:“宗正寺的人呢?还走不走了。” “正要走呢,”任三十五道,“外头冷,您在屋里坐着,我去。” 废院是圈禁所在,任何人出入都必须留下记档,并签字画押。 书吏本有些犹豫,可外头风呼呼灌了进来,他打了个寒战,忙把记档本甩给任三十五:“那就仰仗三十五郎了。” 任三十五憨厚一笑,转身出去。 外头哪里有宗正寺的人,江洄脱去了外罩的红色纱衣,手上拎着一包东西,看那面料,倒与此前的纱衣无异。 “殿……三郎君,东西带来了。”任三十五将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藏进了呼呼的冷风里。 江洄接过笔:“多谢你。” “郎君可莫要说这些,”任三十五有些激动,语速快了些许,但仍压得极低,“您是咱们全族的大恩人。若我连此等小忙都不帮您,让族中长辈知道了怕是要打断我的腿。” 江洄没接口,任三十五又道:“幸好今儿凑巧,沈郎将临时调走了原本当值的守卫,我才能补缺,但明日是谢郎将的人驻守,他一贯厌恶您,宗正寺若来寻人,您可得谨慎些。” 慢跑几圈后,凌之妍的身体逐渐没那么僵硬了,她又蹦跶了几下,等到彻底暖和起来,她才想起江洄似乎喊过她去帮忙。 要不要去呢? 凌之妍靠近门口,门缝不太严实,寒风呼呼往里钻。 外面好冷,她不想出去。 也不知道江洄会把尸身弄去哪里。 如果她去帮忙,就能知道了,可是如果不知道的话,是不是会更安全? 凌之妍无聊地跳了节以前经常做的有氧,还是别去了吧,知道太多恐怕更是小命难保,但是江洄脾气那么臭,如果不去帮忙,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她? 那把匕首可是被他收进怀里了。 凌之妍停下有氧,再次靠近门口。 去帮个忙也好,多知道一些内情的话,也许关键时刻能保命! “暖和了?” 凌之妍的手刚搭上门框,眼前一空,大门打开,江洄阴测测的声音和寒风一起灌了进来。 凌之妍的手杵在半空,与他前胸只隔了寸余,她唰得往后退了一大步,砰得一声,后脑勺跟身后的立柱来了个亲密接触。 “你走路没声音的吗?”凌之妍捂着后脑勺抱怨道。 江洄跨过门槛,抱臂道:“我叫你来帮忙,你当耳旁风吗?” “我在换衣服。”凌之妍小声嘟囔。 江洄褪去了大红纱衣,一身素袍,仍没有系腰带,月光从门口闯进来,他背光而立,几乎融进了那碎银一般的冷色中。 刚才处理好宗正寺那些人和事,江洄又找了处光线好的地方,读完了从凌之妍身上搜到的信件。 他没想到那竟然是一封遗书。 遗书笔迹秀丽,语调哀婉,大意是皇命难违,但她心系幼时曾口头定亲的青梅竹马,不愿一身许二夫,故以死明志,以全贞洁。 他将信反复看了几遍,又查验了信纸各处,不似作伪。 “你……”江洄张口,又觉得没什么好问的,若是再让她想起情郎来,又寻短见怎么办?他不想给自己添麻烦。 不过见了这封信,方才凌之妍所言更可信了几分。 她抱着赴死的心而来,不可能跟史家有所勾连,现在她虽回心转意,但史家也不可能再找她了。毕竟他们派进来的人消失得不明不白,在他们眼里,凌之妍也不清白。 今日那番提醒,大约真的是推测出来的吧。 “睡觉去。”江洄指着屋子东北角的卧榻,用一种命令式的语气说道。 凌之妍刚要反驳,江洄反身,大袖一甩。 砰——! 大门关上,江洄的人影也很快从透光的门扉上消失了。 今晚睡哪儿呢? 江洄离开新房,沿着回廊往西行去。 …… 咕噜噜—— 肚子发出响亮的叫声,凌之妍捂住它,脸部的肌肉有些扭曲。 昨天晚上江洄走后她就饿了,但是这位狱友的脾气不太好,她自己又人生地不熟,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大半夜觅食的想法,幸好折腾许久她也很累了,这才能昏昏沉沉睡过去。 持续饿了一整宿后,现在的她简直能吃下一头牛。 凌之妍从被窝里哆哆嗦嗦伸出一条手臂,嗖一下,将昨晚放在床头的裤子拉进了被子里。 红衣嬷嬷和三位侍女的中衣及外衣都被江洄扒下来留给了她,外衣比较引人瞩目,凌之妍干脆把它们都穿在了里面,然后把原本的中衣穿在外面。 下裳的部分比较麻烦,她们最外面是裙子,里面是裤子,裤子的样式不适合外穿,凌之妍只好把裙子反过来,没想到效果还不错。 在被窝里把自己裹严实后,凌之妍才磨磨蹭蹭地下床。 好冷。 刚沾地,她就忍不住一抖,这种没有地暖的冬天真是过不了一点。 “庶人江洄,吃饭!” 院门口忽然响起粗鲁的男声,凌之妍刚推开门,又猛得拉上了。 呼呼呼—— 她贴在门上倾听良久,院门好像又关上了,除了风没有其他动静。 凌之妍壮着胆子,又将房门拉开一点。 透过缝隙望去,院门檐下的空地上,多了一个大木盆,盆里装着白乎乎圆滚滚的东西,凌之妍凝神看去,那玩意儿仿佛是—— 馒头! 是白馒头! 咕咕咕咕咕……凌之妍的肚子又猛叫起来,她顾不上其他,提起裙摆,小跑着接近那盆大白馒头。 嚯,一共有六个呢! 每一个都比她的脸还大。 虽然没有配菜,只有馒头,但这才是早饭,没有配菜也没关系,她能将就! “在做什么?” 片刻后,江洄睨着蹲在地上拿后槽牙啃馒头的凌之妍,有些无语:“你想把牙崩掉吗?” 雾色沉沉,太阳隐于层云后。 江洄停在两步外,袍袖烈烈,他的鼻头有些红,大约是冻的。 “咳咳。”江洄以拳抵唇,低咳了两声,“把馒头拿着,跟我走。” “去哪?” 凌之妍放下啃不动的馒头,脸色有点红。 这些馒头都被冻得很瓷实,她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咬得动,但江洄看她的眼神仿佛是在同情智障。 “喂,我不是……” 可惜江洄说完就跑,根本没给凌之妍解释的机会。 “走那么快干嘛,显得自己腿长吗?”凌之妍低声嘟囔,但身体很听话地捧起装馒头的大盆,快步跟上。 她缀在江洄身后几步,一边走一边抽空打量起他们居住的废院。 昨天进来时,她就看出这里面积不小,此时光线更好,各处格局更是一目了然。 两层楼的东配殿只余一个空架子了,新房也即正殿是个大通间,思来想去,昨夜江洄只可能住在较为完整的西配殿。 西配殿明显没有得到修缮,门窗上有多处破损,住在里面肯定更冷。 凌之妍悄悄追上两步,风里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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