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显有所针对,所有人看向巴图尔。 自从林可叮回来,他们一家就再也没上山掏过狼崽,更没有打过大狼,牧民都能理解,狼群确实对林可叮不薄,而他们草原人从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范队长,我有话要说。”巴图尔从人群里走到最前面。 范光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 “我想请辞妇女主任一职。”巴图尔微微颔首,态度不卑不亢,想他忘恩负义带头对付对自己闺女有恩的狼群,他宁愿主动放弃这劳什子的铁饭碗。 范光辉生气地用大喇叭指着巴图尔说:“巴图尔你这是干嘛?狼群是影响牧场生产的一大要害,让你带头打狼,你给我当场请辞?说轻了你是临阵脱逃,往重的说你就是人民的叛徒!你们一家子尽替狼群说话,上面要是知道了,你以为只是失职这么简单吗?” 范光辉俯身,压低声音,“巴图尔,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敢撂担子不干,我可不敢保证,明天第一份下达到你们包的文件是打狼运动,还是关于你闺女和狼群关系的调查审批。” 小人!巴图尔两只手握紧拳头。 范光辉嘿嘿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巴图尔同志,组织看好你,相信你一定能在这次打狼运动大展身手,给你出个主意,带你闺女一块进山,拿她作饵,大狼让你打到手软。” 巴图尔甩开范光辉,“做梦!” 范光辉不怒反笑,叫上傲木嘎离开,巴图尔额角青筋暴露出来,才压住想要揍人的冲动。 有牧民劝慰巴图尔:“跟那种人斗气不值当,随便打两只狼上缴算了。” “就怕每家指标不光两只狼这么简单,没听范光辉说还要掏狼崽吗?” “你们说要是完不成指标会怎么样?多半是扣工分还有办学习班。” “一个月工分就那么点,吃饭吃肉都不够,还要扣!场部那些人一天天不干实事,就知道开会,少开点会能少块肉啊。” “一个个农区出身的干部,啥也不懂,尽瞎指挥,年前带人抢狼群的吃食,大白灾一来,狼群报复,到头来还不是我们底层人民最吃亏,真希望长生天开一眼,给那些人一个狠狠的教训。” “好了,少说些,你也想挨批……斗蹲篱笆?” …… 家里还不容易活跃起来的气氛,因为范光辉白天一番威胁,再度变得凝重低沉,睡前,吉雅赛音哄了林可叮好久,让她不要担心,她的阿布一定有法子。 林可叮知道额木格说的法子是对付范光辉,但她夜里还是做了关于狼群和她阿布的噩梦。 梦里,白狼王领着狼群在草原上疯狂逃命,而追牠们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阿布。 林可叮亲眼见识过阿布的枪法,极好,百步穿杨的程度。 所以当她看到她的阿布举着猎枪瞄准白狼王的时候,林可叮几近崩溃,哭喊着不要。 砰! 一声巨响,血溅了林可叮一脸。 她不知道是白狼王的血,还是…… 她的阿布扣动扳机的那瞬间,白狼王纵身飞扑向了马背。 不管是巴图尔还是白狼王,在林可叮眼里,他们都是家人的存在,她不想看到他们互相残杀。 不希望他们任何一方受到伤害。 林可叮从梦中惊醒,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怕吵醒吉雅赛音,林可叮没开手电,也没点羊油灯,摸索着下床,套上皮袍,出包透透气。 一掀开门帘,就看到下夜的巴图尔,正坐在畜圈边的地毡上,借着手电光擦拭猎枪。 林可叮走过去。 巴图尔抬起头,冲她笑了笑。 林可叮从未见过阿布这么疲惫,她坐过去,抱住他的手臂,“阿布~” 巴图尔伸手摸摸她的头,“小叮当,别怕,有阿布在呢。” 林可叮突然好想哭,她吸了吸鼻子,控制住情绪,小声问:“阿布已经决定进山打狼了吗?” 巴图尔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放下猎枪,将她搂进怀里,望了望长生天道:“草原人对狼的态度一向都是矛盾的,我们出生就跟狼斗,憎恶它们忌惮它们,死后又把**喂给它们,亲近它们敬仰它们,我们家因为你的关系,对狼群更多了一层情感,那就是感恩。” “这些年,狼群对我们家也多有照顾,阿布和你额吉,还有额木格,都不是忘恩负义之人,绝不可能像范光辉那样尽干缺德事,我们过不了心里这关,相信长生天也不会同意。” “但是,闺女,你也要知道哪怕阿布不打狼,额善那么多猎人和牧民,他们不可能不打狼,这跟就算范光辉不担队长换成其他人,场部照样会组织打狼运动一样。”巴图尔万分纠结,他和媳妇还有额吉,既希望小叮当可以无忧无虑地长大,却又亲手掀开这世道虚伪的遮羞布,让残忍的现实摆到她的面前。 “唯一不同的点,换成其他人,他绝不会像范光辉针对我们家。”家人是巴图尔的软肋,闺女更是他不可触及的底线,范光辉拿林可叮威胁他,是他决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和媳妇商量过了,大不了鱼死网破,只要能够保全闺女。 林可叮听出巴图尔言语间的决绝,她低头看向地毡上的猎枪,心中已有判定,阿布擦枪不是为了进山打狼。 场部文件下达后,范光辉又进行了一次全队动员,闲职在家的猎手们陆续进山掏狼崽,今年的狼崽皮价格要比往年高,不光如此,掏得越多还有另外奖励,不少牧民已经蠢蠢欲动,也就小一个月时间,各家各户的主要劳力纷纷转到了打狼运动上,只留老人小孩还有妇女在营地对付接羔工作。 狼崽子被掏,一到夜里,狼群整宿哀嚎,吉雅赛音终日不说话,总是搂着林可叮叹气。 巴图尔最近猎枪也越擦越勤了,因为掏狼崽过后,范光辉就该忙活打大狼了,到时候一定会上门找他。 这一切,林可叮都看在眼里。 于是,每天放学后,她都会骑着大白马,等在营盘口子。 终于在公历六月初的一天,原本在学校上课的林可叮突生预感,装病提前从学校溜回接羔草场,在太阳快升到头顶时,端着望远镜套住了一辆敞篷军吉普,从远处的大山梁飞驰而来,掀起一路黄沙。 朦朦胧胧,车上的人,不能完全看清,但林可叮还是一眼认出坐在驾驶座的范光辉,那张因为打狼运动进展顺利而春风得意的笑脸,实在太刺眼了。 她松开马嚼子,快马迎上去。 范光辉看到林可叮,将车停下来,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撑着车窗沿,笑眯了眼地问她的话:“这不是巴图尔家的闺女吗?叫什么叮当来着,正好,我们要去找你阿布,你阿布在家吗?” 林可叮端坐在马背上,“我叫林可叮。” 除了范光辉,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年轻军官,一身绿装也掩不住眉眼间的戾气。 范光辉微微一笑,把林可叮当做猴一样地介绍道:“万参谋,这就是我跟你提及过的那个狼孩小姑娘,两岁多大的时候,让狼群叼回山里养了三年,完好无损地自个儿回来,简直就是草原一大奇闻奇事。” 万参谋上下打量一番林可叮,开口说话比看起来温和得多,“你就是林可叮啊,看样子应该就十来岁吧?我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闺女,上周老范去家里吃饭,送了一件狼崽皮的小褂子,可是喜欢了,就非闹着我捉一只活的狼崽子回去给她玩,昨天老范带我去山里转了一圈,好家伙,狼洞都让老乡们掏空了,老范就提议我打一只大狼回去交差,可我俩对打狼这事都没经验,甚至连狼都没见过,没办法,只能上你们家看看,听说你爸是打狼的一把好手?” “我阿布很多年没打过狼了。”林可叮不给范光辉面子,直接拆台。 万参谋看向范光辉,“老范,来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范光辉赔笑地解释道:“小孩子说话,当不了真,万参谋不信的话,等下我们到了,亲自问问当事人就知道了。” 范光辉笃定,巴图尔不敢拿自己闺女的一辈子做赌注,便只能乖乖听他的话,让他往东不敢往西。 “范队长,是要我阿布给你们当向导吗?”林可叮眨了下眼睛,看起来天真又单纯。 看她就一小孩儿,范光辉直接套话:“我来额善时间不长,不像你阿布土生土长的草原人,又是打狼的一把好手,他肯定知道能在哪里找到狼,对吧?” 林可叮捏着下巴,思索一阵回答:“说起来,其实马倌更知道狼在哪儿。” 范光辉眉头一皱,是他小看小丫头,原来在这等他,想帮她老爹躲过去,门都没有! “小可叮,你阿布是满都拉图的妇女主任,作为场部的领导班子之一,要是不支持上级机关组织的打狼运动,那就是大大的失职,你想你阿布被撤职吗?想看他被办学习班吗?”范光辉浅浅地威胁道。 林可叮故作紧张地咬唇,摇头。 “那不就对了,还不快带我们去找你阿布,他在家还是出去了?”范光辉正要重新启动军吉普,就听到林可叮说:“其实有人比我阿布还有马倌更知道狼的习性。” 范光辉停下来,两只手握住方向盘,再次看向她:“你说谁?” 林可叮犹豫不决,半天不说话。 范光辉不耐烦地吼她:“你这丫头倒是快说啊!急死个人了!”
第48章 “老范,你这是做什么?别吓到小朋友了。”万参谋阻止完范光辉,扭头笑眯眯地安抚林可叮,“小妹妹,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打狼也是为你们牧场好。” “算了,万参谋,我看这丫头满嘴胡话,没一句可信,我们还是去找她阿布吧?”范光辉家里也有孩子,知道激将法对他们管用。 果不其然,小丫头立马着急地抢过话头,“我没胡说,就是有人最知道狼的习性。” 范光辉看她一眼,明知故问:“别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你吧?” “就是我!”林可叮重重点头。 范光辉哈哈笑出声,一副不信她的表情,“就算被狼群叼回去养了三年,但那会儿你才两岁多能知道个啥。” “我就知道,”林可叮强调,指着自己的胸口,“我都记在心里了。” 范光辉一时拿不定主意,最重要是不敢擅自做主,回过头问:“万参谋怎么看?” 万参谋审视林可叮一番后:“我看小丫头挺可靠,虽然我没来过额善,但部队多的是狼孩的故事,毕竟和狼群朝夕相处了三年,她这会儿也才十来岁,四五年前的经历,想来也还记得不少,让她带我们去,说不定运气好,能把狼群的老窝给端了。” 一听这话,范光辉就心动了,端了狼群的老窝,这次打狼运动的最大功劳就非他莫属了,必然升官发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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