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闭了闭眼。可惜了,对方这一刀并不致命。 她知道对叔山梧这样的敌人,一旦错失机会,就再难有活路。 果然,他以闪电之势夺下对方手中的短刀,左手持刃利落地割开了对方的喉咙,再一个反手刺入了另一人的心脏,一套动作如行云流水。 树林中恢复了寂静,暮色将深山笼罩,尸体掩进了荒草,幸存者融入山林变成暗影。 叔山梧转过身,与郑来仪相对而立,她幂篱的轻纱因他略微急促的呼吸轻轻拂动。 二人贴得很紧,她能清楚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半晌,男人退后一步,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叔山梧弓着身,伸着左手在杂草和土块间摸索了一阵,突然有股淡淡的香气逼近。 他动作微顿,窸窣声响中,面前的少女蹲下身子,伸手到他身前半寸的土中,拔出了什么东西。 “在找这个?”她在问。 是他方才掷出的匕首。 叔山梧短促地勾了下唇角,真是灯下黑。 “多谢。” 他伸手要接,还没碰到,“当啷”一声,她手中的匕首落在了地上。
第4章 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孤身留在荒山之中 郑泰快步走过来,碰到地上躺着的尸体时还踢了一脚,狠狠怒斥了声“狗贼”,而后关切地问郑来仪,“没事吧小姐?” 郑来仪已经站起身,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郑泰一颗心收回了肚子里,转头拉住叔山梧,满脸拜服:“小兄弟,功夫真不错!刚才若不是你——” 叔山梧未有耐心听他将道谢的话讲完,已经走开去查看那两具尸体。 他在那弓箭手怀中摸了一阵,没有找到什么东西,正要转身去搜他同伴,听见郑泰在后面继续热情地询问:“兄弟在哪里服役啊?是霁阳守备军?” 叔山梧动作一顿,警觉地扭头看向郑泰。 他身上的服饰并无明显驻军标识,亦未携带军中统一制式的横刀,普通人是难以准确判断出他来自哪里。 郑泰见他射来冰冷的目光,忙道:“我看你身手不凡,这二人一路追着你,是麒临军已经攻进霁阳城了么?” “你怎知他二人是麒临军?” 郑泰耐心解释:“啊,我们从南边过来的,一路走的官道,半道上遇到过这两个贼人,他们还射中了我们的马车,留下的箭上有麒临军的字样……”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有些奇怪:小姐当时又是如何判断出这二人来自段良麒的手下。 只是还未及多想,叔山梧已经站起身:“他们还未攻进霁阳,但祈州已经失守了。” 郑来仪心一沉。 祈州是山南东道的首府,与玉京不过三百里之隔,若霁阳失守,江淮向玉京的一应供给都将中断,帝都将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郑泰眉眼间亦全是焦虑:“啊呀!咱们只道这段良麒成不了大气候,怎知他们会突然攻破了北境防线——” “突然?” 叔山梧对他这样的说法报以冷笑,“哪有什么突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过是有人一叶障目……” 他言语中有怒意,却很快意识到没有道理和无辜百姓发火,瞄了一眼旁边身型羸弱的郑来仪,只草草道,“这个时候,你们不该长途出行的。” 关中百姓不知,如今已不再是“远适千里不持寸刃”的太平年代。 郑泰也十分懊悔,他看着脚边的敌军尸体,急切道:“那小将军你——” “叔山梧。”对方简短地自报家门。 “哦,叔山兄弟,你这是要——”他想问他要去哪里,又担心叔山梧认为他刺探军情,话没说得下去。 叔山梧却开口问道:“那山道边停着的是你们的马车?” 郑泰连忙点头:“是啊!”他后知后觉,又道,“——兄弟你的马受了伤吧?” 说到这里他看向郑来仪,心中犹豫要不要提出将马借给叔山梧去报信,反正方才小姐本就已经有了这个念头,自己主动提出应该不算僭越。 叔山梧攥紧了手中的鱼符,果然开口:“能否——” 郑泰正欲答应,始终沉默的郑来仪却突然开了口。 “郎君受了伤,如何纵得了马?” 郑泰一滞,这才发觉叔山梧始终捂着右臂,借着树叶间漏下的微光,还能看见他被染红的手,和指缝间正汩汩涌出的鲜血。方才他便闻到了不小的血腥味,那时还以为只是敌人的。 “啊呀,兄弟你受伤啦?这怎么办?看上去有些严重哇……这个样子还怎么骑马呀?!” 他忧心忡忡,又下意识看了郑来仪一眼。这一回,小姐倒是主动开口了。 “距离霁阳最近的便是荷州守备军,你是要去那里求援么?” 叔山梧转过头,借着微弱的天光再度看向这带着幂篱的少女,这一次带了些意外和审慎,他想起郑泰方才情急之下喊她“小姐”。 是哪家的小姐,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他抿唇不答,那小姐似乎也未准备从他口中等到答案,只转头看向郑泰。 “——泰叔,不如由你跑这一趟,去荷州城送个信。” “不可。” 还未等郑泰答应,叔山梧就断然拒绝。 事到如今,郑泰自然十分乐意跑这个腿,但他也知道叔山梧身为军人,自然不会愿意让普通百姓去犯险,更何况军情的传递是不容他人代劳的使命。但主子的命令已下,他有些为难地看向叔山梧。 郑来仪意料到叔山梧的反应,不紧不慢道:“军情紧急,耽误不得。再说,我们家的马,叔山将军也未必骑得惯。” 她不管对方是否接受,只朝着郑泰道,“泰伯,你这就出发吧。” 郑来仪转身,从袖中摸出一块玉佩递给郑泰,声音压低:“直接去请荷州守备军增援霁阳,务必要快。” 郑泰晓得轻重,连忙收进怀中,点一点头:“老奴明白。” 说罢又看了一眼旁边神色复杂的叔山梧,想说什么,到底没有多言。 郑来仪抿着唇,看着郑泰消失在夜色中,心跳逐渐放缓。 倘若荷州刺史接到报信及时出兵增援,解了霁阳之围,叔山氏便不会因此一战成名,应当也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 郑泰离开时不放心,多嘱咐了郑来仪几句,她只宽慰他没事,答应他自己会在此地好好等着他回来。 这一回她不会再让自己再置于险地。 郑来仪转过头,看向林间那道修长的人影。对自己而言,最大的危险莫过于此了。 一轮新月挂上梢头,夜枭发出空灵的啼鸣。 叔山梧仍然捂着手臂,他伤口流血的速度慢了不少,呼吸动作看似已如常人无异,但唇色明显浅淡许多。 身负军令的急切一时被心中的疑惑代替,他面无表情地在旁觑着小姐与仆人临别前低声交谈。他能从这主仆二人的衣着气度中判断出,他们并非寻常百姓——那仆从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显然在军中历练过。 至于他的主子……或许是将门之后? 看似深居简出的贵族小姐,却能如此准确地推测出如今战场的态势,甚至在没有兵符的情况下,就这么让一个家仆孤身纵马去两百里之外的荷州搬救兵。 敢在眼下这种境地,将身边唯一的仆从遣走,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孤身留在荒山之中。 不知是胆识过人,还是天真无畏? 他的思绪被郑来仪打断。 “叔山将军这伤不轻,我车上有药,随我来吧。”这胆识过人的小姐说完,自顾自地朝山道方向走。 “额,不用麻烦了……”叔山梧下意识拒绝。 郑来仪脚步一停,隔着幂篱去看他,目光倒比天边的冷月寒意更甚。 我倒是不愿麻烦,可你这一身浓重血腥气,于带着猎犬的追兵而言,是再好不过的活靶子。 叔山梧听见天真无畏的小姐语气犹豫地开了口。 “可是……将军身上血气好重,叫人实在担心,还是赶紧止住血吧?” 怯怯的声音,十分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我不是什么将军,只是个校尉而已。” 他抿了抿唇,越过郑来仪,拨开荒草径直朝树林边马车的方向迈步。 郑来仪转身跟上,在幂篱后冷冷哂笑。 是的,初识叔山梧时,他只是一个区区七品翊麾校尉,在军中作捉生将1,穿梭于凶险的边境,过刀尖舔血的日子。 所以后来在府中再与他重逢,才会惊喜地以为是上天安排的缘分。 现在回想一切都是他刻意为之,有迹可循。 马已经被卸下,山道上只余一架车厢。她和泰叔这一路轻车简行,乘的是一辆双辕马车,外饰已经尽量低调,但好在车中该有的东西还都齐全。 郑来仪翻找出一小瓶金创药,又将那只磕到她头的红酸枝匣子抱了出来。 叔山梧接过她递来的药,扫到她怀中抱着的匣子,也不主动提要帮她拿,只淡淡收回视线:“这车不能就这么留在路上,还是处理掉,里面还有贵重物品么?” 郑来仪摇了摇头。 等到叔山梧三下五除二地将残留的车驾挪至隐秘处,天边那轮弯月已经隐入云后。 他吸了吸鼻子,手臂的伤口处隐隐发麻,应当尽快处理不能再拖:“快要下雨了,后面似乎有个山洞,先去避一避。” 郑来仪微一颔首,乖觉地跟在叔山梧后面,重往密林中走。 二人一前一后,等到进了山洞没多久,果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山洞不大,但容纳两人还是绰绰有余。郑来仪靠着山壁坐下,便不再说话,隔着篝火静静看着叔山梧给自己裹伤。 他动作利落地解开上衣,露出右上臂不算浅的伤口,面无表情地上完药,从戎服下摆撕下长条布料,一端咬在口中,另一端往手臂上一圈圈地缠绕。 男人年轻的肢体线条流畅,古铜色皮肤上深浅不一的伤疤纵横交错,随着肌肉群的动作狰狞凸起,如同一尊战损的神像。 篝火燃烧,不时发出枯枝爆裂的脆响,郑来仪的视线停在火焰上方浮动变形的景象里,逐渐虚焦。
第5章 “刀在你手里,随你” “无妨。” 少年眉眼间毫不在意,似乎这样的伤也是家常便饭,吁出一口气向后靠坐。 他的骨相比一般男子更为硬朗,鼻梁高挺,浓眉深目,鼻尖处带着微微下凹的弧度,令少年气的脸庞带了几分男人味。 让人忍不住想伸手抚平。 摘了幂篱的少女跪坐在火堆边,偷偷打量着闭眼小憩的男子,没料想他冷不丁地睁眼,捕捉到她闪避不及的目光,和瞬间红透的脸。 还好火光烈烈,让她的窘迫不那么明显。 “你叫什么名字?” “来仪、郑来仪。”少女的声音脆生生的。 火堆那头的人点了点头:“我叫叔山梧。” 叔山梧。叔、山、梧。 少女垂下眼睫,将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两遍。叔山,是个不太多见的姓氏。 “会用刀么?” 郑来仪抬头,见叔山梧裹着绷带的手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朝她微微晃了晃。 方才叔山梧就是用这匕首杀了劫持她的叛军,为救她才受了伤。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29 首页 上一页 2 3 4 5 6 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