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祖父父亲留下来的余荫,还有自己的本事,硬生生的占据了以齐地几郡。逼迫朝廷封他为侯。 相比较父亲,他长子的名号倒是比他本人要沉寂许多。 杨之简听说过,齐巽曾经和个诸侯交战,相持不下的时候,曾经派过他当时才十岁的长子前往敌营商谈各自退兵之事。 十岁的童子,哪怕提前元服都不行。原本就不该呆在大营里,竟然还被亲生父亲派去敌营。 杨之简听同僚这么一说,只当时以讹传讹,并不觉得是真的。 现如今人就在他面前,杨之简比方才更仔细的端详了下面前的人。 刺史府里的人,就算是端详人,也是不动声色的,不会叫人察觉。 对于男人来说,齐昀长得太过精致了些,眉眼过于分明,以至于细看的时候,会有刀剑般的锐利铺面而来。 杨之简袖中的手摩挲了下,在路上就焦灼的心,这会儿更是焦急。 他状若无意的换了步子,把身边的晏南镜整个的都护在自己身后。 齐昀笑了,“使君不要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我军既然败了,那自然是技不如人。不会迁怒于妇孺身上。” 这话说得漂亮,完全挑不出任何错。 但是杨之简哪里会真的信他,被齐昀点破了心思,他也没有半点尴尬,只是笑着点头,“郎君果然心胸宽广,但是世道如此,我不得不小心谨慎。还请郎君见谅。” “阿兄。” 晏南镜突然出声,杨之简微微侧首过去看她,见着她下颌稍抬。 杨之简看过去,见到另外一个少年走了过来。 “郎君也来了?”晏南镜笑问。 她今日依然还是简约的打扮,面上不施粉,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的绑在脑后,两边发鬓垂下两道发髫,生出了无限温婉。 郑玄符站在那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还没等他心摇神驰,齐昀已经看了过来。明明这人脸上含笑,但是被他那么一盯,肩胛那儿隐约生疼。 他顿时不敢多看了。 晏南镜望见郑玄符脸色霎时变得有些发白,随即扭头过去,不再往她这儿看。 她毫不在意的收回目光。 刚才那一句,只是提醒杨之简,以及礼数而已。 “阿兄,还是到堂里说话吧?” 她轻声道。 杨之简被她这一提醒,神色很快恢复如常,“我和两位贵客先进去,知善你先回去。” 说完定定的看她。 晏南镜嗯了一声,她目送三个人到了堂里,然后让阿元进去送暖腹的热汤,紧接着就叫白宿把崔缇请了来。 “还请崔郎君守在门口,如果有事的话,还请崔郎君做外应。” 崔缇兴奋的满面红光,哪怕晏南镜对那两人格外周到,他也不相信她是真想对那两家伙好。 果然如他所想,她只是被逼无奈。 “好,只要里头有动静,我立即冲进去!” 说着就要往杨之简三人所在的堂上去。 晏南镜见着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往手心里吹了口气,搓搓手回卧房里去。 杨之简回来,人几乎都到前头去了。只有她一个人,晏南镜将陶制的灯台挪过来,拢着火笼看书。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脚步声,随即门板上被人叩了几下,“知善,阿兄能进来吗?” 晏南镜说了一声可以,门外的杨之简才推门而入。 “阿兄,事情谈完了?” 晏南镜问。 杨之简揉了揉鼻梁,坐到她跟前。 “那个人,知善知道是谁吗?” “是齐军的将领吧?他刚来的时候,看他穿的皮甲,应该出身不一般。” “他是齐地齐巽的长子。” 晏南镜哦了一声,她扒开火笼里头已经暗下来的炭灰,用一双小巧的铜箸夹出里头埋着的柑橘。 “他和我说,一直仰慕阿兄的才能。” 她有些好奇,“看他那模样,应该有几分真的。” 人的嘴是会说谎话,脸上表露出来的也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所作所为骗不了人。 “他也对我这么说过。” 杨之简神色淡淡的,见着她要去碰那些滚烫的柑橘,抬手制止,自己接过来。把生烫的外皮剥开。 “我倒是好奇,他是怎么听到我的事。” 杨之简摇摇头,“在前头夸了一番我如何行军布阵。完全看不出来是败军之将。” “不过也是,主将不是他,有好些事不是他能说了算的。” “听着他的胸怀还不错。”晏南镜接过杨之简送来的柑橘说了一句。 即使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些天,也共生死过一回。她还是没忘记那夜里贴上脖子的冰凉,所以对齐昀她也一直揣着防备。 她是被逼无奈和他相处,除非必要,不怎么想要和他有其他的交际。 “不过这次就算他有再宽广的胸怀,也不管用了。” 晏南镜疑惑的看向他,杨之简低头给她收拾剥好的柑橘,一点点将上面的白丝给收拾干净。 “齐军的主将,也就是他的叔父,死了。”
第018章 齐奂的尸首是在打扫战场的时候发现的,当夜里用的是夜袭,齐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上下消息不通,军令也无法送达。这个时候主将若是不能将身边其他人压下来,那么几乎就如一盘散沙。 很明显,齐奂没有这个本领和魄力。荆州刺史大破齐军军营,齐军的兵将死得死,逃的逃。一个漆黑夜晚,就涣散得不成模样。 待到打扫战场的时候,有人来报,说是发现了齐军主将的尸首。 尸首是在往北方逃亡的路上发现的,尸首前胸腹部中了数刀,连着身上的衣裳都给扒光了。若不是他随身携带的私印还在,恐怕谁都不知道这竟然就是主将。 不管是荆州刺史,还是杨之简都没想着斩尽杀绝。显然齐奂不是死在荆州军手中的。 “虽然说不是府君下的令,更不是我下的手。但是人也已经死了,肯定是要把这笔账算到一个人的头上。” 杨之简言语淡淡的,并无太多的情绪,他嘴上说话,手上很是细心的给她拾掇柑橘。他把柑橘上的白丝络给清理干净了,递还给晏南镜。 她接过去掰开,放了一瓣在嘴里。柑橘放的有些久了,以至于甜味都有些陈旧。她吞下嘴里的东西问,“像这种主将身边一般都会有私兵,怎么就这么轻易死了?” 杨之简摇摇头,“谁知道呢。可能逃亡路上来不及带上太多人,在路上被其他溃逃的兵士,又或者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匪盗劫杀了。” 反正就是人死了。 “那府君那边是打算怎么办?” 杨之简拿起另外一个烤热了的柑橘,给她拨开,“府君的意思是,虽然是敌军主将,但该有的颜面还是要给,已经叫人收殓入棺。另外派了信使前往邺城报信。” 这个处置十分妥善,即使荆州打了胜仗,也没有咄咄逼人。而齐巽那边,也能保住基本的脸面。 诸侯之间打得热火朝天,却还要讲究最基本的颜面。 “那他知道吗?”晏南镜说着,指头往某个方向指了指。 杨之简好笑得开口,“这种事能随便说吗?” “要是在别的地方,说了也说了。两军对阵打仗,死伤是常有的事。主将以身当矢石,什么都有可能。” 他说着笑意消弭,眉头皱起来,“偏偏现在在自家里,若是他知道,一个不好,那就是血溅当场。” “知善你别看他对我十分尊崇的做派,”他说着冷嘲也似的笑了一声,“那只是他不知道这事,一旦知道他叔父死了。谁也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和刚才那样。” 晏南镜知道杨之简说的对,嘴上说的东西,只要心里想,想要说多少都可以,根本就不费什么功夫。哪怕是真心实意,在叔父丧命这件事前,还能剩下多少也不好说。 她放了一瓣柑橘在嘴里,缓缓的咀嚼,“那兄长要下手吗?” 晏南镜手臂撑在凭几上,两眼疑问也似的看着他,却把杨之简给吓了大跳,“知善你说什么?” “阿兄是担心他知道之后,会大怒之下把家里人都给杀了吗?” 杨之简还真有这个担忧,这个齐侯长子,看着的确气度不凡,但他也没有把握,一旦齐昀得知这个消息,他能保住全家全身而退。 “知善,你和他相处过几日,觉得他为人如何?” 说吧,杨之简有些失笑。 再君子之风的人,遇上血亲丧命这个事,都要拔剑拼命。他的确有那个心思,不过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 毕竟没有他的话,知善还有阿元白宿两个,不知道能不能保全下来。 这个恩情他得认。 晏南镜想了想,“这人不容易看透。” “表面上看去,的确君子端方,但是要是仔细琢磨,只觉得喜怒不行于色。” “他到底是怎样的性情,我也不知道。” 杨之简不觉得奇怪,他虽然只是和齐昀交谈了那么小会,但和晏南镜是差不多的感触。 “阿兄应该不想动手吧?” 晏南镜问。 见着杨之简坐在那儿不言不语,她轻声道,“这也好办,不知道不就行了?” 这是最好的法子,他不想见血,也不想做忘恩负义的小人。 “罢了,”杨之简摇摇头,“只要他不知道,那么就相安无事。” “他和我说,他来我们家只是逼不得已,等时机妥当就会离去。” 杨之简坐在那儿呼出口气,“也行,留他下来过了年关,开年我寻机会将他送走吧。” 说罢,杨之简转眼见着晏南镜几乎整个人趴在了凭几上,完全没什么坐相。他也不责怪她没个正形,有些紧张,“是不是哪儿不好?” 他记得她因为幼年时候的那场大病,身体耐不得寒冷,冬日里格外容易生病。 杨之简和养父学过医术,时常做一些强正气的药丸留给她,好让她平安渡过寒冬。但即使如此,他还是担心。 晏南镜摇摇头,她指头在脸上比划一下,“既然阿兄已经想好如何应对了,就不要愁眉苦脸了。” “笑一笑。” “阿翁在世的时候,说过保持心情舒畅,才是康健之道。” “喜怒忧愁等情志,会扰乱心神,从而引起气血紊乱。” 她说着,指间压在嘴角上,拉出个笑,“阿兄,笑一笑。别愁眉苦脸了。” 杨之简忍不住笑骂,“你又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我自小就这样,阿兄又不是不知道。” 她放下手,仔细端详了下他,“笑了就好,阿兄在外建功立业,现如今满载而归,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建功立业?”杨之简脸上的笑略有些凝滞,“只是想要在这世道有立足之地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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