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父母追问,她继续道:“跟梁桓成婚……是我自愿的。” 跟梁桓当了几年夫妻,薛皎再单纯也不会连自己的枕边人都一点儿不了解,当初梁桓向她表白求婚的时机,实在恰到好处,好到她很难不想到些什么。 但梁桓没有逼迫她是事实,她是迫于封建朝代的大环境才选择早婚也是事实。 梁桓就像守株待兔的猎人,安稳地坐在树桩旁等着,必要时张开袋子,因为他知道四面都是荆棘,笃定她这只傻兔子无处可逃,只能一头撞上来。 不过这些事再追根究底已经没必要了,她和梁桓的婚姻一片狼藉,如今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和梁桓再不会相见,多少给彼此留些体面吧。 即便结束时不堪,最起码,她决定嫁给他时,是真的喜欢他,也真的曾心生欢喜,期待过他们的婚姻。 冯英很想骂人,这傻孩子,什么自愿不自愿的,没满十八岁就是未成年,别说没到法定结婚年龄,都还是个限制民事行为能力的人。 不忍心骂女儿,她瞪了眼丈夫,她就说女孩子青春期有点儿萌动很正常,喜欢异性和被异性喜欢,都是青春的美好回忆。 都怪老薛,严防死守,有小男生给皎皎送情书,他都要去找人家谈话。 现在好了,看得倒是够严,孩子在他看顾不到的地方,让野男人给骗了。 要是对她皎皎好也就罢了,看女儿现在瘦巴成这个样子,风一吹就倒,就知道孩子结了婚没过什么好日子,否则光听薛皎讲他们逃亡路上梁桓的表现,冯英和薛青山对他的印象,也不会那么差。 薛青山不敢吱声,比起梁桓,曾经给他女儿送情书的毛头小子都不算什么了。 父母的眉眼官司薛皎看得一清二楚,她勉强解释了一句:“丰朝……我穿越的那个朝代,立女户很难。” 薛青山唾弃:“封建,太封建了,咱管理员都说了,妇女能顶半边天,他们怎么连女户都不给立。” 冯英忍了许久,还是没维持着风度,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还能因为什么,怕给了女人单独立户的机会,就不好摆弄了。” “不能立户,女子就无法自谋生计,只能依附他们过活,跟个物件儿似的,他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稍微对自己的“东西”好一点,那些被剥夺了独立机会的女子,反而要对禁锢她们的男人感恩戴德。” “呵,男人。” [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警告!警告!用户……】 [无知妇人,信口胡说!] 【警告!警告!用户……】 [女子本弱,若无男子依靠,不能得活,天女娘娘的母亲有失偏颇。] [原来……如此吗?] 天幕下,无数女子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腰,抬起头,怔愣地仰望着天幕。 真是如此吗?原来如此吗? [我丰朝并非不可立女户,无夫无子之寡妇,可立女户。] [若是无子有女呢?妾夫病弱早逝,徒留一女,家中本有良田屋宅,些许积蓄,足够妾将女儿养大,只因不可立女户,妾被迫归家,小女由族中收养,言及家产待小女长成,为其嫁妆,然不过月余,妾便得知小女溺亡惨讯,家产尽为族中叔伯所夺。] [妾不甘心啊!苍天有眼,天女娘娘开天幕,启人言,尔等恶徒,再捂不住妾的嘴。] [妾乃阳山府安内县周氏女,状告夫族罗氏宗族,害小女性命,谋夺家产,妾所言句句属实,苍天可鉴!] 天幕中出现了短暂的空屏,周氏女字字泣血,一时间无人发言。 过了一会儿,才有人问: [不曾报官吗?县太爷不管吗?] 周氏女每日三次弹幕机会已经用尽,自然没办法回答。 被点名的安内县县令吓得不轻,这天幕可是整个丰朝都能瞧见,也就是说,他上司,上上司,上上上司,甚至皇帝,都能看见。 [在下覥为安内县县令,告于诸君,并非在下渎职,实未收到周氏报官。] [那周氏的话也不能尽信,其女溺亡,如何就能笃定是被人害死,许是她女儿顽皮,不甚落水。] 正关注着天幕反应的周氏,气得胸口闷痛两眼发黑,她的敏儿最乖巧不过,从不乱跑,那水塘子离女儿居住地甚远,她如何能一人跑去那处。 可惜她今日发弹幕的机会已经用尽,没办法辩驳,不由气苦落泪。 刚抬起手帕,周氏女的父亲闯入院内,破口大骂:“你在天幕胡言乱语些什么,你母亲正在为你重新相看人家,你在天幕上乱说,谁还敢要你。” 周氏女垂泪泣言:“阿爹,敏儿也唤您一声外祖父,她死得冤枉啊!她那么小,溺在池中时,定哭着喊阿娘,我的敏儿啊……” [吾乃安内县人,罗氏一族乃本地豪族,他们若不想让周氏女出首,有的是办法。] [此等恶事,令人发指!] [然此事为偶发特例,不可一概而论。] [正是,寡妇带女,无男人可靠,必定求生艰难,下场凄惨,不若寡妇改嫁,幼女由族中抚养,各有所依。] [天族与我丰朝不同,如何相提并论。] [此乃良政,尔等切勿因此特例,心生怨愤。] [妾曾寡,有女无子。] [妾亦寡,有女无子。] [妾曾寡,有三女,无子。] …… 一瞬间,天幕忽然被类似的弹幕刷了屏。 这些曾经死了丈夫,或自愿或被迫改嫁的寡妇们,从沉默到发声,不过一个念头的功夫。 不是特例啊! 周氏女不是特例!还有她们。 薛皎不知道她妈妈随口一言给丰朝带来的震动,她自己也很惊讶,竟然会听见妈妈说出这些话。 冯英其实一直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当护士的,慢不下来。 她坚强了一辈子,女儿忽然失踪,久寻不见,硬是将她给打垮了。 这会儿孩子回来了,她的脾性也渐渐恢复。 薛青山听到最后一句冷嗤,弱声弱气辩解了一句:“也不是所有男人都那样想。” 女儿受那么多苦,罪魁祸首抓不住,冯英一肚子火没处发,当即冷冷一笑:“我说那些封建的古代男人,怎么你还应激了。” 薛青山:…… 就不该多那句嘴。 “后来呢?”冯英怼完丈夫,又问女儿。 她承认她是迁怒,就想怒一下,怎么了? 薛皎低头:“就、就成婚了,然后怀了贞儿,回来了……” 她实在不想告诉爸爸妈妈齐王府的那一摊子烂事和烂人,她自己提起来都恶心的程度,难道要再恶心一遍她爸妈吗? 就算要说,她都不知道该从哪说起,太多了,让她恶心的事太多了,她说到晚上都说不完,晚饭也不用吃了,根本吃不下。 冯英又气又心疼,被亡命徒追杀都敢说,现在不愿意说,这是受了多少委屈啊,提都不敢提一句了。 她还想再问,却被薛青山拦住了:“行了,好几年的事儿呢,等闲下来,皎皎给咱讲讲古代什么样。” 他忽然想起,顾诚跟他说皎皎找到了的时候,提了一嘴,说皎皎精神不太好。 现在他回过味儿来,孩子成了这样,精神不好恐怕不是指累到了需要休息。 冯英缓了口气,问:“你走那个男的知道吗?” 薛皎点头:“我给他留了个字条,说我回家了,妈妈,贞儿不能留在丰朝……” “当然不能留!”冯英毫不犹豫道:“你辛辛苦苦生的女儿,为什么要留给男人。” 虽然对孩子的父亲有芥蒂,但这孩子是她宝贝皎皎身上掉下来的肉,十月怀胎啊,她经历过,怎么会不知道多难呢。 她女儿养得娇气,怀孕的时候也没个家人在身边,自己都还那么小,不知道她多害怕,真是想想都要流眼泪。 薛青山也道:“咱家养得起孩子,你想怎么做,爸爸妈妈都会支持你。” 薛皎的眼泪硬是没憋住,扑进爸爸妈妈怀里。 她就知道,就算她做错了事,爸爸妈妈也会原谅她,他们永远都是她的退路,她的依靠。 “诶哟眼睛哭红了。”薛青山红着眼眶哄。 冯英别过脸,一家三口一模一样的红眼圈。 天幕上悠悠飘过一行字: [齐王殿下,真被抛弃了呀。] [天女娘娘要女儿,不要男人。] [天族有女户,不要男人也能过活,天女娘娘自然不愿意要男人了。] [天女娘娘爹娘也支持她,真好。] 正为“女户”问题焦头烂额的天成帝,看到弹幕,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的堂弟。 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他媳妇带着孩子跑了,不要他了。 啧啧,丢人。 “阿娘……”梁贞弱弱地喊了一声,外公外婆抱得太紧,她都看不到阿娘了。 冯英:“贞儿是吧?来,叫外婆。” 梁贞乖乖叫了一声,阿娘早就跟她讲过外公外婆了,讲了好多回呢。 薛青山也凑过来:“还有外公,贞儿叫外公。” 梁贞也叫了,薛青山满意道:“贞儿像皎皎,看着就机灵。” 提起女儿,薛皎可有话说:“爸爸,贞儿可聪明了,我教她背诗,一两遍就能记下来,算术也学得好,贞儿,来,给外公外婆背两首。” 梁贞上过学,在很多人面前背书这事她熟,一点儿不怯场,大大方方开始背:“《咏鹅》唐·骆宾王……” 口齿清晰背完《鹅》,又背了一首《赋得古原草送别》。 薛青山和冯英啪啪鼓掌,薛青山再次发出肯定:“像皎皎,皎皎小时候就这么聪明。” 薛皎:…… 爸爸你回忆的滤镜开得有点大。 薛青山来了兴趣:“贞儿,还会背什么诗,再背给外公听听。” 梁贞感受到外公外婆对她的喜爱,放松许多,露出笑脸。 这个孩子过于早慧,哪怕还说不明白,已经感受到妈妈很在意外公外婆,下意识想讨他们喜欢。 “贞儿会背好多好多诗,都是阿娘教的。”梁贞奶声奶气道,正要再背几首,却被冯英拦下来了。 “好了,连口水都没给孩子喝,还背背背,贞儿别搭理你外公。” 她看了眼薛皎:“贞儿怎么还叫阿娘,该改个口,回头让人听见觉得奇怪。” 梁贞紧张地看着她们,不叫阿娘叫什么?阿娘就是她阿娘啊! 薛皎抱起女儿,轻声细语跟她解释:“在阿娘家乡,孩子管阿娘叫妈妈,管阿爹叫爸爸,就像我这样,贞儿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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