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门一股和那些毫无差别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赶来的阿元忍不住干呕,晏南镜却没什么不适,灯火下她见到那边的崔缇提着刀,对准地上的人就要刺下去。 “留活口!” 齐昀喝道。 崔缇手上一顿,颇有些不解的停下手来,“盗匪留什么活口?” 这种打家劫舍的盗匪,就算被人杀了,根本就无人在意。 “看他们的架势不像是盗匪,盗匪为的是财物和食粮,冲进来光是各处翻找就要耗费不少时辰,他们目标明确,直接奔着这里来。显然不是为了钱财。” 说完,齐昀瞧见地上的人脸颊抽动,弯腰下来,重重捏住了他的下颌制止他咬舌。只见着他托住下颌往下咔的一响。再松手,这人的嘴已经合不上了,只能从嗓子里发出几声呜咽。 “知善?”崔缇回头过来,见着她提灯下来。赶紧迎上去。 “女公子无恙?” 晏南镜颔首,“多谢郎君,我一切安好。” 说着她头又抬了抬,定定的看着齐昀的方向。灯光照在四周,也照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色并不好,泛着青白。嘴唇哪怕在火光下也没有什么血色。 “你——” 晏南镜提着灯,走近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第021章 晏南镜提灯过去,他却侧身过去,恰好躲过。 这时候,杨之简跌跌撞撞跑出来,酒水的后劲很大。即使吐得差不多了,步履依然不稳。 “知善!” 杨之简脚下踉跄,被门槛一绊,被旁边的崔缇一把扶住。 “知善你有没有事?”杨之简顾不上自己,过来问晏南镜。 晏南镜摇摇头,“我一切都好。” 她看向齐昀,再要发问,只听到哐当一声刀落地。齐昀捂住左臂一言不发。 晏南镜一把扶住他,手掌触碰到他袍袖上,满手的湿热,她下意识在灯火下一看。两手的猩红。 这下连着杨之简都脸色苍白了。 夜色深浓,看不清楚,但能叫武人丢刀,恐怕伤势不轻。 杨之简叫过白宿,让白宿赶紧搀扶齐昀进去。他想要跟着一块儿到里头,手脚却不听使唤,险些再次摔倒。 “阿兄我先去看看。” 会点医术的,除了杨之简就是她。杨之简抬手就要回绝,然而才要迈开步子,险些又没摔下去。 “还是我过去吧。若是我处置不了,再请阿兄过来。” 说罢,她看了一眼搀扶着杨之简的崔缇,“拜托崔郎君了。” 提起袍裾到齐昀在的卧房里。 齐昀坐在坐榻上,屋子里满是血的腥气。不知道是外面灌进来的,还是他身上的。 白宿把人搀扶进来之后,就到外面处理那些歹人的尸首去了。这会儿室内静悄悄的,只有他们两个。 他坐在那儿,拖着一手臂的血,于昏暗灯光中抬眸看她。 手里沾血过的人,目光落在人身上的时候,犹如被蛰伏的兽类盯上,肌肤上起了一层细小疙瘩。 “只有女公子一人?” 年轻嗓音里听着颇有几分意外。 她嗯了一声,“到处都缺人手,府中只有我和阿兄会点医术。” 这里离杨之简那儿也有几步的路,哪怕有半点动静,杨之简立马能听到。 晏南镜没有独自面对个年轻男子的窘迫和不安,她顺手把放在一旁的火笼提过来,放到他的跟前,伸手就来剥他的衣裳。 “我自己来就好。”齐昀抬手躲开她,惨白的脸色里略见几分的躲闪。 晏南镜听了,眉头微蹙,连着嗓音都沉下来,“郎君袖子都已经叫血给浸透了,不趁着现在赶紧脱下来,到时候血干了,粘黏在伤口上。恐怕剥下来更难。” “我是怕唐突了女公子。” 他坐在那儿扬起脸庞,言语里又微不可见的轻叹。 晏南镜眉头蹙的更紧。 有时候她真的是佩服他,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也依然没有忘记保持自己的姿态。 “郎君这会儿没有外人,不必讲这些话。” 她静静望着他,“阿兄就在旁边,但是这话恐怕到不了阿兄那儿,郎君姿态就做出来了,也是白做。要是连累伤势加重,得不偿失。毕竟出荆州城也是十分耗费体力。郎君与其继续讲究这些虚礼,倒还不如早些处置伤处比较好。” 这话真的是半点情面都不给,和她平日里温婉的做派很不一样。 “如果要说唐突的话,也不至于。每逢夏日,只要出门就能看到不少男子赤身裸体劳作。” 齐昀听完也不继续坚持,唇边牵起一笑,他单手解开了带钩。袍服立即松散开。 “女公子误会了,”齐昀右手扯住一边袍服,要将半边袍服给拉扯下来,“我的意思是,这种事原本不该女公子来。” “我不是什么女公子,郎君言重了。”她一手扯住袖口,让齐昀自己用劲。“也并不是锦衣玉食的贵女,没有什么讲究。” 动作间牵扯到伤处,齐昀蹙眉闷哼了一声。随即他颇有些不耐的,直接将整个手臂从袍袖里抽出。 她持了剪刀过去,就要把那截袍袖给剪了。 齐昀摇摇头,表示不用,撕拉一声直接将整个袖子给撕下来。 内袍的那截袍袖贴着伤口,他这么用力撕拉。原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被撕开了,又鲜血淋漓起来。 “郎君是迫不及待想要去见先祖了?” 她开口就问。 陈赟教过她,生病的人其实很多时候不知道自己做什么。这个时候就要有人气势上压过他。这样才能继续救人。 “女公子的胆量着实令我佩服” 齐昀无视伤口处的鲜血直流,抬手看她。 他脸上笑容还在,眼里却泛着冷色。 “比不上郎君。” 她对齐昀的冰冷眼神毫不在意,举着灯火仔细察看了一下伤口,伤口处有血迹干后留下来的血痂,这会儿伤口里不断有鲜血淌出。 “我自小在沙场里摸爬滚打,大伤小伤不计其数,这个于我来说,和以往的伤势比起来,不值一提。” 她听了,去看他的眼睛,依然是没有半点害怕和退缩,“我幼年时候,曾经见着一个司马也是和阿翁这么说的。” “那个司马行伍出身,说自己从军多年,一身的伤疤。他现在的伤势不算什么。” 说着,她笑了一声,笑声格外突兀。晏南镜抬头,两眼望着齐昀。 美人在灯火下有股朦胧的婉约风韵。但是殷红的嘴唇里吐出的话语却没那么中听。 “的确如司马所说,那伤虽然是新伤,但还比不得其他旧伤凶险。阿翁叮嘱他要好好休养,可是他依然我行我素。” “不过两个月,伤势加重,肉腐见骨。最后在床上惨嚎数日而死。” 齐昀脸上最后那点笑容也没了,眉头蹙着,紧紧的盯着她。 这应该是他原本的模样,褪去了温和的那一层表皮,内里的强势袒露出来。哪怕只是落了一点到人身上,也是犹如千钧,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晏南镜迎着他双目,毫无畏惧的看过去。 “一人身上的精血是有定数的,放任流失,无异于自戕。” “在下受教。”齐昀垂首道。 阿元这个时候把准备好的热水端来,热水是照着晏南镜的吩咐烧滚之后放凉的。 年轻男人裸出半边上身,即使手臂伤口狰狞,但靠近了一股和女人完全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年轻男子的体热有些出乎她的意料,哪怕还没直接碰到,指尖隔着一段距离就能察觉到蒸腾的热气。 “女公子和陈仙人学过医术?” 齐昀看着她接过阿元绞好的巾帕。巾帕也是照着她的吩咐一块儿煮过放凉的。 她随意的嗯了一声,“不过只是学了一点,平常应付一些小病小痛还行。但是伤筋动骨的,那就不够用了。” 说着,她露出个富有深意的笑,“所以郎君从此刻开始一定要听劝,我原本对医道就不擅长,如果郎君再不听劝,那就真的糟糕了。” 齐昀听后坐在那儿任由她摆弄。 和军营里的军医不同,她显然要心细的多,她将马勃敷在了流血的创面上。药压在伤口上,哪怕手法再轻,也会有密针刺下的疼痛。 晏南镜抬头觑他一眼,见着他脸色依然苍白着,但神色不变,也没有因为上药止血的痛楚就面容扭曲。 马勃可以直接贴在伤口上,待到伤口愈合,马勃自然会跟着掉下的痂掉落,不用另外处置。 鲜血渐渐止住。 齐昀接过晏南镜递过来的巾帕,把伤口附近的血迹擦拭干净。 包扎伤口的布条取来,他不用晏南镜动手自己咬住一头,轻车熟路的把伤口给包扎好。 伤口包扎的熟练随意,可见之前他说的沙场上受伤不计其数是实话。 他包扎完了,抬头见到她站在那儿。 齐昀披着半截的内袍,受伤的手臂还有大半的肩背都全数暴露在她眼前。 或许因为他出身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他气息眉目干净,并没有以往见过的男子身上有的浊污。 躯体线条隆起低伏,寸寸充斥着内敛的武力。 阿元送过来一套崭新的内袍。放到了他手边。 “郎君失血有些多。记得好好养伤。”她看着齐昀自己单手把内袍套在身上。 这人没有什么娇生惯养的做派,似乎什么事他都能自己料理好。 “待会汤药会送过来。”她顿了顿,“伤口刺的有些深,虽然血已经止住了,但是伤势会不会加重,谁也不知道。” 齐昀淡淡嗯了一声,“多谢女公子提醒” 该交代的已经交代完,该做的也都做了。 晏南镜点点头打算离开。 她才转身走了两步,背后突然传来一句。 “女公子方才说没有外人。那么对于女公子来说,我也不是外人,对不对?” 晏南镜回头看过去,他人坐在那儿,一只手略有些笨拙的牵拉着系带。到底无人服侍不方便。 话语流转,似乎蕴藉出无尽的牵扯。 不等她回应,齐昀问,“上回的柑橘,能再给我一些吗?” “柑橘性温,现如今郎君要养伤,还是暂时忌口比较好。” 他听她这么一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再看她的时候“多谢女公子” 晏南镜有些奇怪,难道送过去的那些柑橘他吃出瘾了? 她对榻上的人微微颔首,领着阿元出去。 外面这个时候已经是有条不紊的收拾局面了。 崔缇提了留着的活口去盘问,杨之简已经缓过来好些了,见到她来,“知善无事吧?” 然后再问了一句,“齐公子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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