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南镜微愣,原本以为送齐昀离开荆州之后,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没成想齐昀还托人道谢。 “长公子言重了。” 她眨着眼,“长公子当时也帮了我们兄妹不少忙,要不是长公子,恐怕我们兄妹现如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 郑玄朗听后,眼眸里浮出些许意趣,但她却不和他仔细说了,又换了个话题,“他们两个一路安好吧?” 郑玄朗没有和她客气,稍稍迟疑了下,“舍弟还好,只是长公子这一路回邺城之后,遭遇了些许变故。养了好些时候的病。” 她满脸诧异,“是路上舟车劳顿累着了?我记得他临走的时候,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好来着。” 有这个原因,不过更多的可能是因为在父子俩在臣工前的那一场戏。 士族里但凡能身居高位的,全都生着犀利的眼睛。不管明面上如何,都能看到其下的本质。 邺城真正开春,要到三月之后去了。脱了衣袍挨了鞭笞,原本就没有彻底养好身体,开始的时候还能靠着年轻压下去,后面全都翻出来。 也是高热了好几日,齐侯派出不少疾医诊治,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退热。 “邺城里出了事,长公子受了牵连。” 郑玄朗比起郑玄符,更会言语里的技巧。话语说一半留一半,勾起人的担忧,让她自己来问。 然而晏南镜没有半点追问的意思,她只是焕然大悟,然后紧接着就是满脸担忧,“长公子无事就好。” 郑玄朗闻言,只觉得她的这番担忧,到底还是没有到实处。 “我打算到时候再去拜访杨使君,”他低声道,“不知使君是否方便。” 他是齐侯派来的人,即使现如今双方人马都和颜悦色,看不出之前的剑拔弩张,也还是要小心行事。 “阿兄这段时日比较忙,多数时候都直接住在衙署里了。” 她婉拒道。 郑玄朗明白她话语下的意思,也没有非得拜见。他只是颔首,“既然如此,那就不去打扰使君了。” 正说着,他抬头见着一个青年男子领着个婢女过来。 何宥见着晏南镜和郑玄朗站在一起,神色里有些许怪异,他让身后的婢女去请晏南镜回去。 “女郎好悠闲,我家母亲亲自请女郎过来,谁料到女郎竟然撇开众人都这儿。” 何宥眼睛盯着晏南镜的面庞,他看不上杨之简,却不得不承认他们兄妹都是样貌出众之辈,连养在乡野里的妹妹都如此貌美。 他垂涎于美貌和帛缯下柔软玲珑的身段,心里却依然鄙夷她的出身。 “如果夫人的相请就是将客人请来之后,置之不顾,那么还是算了吧。夫人的这种相请我实在是承受不起。” 她说罢,微微回身,眼眸回望间,颇有些不经意的暼过他,随后抽身离开。 何宥还没有被女子这般不客气的对待过,何况还是个寒门女子。当即变了脸色,几步就要过来,结果被郑玄朗截断了去路。 “方才女郎说的很对,既然自视甚高,又何必相请呢。” 郑玄朗神色带笑,最是和气不过,但腰间佩戴的环首刀,却昭示着他并不是面上的一派温和。 说罢,郑玄朗也不管何宥的脸色,转身离开。 郑玄朗跟上晏南镜,“这人看着肚量不高,恐怕之后还要生事。女郎和使君要小心。”
第032章 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面前的郑玄朗。 郑玄朗年纪要比郑玄符要年长些许,完全不是郑玄符喜怒皆形于色的作风,他此刻面对晏南镜,唇角旁是敲到好处的笑,得体的很。神色平静,看不出他此刻心绪如何。 “长公子和郎君说了什么吗?” 她问。 “虽然在下初来驾到,但有些事情还是知道的。杨主簿现如今看着这鲜花锦簇炙手可热,但是实则下面却是危机四伏。” 他飞快的眨了眨眼,“长公子在在下出发之前,曾经让在下问候杨主簿,说请他多多谨慎。那些豪强大族,看似百年家承,实际上吃人不吐骨头。” 那些百年世家自称礼仪治家,家风渊博。实际上在争权夺势上,一个两个下手毒辣,六亲不认。 真正的君子是没办法熬成世家的,早在半路就被这些披着君子皮的东西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下了。 “杨主簿现如今扎眼的很,上回的事说不定还会发生。所以长公主说主簿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他说着看向晏南镜,“另外长公子还请主簿多多注意女公子的安危。毕竟这世上君子少,小人如同过江之鲫。那些人对主簿无可奈何,指不定会对女公子下手。” “这——都是长公子叮嘱郎君转述的话?”晏南镜轻声问。 她神情里颇有些古怪,被人这么关照着,除却淡淡的感激之外,另外的就是一言难尽的诡异。 扪心自问,虽然曾经一同经历生死过。可是两人关系好像没有到这种殷殷叮嘱的地步。 男人的关怀,除却父亲和兄长之外,其余的人多少都有些不怀好意,都有所图。她有些不习惯这种关切。 不过齐昀人不在面前,就算有什么,她也不会因此有什么损失。 她迅速整理好面上的神情,眼里脸颊上浮上了恰到好处的感激,“多谢长公子了。” 郑玄朗莞尔,“待会我送女公子回去吧。” 他瞥向何宥方向,眼上蒙着一层冷光,回眸过来见到晏南镜嘴唇微张,似乎是要“我既然受长公子所托,事自然是要办到底。否则长公子那边,在下不好交代。” “何况”郑玄朗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无奈,“七郎的那个性子,之前和长公子一起在主簿家中的时候,给女公子添了不少麻烦。” 何止是麻烦,郑玄符一来就喊打喊杀,简直和那些盗匪也没有太大差别。而且起居上又很挑剔,这里不喜那里不爱,比齐昀都还要难伺候。要不是齐昀在那儿压着,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 不过这话是不能直截了当说出来,她恰到好处低头,唇角略微牵出点儿苦笑,郑玄朗就已经明了她的不容易了。 郑玄朗样貌和郑玄符有点相似,但是作风上却和郑玄符完全不同,他两手拢在袖中,就给她一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把她给吓了一跳。她连忙侧开身,“郎君礼太重了。” 郑玄朗却没立即直腰的意思,“我那个弟弟,排行最末,做兄长的自小没有约束好他,以至于他长大之后行事鲁莽。长兄如父,他如此,我也逃脱不了责任,所以特意向女公子致歉。” 这会儿,这边的动静已经引得其他人的注意了。 开春之后漫山遍野的桃树引来不少人在这儿游玩,所以这儿哪哪都是人,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人注意到。 她立即伸手来搀扶,手掌扶在郑玄朗的手腕上,是柔弱无骨的触感。郑玄朗手臂明显的僵硬,随后也顾不上继续把姿态给做全,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晏南镜看着自己落空的手,眨眨眼有些迷茫,再抬头看对面的郑玄朗,只见着郑玄朗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一副避之不及的慌张。 四目相对,霎时间两人脸上都是尴尬。 郑玄朗先开口,“在下是怕唐突了女公子。” 的确是怕,哪怕没有更多的触碰,光是手腕那一截就够让他心惊。 还是远远避开好,要是真的弄出什么事来。不说别的,长公子那儿就不知道有多少麻烦等着他。 晏南镜点点头,“郎君真人君子令人钦佩,我也只是想扶郎君一把,不是要轻薄郎君。” 这话出来,顿时又陷入诡异的静谧里。 她不是说笑的,吴楚古风彪悍,完全不是后世里温柔多情的做派。而且时风又粗犷,女子们看中了样貌俊美的男人,是会手牵手把看中的男人给包围起来,不准他走。 好会的功夫,晏南镜清了下嗓子,“郎君好不容易来一次,要不再走一走?” “到时候还要劳烦郎君送我回家。” 这句话算是领他的情了。 郑玄朗含笑点头。 开春之后的荆州,处处都是花红柳绿,地上全都是冒出来的嫩草,再加上桃树,这热闹真的看的人眼热。 郑玄朗背手走在晏南镜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几次想要问询齐昀当时的状况。 打了败仗,主将惨死。这面子丢的厉害,荆州刺史会做人,只说是天不假年实在可惜。但是只要打过仗的人,就能在这里头寻出不对劲。 溃败的大军来的时候有多威风,逃的时候就有多可怕。逃命的人是没有礼义廉耻,也没有尊卑的。狼奔豚突,简直和野兽是没有任何区别。就算是齐侯亲自压阵,也不一定见得能镇得住。 长公子能完好回来,简直算是意外之喜,虽然名头上也不好听,但也的确算得上有本事了。 他对里头的事,不禁有些好奇。 “郎君有话要和我说吗?”晏南镜感觉到郑玄朗的目光时不时放在她身上,她忍不住开口问。 郑玄朗摇摇头。 走了小半个时辰,晏南镜就回去了。何家请她过来,是不怀好意,那她也不必去和何家的主母辞行了。直接登上辎车。 她上了车,听到外面有马匹嘶鸣,透过车簾一看,见着郑玄朗已经翻身上马,拉过马缰,跟在辎车附近。 因为这次来的都是女眷,所以她没有让崔缇跟着。 正好郑玄朗把崔缇的位置给填上了。 郑玄朗将她送至家门,晏南镜不太想邺城来的人和杨之简交往太多。毕竟现如今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哪怕一丁点的错处都要被抓出来,这个节骨眼上,她自然不能让他授人以柄,所以在车内的时候,她连怎么打发郑玄朗离开的话语都已经想好了。 不过等到门前,她还在辎车内没有下来,郑玄朗就已经告辞。 “郎君不进去坐一坐休憩一会儿吗?” 她不禁问道。 这是对客人说的常见客套话,郑玄朗并没有将这客套话当真,“不了,既然使君不在府上,我又何必叨扰,等改日再下名刺,过来拜见。” 他说完,拉了下马缰,驱马到了辎车跟前,“女郎不要忘记我之前说的那些话,那些人务必要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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