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之妍整理了一下思绪,问道:“你哥哥苏琅可在都中,我寻他有事,若在的话,请你替我引见。” “哥哥?”苏奈微讶。 她话音未落,唰啦一声,后方传来几声草木的响动。 “什么人!”凌之妍立刻警觉的提起了扫帚,护与身前。 “别急,别急。”来人走出树林的边缘,踏上石阶,他高举双手,语气疏懒,眼角的泪痣随着不羁的笑容舒展开来,“这附近没有旁人,就我。江夫人,听说你找我?” 男人的面容从树荫下析出,逐渐清晰。 凌之妍握着扫帚于身前,原本用力发白的指节,缓缓松弛下来,复又变得红润。 江洄的冷厉中偶有温柔,谢徎貌似闲逸实则机锋暗藏,苏琅却是弯着眉眼含笑,泪痣妩媚,举止看似随意,又有着难言的优雅。 凌之妍迅速敛下眉眼,平复过快的心跳。 看来江洄当日是糊弄她的,不仅谢徎,苏琅也跟他一样,相貌气质都是一等一的。 “在下苏琅,见过江夫人。”苏琅一身青衫短袍,拱手道。 凌之妍终于从愣怔中缓过神,也回了一礼,随即又醒悟过来,质问道:“苏郎君方才一直在树林里听着?阁下爱做梁上君子不成?” “哈,哈哈。”苏琅尴尬地笑了两声,很快道,“那儿离得远,听不真切,在下恰巧路过,给你们放个哨。” 凌之妍复又打量他,当日决定从苏琅入手的时候,江洄跟她说过一些苏琅的事,听说他爱跟各家养的歌姬舞女厮混,常常为青楼楚馆写文作诗,因文采好而格外出名一些,是以名声不佳。 江洄言语间颇有些不悦,也不知苏琅是不是得罪过他。 苏奈也跟凌之妍一样惊讶,方才凌之妍说要见苏琅的时候,她还曾苦恼要怎么找,甚至来不及思索凌之妍要见他的缘由,兄长就忽然出现在了眼前。 “不知江夫人找在下何事?”苏琅眨了眨眼,妩媚的泪痣秋波暗藏。 凌之妍有些遭不住,眼神虚晃了一下,才道:“确有要事,此处不便,不知阁下何时方便,之妍可去寻你。” “这样啊。”苏琅似在思索,眸光上移稍许,很快又对凌之妍含笑道,“在下住的地方江夫人可不方便过来,不如在下去寻你吧。闻老夫人还算待见在下这个晚辈,过几日得空,在下跟小妹一同上门拜访,可合适?” 苏奈抿唇,她很想质问兄长口中的“不方便过来”究竟指向何处,但想起往日里闹的那些事,还是生生忍住了。 “如此甚好。”凌之妍道,她右手又有些不正常的颤抖,石阶才扫了几级,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完成。 她低低叹了口气,想着事情暂时完了,便要跟苏琅道别,不想手中的扫帚忽然被另一只手握住。 苏琅好像跟江洄差不多高,很轻易就抽走了她握得并不紧的扫帚。 “此事错在家妹,在下作为兄长,也有责任,”苏琅拿过扫帚后,又很快退开一段距离,浅笑道,“江夫人手伤不便,这石阶不如留给在下和家妹清扫吧。” 对方靠近时,凌之妍本能要躲,但不知为什么,慢了半拍。 苏琅也好似计算过一样,动作轻柔却干脆,很快就退出了她的身遭。 凌之妍活动了一下微微颤抖的右手,苏琅的示好很有说服力,她右手伤到了神经,确实不能再坚持扫地了。 “那就交给苏郎君了。”凌之妍微微颔首,转身走下石阶。 苏琅似是松了口气,对苏奈挑眉道: “哎,妹妹,扫地?” …… 凌之妍走后,直接上了自家的车,直到下学才单独去找了绎山道人。 绎山道人并未上山休息,就在道观的禅房里。 她说明来意,那职守的小童便直接将她带了进去,甚至没有通报。 “道长。” 朴素禅房中,凌之妍蹲身施礼,道长坐于榻上,正闭目养神。 绎山道长睁开眼,扫过凌之妍敛于身侧行礼的手:“你的手伤如何了?” 古稀之年的老者面上竟无多少皱纹,只是相比年轻人,少了些许光泽,他如今不在堂上,眉目舒展,对凌之妍和蔼一笑。 “道长知道?”凌之妍有些惊讶,就算他听说过史语蓝当初的行径,也不该记这么久,甚至有些……关心她? “闻老夫人为了你的手伤,四处延请名医,也曾托老道引荐过几位道医。”绎山道人捋着白须解释道。 凌之妍依稀听说过闻老夫人请大夫的事,但她养伤时,老夫人并不许她出自己院子,也不让她过问任何杂事,所以闻老夫人究竟请过多少医者,她并不清楚,只见过几个被筛选后真正为她诊了脉的。 此时从绎山道人口中说出此事,她心中动容,来到这个世界后,虽然危机四伏,但她也遇见了对她极好极好的人。 “之妍深谢道长。”凌之妍又是一礼。 绎山道人却摆手,指了坐秤叫她坐下:“你来寻老道,所谓何事?” 凌之妍道了谢,却没有坐下,又是一礼道:“方才在道长的课堂上闹起来,是之妍不对,之妍认罚,但道长也知道之妍的右手受了重伤,如今也未痊愈,道长可否网开一面,给之妍换桩惩罚?” “换一桩?” 绎山道人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倒是老道考虑不周了,你的手确实干不了这样的重活。” “谢道长体谅。”凌之妍敛下眉眼中微微的讶异,方才绎山道人分明是记得她手有重伤,但直到现在才意识到不能扫地吗?也许是堂上她们闹得太过,他被气到了,也来不及思虑这些吧。 “小女娃子在心里嘀咕什么?”绎山道人捋着胡须,笑容更深,“这藏在肚子里悄悄嘀咕的模样,倒与老道的徒儿有些许相仿。” 凌之妍脸上一热。 颇有种做了坏事被老师逮住的心虚感。 虽然道长没说破她的小心思,但总觉得对方一清二楚。 凌之妍赧然一笑:“之妍走神了,道长恕罪。道长所说的徒儿,可是谢王妃?” 大约是认为答案实在太明显,绎山道人没有点头,只是从身旁的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道:“扫台阶确实太难为你,但闹堂一事不得不罚。这样,老道给你两篇文章,下回讲堂前,你将其背下来,如何?” 背书啊? 凌之妍压力顿减,眉开眼笑道:“谢道长体谅,之妍一定好好背!” 她恭敬地双手接过书。 书本不算新,书脊旁翻页的折痕很深,书页边缘也深深浅浅的,有许多文墨的痕迹。 “此书是曾经在老道处求学的学生所用,上面有他的句读与注解,还算准确,你先参看着将文章背下来,就背最开头的两篇即可。下回讲堂结束,你再来此处寻老道,背与老道听。” “是,谢谢道长。” 凌之妍接过书,很快告辞。 闻十三娘还在车上等她,见她回来,又紧张兮兮地问她道长态度。 凌之妍给她看了书,又安慰了几句,心里却仍回忆着方才与绎山道人的对话。 当日,江洄说他的谋划共有三环,第一环是闻老夫人,第二环是史太后,因史太后成功了,所以江洄未说明第三环为何。 可凌之妍心里始终有个猜测。 她漫无目的地翻阅着手上的书本,书的上个主人年纪可能不大,字迹明显透露着稚嫩,但写在一旁的注解,时而犀利,时而深刻,已然能瞧出天资不凡。 …… 凌之妍回家后,闻老夫人也已经知道了课堂上发生的事,先是教训了几句,又把她拉到房里,关心详情。 凌之妍挑拣着说了,拉着闻老夫人的手,低低地道谢。 闻老夫人反倒有些奇怪,追问她是不是又遇见什么难事了,凌之妍摇摇头,尝试着将额头靠在了外祖母的肩上,眼角不由有些湿润。
第33章 033会面关于你哥哥的死,只当它…… “闻家高门望族,想必什么都不缺。 “今晨我在郊外闲逛,撞见有老农在卖这锦荔枝。你在江南时便喜欢这个,中原难得一见,我就都收了来。” 晨光正好,凌之妍的小院中,戚炳然有些忐忑道。 他抱着一篓苦瓜,果皮翠绿,层层叠叠的瘤皱中尚还蓄着今晨的露珠。少年人的脖颈上汗珠滑落,脸上有些微发红,运动过后的喘息声被悄悄压抑着,却不难辨认。 他将背篓往前送了点,凌之妍原在背书,此时捏紧了手中书脊,避开了戚炳然满怀希冀的视线。 戚炳然低垂眉眼,轻轻笑了声。他两侧脸颊各有一团饱满的软肉,笑起来时,颊侧阔出层层涟漪,现出两对深刻明显的酒窝: “去岁你信中曾说,想念这苦中作乐的滋味,我还笑你……其实当时,就该给你送的。” 他俯身,将背篓放在了地上。 “东西已经送到,我先走了。” 一直印在脸上的笑窝颤了颤,似有些难以为继。 心口丝丝缕缕的酸涩蔓延,比尚未成熟的青橘更甚,记忆翻涌,七岁的她趴在船舱的窗口,努力踮起脚尖张望,岸上的小少年大力挥动手臂,顺着码头延伸出来的长堤追了一路。 嗑嗒一声轻响,小院的门又重新合上。 凌之妍长长叹了口气,揉揉眉心,吩咐侍女道:“你把这些分一分,送到主院外祖母和舅母那儿吧,别浪费。” 等折腾完这些,凌之妍刚要背书,与闻家相连的门又被叩响。 苏琅一副小厮的打扮,率先走了进来,他见了凌之妍便拱手问好道:“江夫人,别来无恙?” 他身上的衣服明明是灰扑扑的,可那张脸好像自带光晕,泪痣随笑容扬起,不知是妩媚还是不羁,凌之妍不由多瞧了几眼,才注意到他身后的苏奈。 苏奈可就显得比哥哥端庄多了,她将侍女留在外面,提裙款步而入。 “凌娘子,打扰了。” 说着,她瞪了眼已经开始在凌之妍的地盘上赏花逛园子的苏琅。 “江夫人这花养得真好。”苏琅不吝夸赞道,他倒还算有分寸,只在月亮门外赏花弄草,并不朝里面张望。 凌之妍让侍女准备了茶水点心,招待二人到小客堂坐下,苏琅很不客气地开动,却不知是遭遇了什么,他忽然咬着糕点闷哼一声,有些讨好地看向苏奈。 苏奈不搭理他,拿出一包礼物递给了凌之妍。 “凌娘子,你找我兄长有何事?可需要我回避?”苏奈率先探问道。 凌之妍思量片刻,只是挥退了侍女们,问苏琅道:“苏郎君原是正七品佐著作郎,你可记得曾有一同僚,名叫凌子焰,字又生?” 苏琅吃点心的动作没有停,他掰开一块鲜花酥饼,语气惊讶道:“凌子焰?你二人同姓啊,他是你的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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