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绾走在姜静行身边, 目带担忧地看着她,父亲与母亲感情甚笃,她怕父亲触景伤情。 姜静行注意到女儿的视线,瞥了一眼她袖口露出一角的圣旨,抬臂将小姑娘拢到自己大氅下,“先进去给你娘磕个头。” 说着推开门,带她走进去。 祠堂里灯火通明,每日都有下人来洒扫,因而并不见纸灰异味,香案上的旧牌位早有人撤下去,以便今日换新,香案左右两排冥烛日夜不停地烧着,姜静行在桌前站定,直到这时才将怀里的牌位拿出来摆上。 姜绾紧随其后将圣旨摆上。 姜静行看着小姑娘有条不紊地烧香,磕头,最后跪在蒲团上不知再想什么。 她等了一会儿,问道:“不烧给你娘吗?” 姜绾摇摇头,仰头望着姜静行道:“父亲,绾儿能问您一件事吗?” “你问。”其实姜静行知道姜绾要问什么。 果然,姜绾问道:“为何母亲今日才被诰封为靖国夫人?” 礼记说夫贵于朝,妻荣于室,可她母亲一直未有封号,所以在小时候,姜绾曾数次想过,是不是因为父亲心里根本没有母亲,才会将她养在外祖家,或是曾经夫妻恩爱,如今早已忘却了。 姜静行看着小姑娘低落的神情,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她数次拿月娘做借口拒绝武德帝,武德帝自然不会喜欢月娘,不说有多厌恶,却也从不主动提起,只是全当没月娘这么个人,对此,她作为臣子体察上意,也就一直没为月娘请封。 姜静行不想欺骗女儿,所以只好说一半留一半,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 “早些年,为父封侯的时候曾为你娘请封过,不过那时与陛下在朝政上起了些争执,陛下怒气未消,迁怒到你娘,也就一直没个答复,后来便搁置下了。” 姜静行略过今早她去请旨意时,武德帝难看至极的脸色,淡然道:“其实今年年初的时候,陛下也说过这事,可惜这半年来政务繁忙,直到这两日才想起来,也怪我不上心,拖到了今日。” “怪不得父亲。” 听完姜静行说的话,姜绾心中一松,不仅没埋怨,反而展颜安慰姜静行道:“其实想想,都是虚名吧了。” 其实她也不是非要给亲娘加道虚名,只是幼年时的心结作祟,一直想要个答复而已,不管父亲说的是真是假,姜绾只要知道父亲不是忘了就好。 直到此刻,幼年寄人篱下的阴影才算真从姜绾心底消散了。 山里的时光好像格外慢些,从祠堂出来后,早早用了一顿午膳,也不过午时过半。 未时一刻,大祭正式开始。 扫墓上香,诵读祭文,开坛做法。 一应仪式齐全后,一场祭祀也走到了尾声,从山上回来,已是日光昏黄。 姜绾兄妹三人作为小辈,夜里还要住在山上草庐里守墓,姜静行让侍卫护送姜璇和朴夫人下山,自己留下来陪着,方才算是结束了第一日。 等到夜景人深时分,被屏蔽了一天的系统终于被放了出来。 系统气的跳脚,只觉自己一片好心遭到了辜负。 伴着草庐外的风声,姜静行躺在床上冷笑一声,觉得它这是飘了,“我叫你的时候你不应声,轮到你说话了,我就必须听着是吗?有话快说,别打扰我睡觉。” 系统被她说的心虚,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解释不清。 它这段时间的确不称职,自从宿主和男主搞在一起后,它就完全摆烂了,一半多的时间都在沉睡。 姜静行听它解释听得昏昏欲睡,直到系统识破天惊的一句“男主好像知道你的身份了”,才猛然惊醒,醒来后便是不敢置信,怒道:“你是不是又坑我了!” 这下系统更心虚了,赶紧安慰道:“你放心,他没发现你是女的。” 它把春娘的事模糊了一部分,毕竟这是它当时的失误,谁能想到姜尉还有位妾室活着,它只敢说道:“男主在荆州遇到了姜尉的熟人,还把人带回来了,所以就发现你不是姜尉了,不过你放心好了,不就是冒名顶替吗,都过去这么多年了,男主查不到什么的。” 姜静行闻言怒极反笑,她怎么敢放心,被系统坑了这么多次,她要是敢放心就见鬼了! “你最好没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系统见势不妙,更是心虚的厉害,丢下一句晚安就走了。 姜静行气的深吸一口气,顿时睡意全消。 她起身穿好衣裳,捂脸坐在床边思考陆执徐是怎么发现的,想来想去,唯一让她感到异样的,便只有今日在泰安楼偶遇陆执徐,还有街边铺子里坐着的妇人,想来八成就是那位姜尉的故人了。 再次回想白日里的事,姜静行不禁以手埋脸闷笑两声,想她真是鬼迷了心窍,怎么就觉得那是偶遇呢。 陆执徐向来走一步看三步,是能随便偶遇的人吗。 可荆州是她让陆执徐去的,兜兜转转,一切起因竟然还在她自己身上。 草屋简陋,只角落里点着蜡烛,姜静行眉目隐在晦暗中,直到许久过去,才叹口气躺回床上潦草睡去。 算了算了,是陆执徐总比是别人好,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睡过去的人却不知,此时上京城里,才是真的有人彻夜难眠。 荆州织使造刑场改口供的事根本瞒不住,大理寺两位少卿作陪,年鸣英连夜提审了还未行刑的康家人,也终于明白了自荆州回来后,陆执徐为何迟迟不曾提审康白乾。 康家家主康白乾是个狠骨头,即便身陷囹圄也保持着世家贵族的淡然风度,只可惜陆执徐比他更淡定,手段也更狠。 因着倒卖官盐,康家连坐三族,成年男女皆判了斩首,只八岁以下的幼童被判了流放,虽说流放不一定能活下来,可尚有家族复起的一线生机,总比受宫刑为奴为婢来的好,一番威胁下去,康白乾终于开了口,给端王勾结突厥王族买卖粮草兵器,还有马匹的事定了罪。 与此同时,姜静行先前的安排也有了回应。 按她先前的吩咐,远在荆扬两州的韩燕等人一直在暗中搜集证据,虽说人证被辰王府的侍卫先一步带走了,可还有些单据账册在,姜秋命人趁着夜色,将这些证据原封不动地扔进了刑部大院。 而在两日前,突厥可汗的胞弟拓跋宏入京觐见,被礼部安置在了鸿胪寺。 鸿胪寺与刑部不过隔着一条街的距离,等这些人得了消息,想连夜出京时,却被礼部的人拿了个正着,随后安王赶到,从一人随身衣物里搜出了端王府送来的密信。 密信直指端王与拓拔宏私通书信。 此事不仅落实了突厥野心勃勃,更将礼部以及背后的安王扯了进来。 凌晨时分,昨夜发生的种种事传进宫里,武德帝下旨命羽林卫围了端王府,又接连召朝中重臣和两位王爷入宫,霎时惊动了整座上京城。 明光殿。 南书房,灯火通明。 陆执徐和安王一身亲王蟒袍,二人身后站着两位皇室宗亲和朝中重臣。 窗外晨光微熹,等日头升起来,上京城便是天翻地覆,可以预料,朝堂也将迎来新一轮的洗礼。 刑部尚书将一干证据递到御案,不欲多说什么,反倒是礼部尚书站出来,对着突厥的野心怒声斥责,引得殿中大臣群情激奋。 旋即又伏地痛哭道:“膝下,突厥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端王私通敌国,是为大不忠,身为帝子,不思自过,为父分忧,是为不孝,荆州水患,惨死百姓可达数万,此难缘起端王,是为不义,此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有何脸面存活于世,若不依法裁判,必将大失人心,不得不严惩啊,陛下!” 余音绕梁。 后头站着的霍辛脸皮抖了抖,论腻歪人,十个他也比不过一个礼部尚书,他是真羡慕姜静行提前告假三日出城扫墓去了,才免受了这群文官荼毒。 武德帝阖眼靠着身后软囊,一直没出声,但礼部尚书越说越激动,他只得轻轻撩起眼皮,让礼部尚书先起来。 “李相和魏国公还没来吗?” 明明语气是温和的,可配着眼中的冷酷和压抑无声的气场,令殿中朝臣不寒而栗。 门口内监小跑进来,跪下答道:“回陛下,李相和魏国公皆说病重不得起身,请陛下恕罪。” 武德帝淡淡颔首,“来人,宣端王,朕要亲口问问他,他这是要做什么。” 陆执徐只是奉旨查案,不曾提及端王一句,安王自然也是如此,兄弟两个安静站着,全当自己不存在。 端王府早被羽林卫围着密不透风,不过一刻,端王便被带来了明光殿。 武德帝看着底下跪着的人,难得感到些惘然。他虽算不上慈父,却也不会肆意折辱打骂子嗣,他不缺女人,更不缺儿子,可端王到底是他第一个长成的孩子,他也曾对其给予厚望过。 “你有什么话说。” 端王冷哼一声扭过头,许是知道死到临头了,一向脾气急躁的人反倒格外平静,眼神却越发阴鸷,“儿臣无话可说!” 武德帝捏着椅柄起身,将那摞证据摔在他脸上,随后踱步绕过御案,直接一脚踹了过去。 心口硬生生挨了一踢,端王一口鲜血喷在空中,霎时惊了百官的心! “畜生!”武德帝怒声道。 端王挣扎着爬起来,脸色狰狞道:“我是畜生,那父皇你是什么!” 他环顾大殿,指着站在一旁的陆执徐,对着武德帝骂道:“他算个什么东西,只敢背后阴人的小人!他是辰王,我就是端王,凭什么!就凭他是该死的嫡子吗,我母妃嫁给你这么多年,过得跟死人一样,明明我才是长子,可父皇你就是迟迟不肯立太子!” 不顾武德帝难看的脸色,端王捂着胸口骂骂咧咧,将这些年的委屈一吐为快!他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被人指着鼻子骂的陆执徐不为所动,神情依旧淡然。 武德帝面无表情听着儿子埋怨自己,抬腿便要踢第二脚。 离得最近的刑部尚书赶紧上前阻拦,单看武德帝第一脚用的力道,要是再来一脚,端王怕不是要命丧当场。 子杀父不好听,可父杀子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可老尚书到底慢了一步,斜刺里扑出来个人影,抱住武德帝的大腿就开始痛哭:“父皇喜怒,千错万错都是二哥的错,父皇勿要伤及龙体!” 安王这一举动像是发了个信号,刚才还装聋作哑的大臣们此时纷纷站出来,请求发落端王。 武德帝眼角气的微微抽搐,他压着心里的杀意,将抱着自己大腿的安王踢到一边,冷声道:“你还有什么二哥,传朕旨意,端王悖乱行事,意图谋逆,即日起削爵圈禁,变为庶人,王府亲近之人一律杖毙。”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1 首页 上一页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