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郁银都愣住。 姐妹俩疑惑地看她,“大姐,你要进城找活干?” 郁离点头,如实说:“傅家的银钱没了,粮食也快吃完了,得赚钱买粮食。” 郁金姐妹这下子真的傻住,村人眼里最富裕的傅家居然没钱了?也快没粮了?怎么可能? 大姐被阿奶卖去傅家冲喜时,她们还安慰自己,至少傅家不愁吃穿,大姐能嫁过去也是好的。 哪想到,傅家居然穷成这样? 郁离有些赧然,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脸,“其实是我吃太多,将傅家的粮食吃没了。要等秋粮收割才有粮食……” 姐妹们顿时想到她的食量,相顾无言。 如果是这样,还真能理解了,就算是郁家,最近消耗的粮食也比以往要多,她们每天都能听到老太太拿粮食出来时,站在院子里指桑骂槐。 她不敢明着骂郁离,怕郁金姐妹几个告状,只能如此发泄心中的怨气。 郁金很快就接受这事,并不觉得大姐吃光傅家的粮食有什么不对,关心地问:“大姐,你准备找什么活儿?” “还不清楚。”郁离说,“我力气大,浆洗衣物、扛货什么的都可以,明儿进城看过再决定。” 郁金道:“大姐,浆洗衣物这活儿不好干,城里干这活的妇人不少,她们有自己的门路,知道在哪里接活,你若是贸然加入,先不说拿不拿得到要浆洗的衣物,也是抢了别人的活计,只怕你会被排挤,接不到活儿……而且他们见你是乡下来的,会故意压价,你得到的银钱会比别人少。” 闻言,姐妹几个纷纷看向她。 郁银惊讶道:“二姐,你知道得好多啊。” 要不是她很清楚二姐没去过县城,还真以为她在县城待过呢。 姐妹几个,听说只有她们大姐小时候去过县城。 那时候郁老二夫妻俩只有郁离、郁金两个女儿,多少还是稀罕的,带过年纪大一些的郁离进城买东西。 后来二房的女娃接连出生,其他人都看轻二房,郁老二夫妻也没心思再带女儿进城。 对上两个妹妹崇拜的目光,郁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也是听人说的。” 郁家二房的四个姑娘,性格各异。 长女郁离沉默寡言,与其母一样,只会默默地埋头干活。 次女郁金性烈冲动,同时也是个机灵的,懂得审时度势。 三女郁银内向安静,胆子非常小,很容易被吓到。 四女郁珠倒是活泼,但只是在姐妹面前活泼一些,在外人面前,也是有些怯懦。 郁金算是二房脑子最清醒的,她知道父母靠不住,他们二房都是女娃,也不受重视,将来等她们姐妹几个大了,阿奶会随便找个愿意出高额聘金的人家将她们嫁出去,根本不管她们嫁的是好是坏。 是以郁金很有危机感,总想着怎么挣个出路,很注意收集外面的信息,时常听一些去城里回来的村民们唠嗑。 可惜她的年纪还小,再加上家里的活儿实在多,阿奶盯得紧,就算她有什么想法,也不敢实施。 “很好。”郁离摸摸郁金的脑袋,赞许道,“二妹继续保持。” 郁金脸蛋微红,抿嘴笑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呢,再能干的姑娘,其实也是想得到别人夸奖的,只是这乡下的女娃不受重视,从来没人夸她,倒是郁银的绣活曾被人夸过。 郁金来了劲儿,为大姐分析城里的活儿,怕和爹娘一样老实的大姐被人骗。 “……码头扛货的活儿,听说那边有专门负责的管事,码头上那些干苦力活的力夫,大多都是县城人,如果要去码头找活干,先要找到负责的管事,管事会抽取一些费用。” 就算是苦力活,城里干这个的也不少,城里人没有田地,大多数人只能干苦力,除非是读书人。 那些负责这事的管事手底下大多都有固定的力夫,乡下人想要去码头找活干,得先去找那些管事介绍,因是临时来的,得到的银钱不会太多,还会被管事抽去不少。 接着郁金又说了不少,就连村里的大户要招长工、短工都知道一些,长工一个月有多少钱,短工日结,一天又多少钱。 “咱们村里的大户目前不缺长工,短工的话,一般都是农忙时才会请。” 所以别想在村里找什么活干,村里是没赚钱的活儿的。 难得能从郁金这里了解这个世界的工作有什么,郁离便在郁家待了大半天,专门和几个妹妹聊了聊,了解信息。 原主以前只会闷头干活,知道的还真没郁金多。 - 午时,郁家人从地里回来,看到郁离也在,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特别是三房的郁敬忠兄弟三个,像老鼠遇到猫,恨不得躲得远远的,生怕被她逮到,又要被逼着去砍柴、洗猪圈。 砍柴就算了,洗猪圈这活儿他们以前哪里干过,被薰得都能吐出来。 郁老太太的嘴唇哆嗦了下,问道:“你咋在这?” “我回来看看你们。”郁离淡定地说,尔后想到什么,说道,“阿奶,我的嫁妆你准备得怎么样?几时给我?” 嫁妆这东西,既然别人有的,她自然也要有。 郁老太太的脸皮一僵。 不仅是她,郁老爷子等人的脸色也不好。 傅家给的那二十两聘金,在他们看来,早已是郁家的东西,没有让她带走的道理,更不可能给她置办什么嫁妆。 郁离一看这些人的脸色,哪里不知他们压根儿没想过给她嫁妆。 她没说什么,转身进了堂屋,朝郁家人说道:“行了,先吃完饭再说。” 郁家人:“……” 所以,这算是你们不给我嫁妆,我就赖在娘家蹭饭,吃穷娘家? 这好像也没毛病。 郁老太太差点气了个仰倒,转头狠狠地瞪向郁老二夫妻。 他们拿郁离没辙,只能迁怒教女无方的郁老二夫妻俩。 郁老二和柳氏努力地挤出笑容赔笑,像木头似的站在那里,连一句宽慰都没有,更不要说教训不孝女给老娘出气什么的,看得郁老太太心口一堵,梗得更厉害。 这一顿饭,除了二房的人,其他人吃得如鲠在喉,纵是饿得厉害,也觉得没啥胃口,就连平时吃个饭都不安生的郁敬义,也乖乖巧巧地坐在父母身边扒着豆粥,不敢生事。 今天郁家的饭菜和以往没什么区别,要说不同的是,多了几个咸鸭蛋。 咸鸭蛋是自家腌的,切成两半,蛋黄流油,看着就诱人。 郁离往三个妹妹和郁老二夫妻一人手里塞了半个咸鸭蛋,最后只剩下两块咸鸭蛋。 其他人敢怒不敢言。 想要生气嘛,眼角余光瞥见堂屋少了一根的房柱,又萎了。 少一根房柱堂屋倒是不会塌,可这少掉的房柱时时刻刻提醒他们,它是怎么断的,当时那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他们心里。 吃过午饭,大伙儿都去歇息,干了大半天的活儿,都累得够呛,中午得歇一歇,不然下午去干活没劲儿。 郁离则跟着郁老太太、郁老爷子一起去了正房。 看到这一幕,郁老三夫妻俩对视一眼,虽然很想知道郁离怎么讨要嫁妆,老太太他们会不会给,但他们不敢,怕成为被殃及的池鱼。 - 见她进门,郁老太太头皮都要炸了。 郁老爷子也警惕地看着她,他知道这孙女现在行事张狂,没脸没皮的,又有一把子的力气,啥事都可能干得出,哪里敢和她硬碰硬。 “你、你要做什么?”郁老太太色厉内荏地问。 郁离神色平静,一副好脾气的模样,“阿奶,我的嫁妆你准备好了吗?” 郁老太太嘴唇嚅动,很想说哪有出嫁女回娘家讨要嫁妆的?真是不知羞耻。 但她也知道这话是不能说的,说了这孙女可能又要发疯,不知道干出啥事。 郁离看着沉默的老两口,她也不急,在屋里的一张老旧掉漆的太师椅坐下,靠着椅背,心平气和地看着他们。 大有他们今儿不给她妆嫁,她就赖在这里不走了的架势。 虽然她没有动手,但她赖着不走,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他们,让老两口精神高度紧张。 如果是其他人,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轰出去,哪需要担心什么。 可这个轰不出去啊。 “郁离。”郁老爷子开口道,“你虽是出嫁女,但仍是咱们郁家的姑娘,我们是你的爷奶,你如此逼我们……若是这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 郁老太太附和,“是啊,离娘,你难道不怕自己的名声坏掉吗?” 人活在世,哪能不在意名声?像郁老太太自己,年轻时对名声也是在意的,就算再泼辣,也干不出忤逆长辈的事。 郁离似是有些不解,“我只是要自己的嫁妆,就是逼你们了?这事传出去,大家也是能谅解的吧?” 她又不傻,自然知道这个世界的一些行事规则。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不管她在郁家如何闹腾,都只是郁家的家务事,外人又不是吃饱了来管闲事。 更不用说,郁家卖她在前,她回来要份嫁妆,就算这事传出去,最多只会让人当谈资议论上几句,不会觉得她罪大恶极。 只要她不做触犯这个世界法律的事,一切都不算什么。 郁老爷子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 看来她并不蠢,也不准备要名声了,名声在实际的利益面前,有时候真的不算什么。他刚才说的话也只能唬住一些无知村妇小儿,其实是不痛不痒,稍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被吓到。 好半晌,郁老爷子似乎已经妥协,沉声问:“你要多少?” 这话倒是难住郁离。 两辈子,她第一次婚嫁,哪知道嫁妆有什么? 虽是如此,她却没有表现出来,一副镇定的模样,说道:“那要看你们的诚意了,我好歹是郁家第一个出嫁的孙女,怎么着嫁妆也不能太寒酸吧?” 郁老太太一口气憋不住,骂道:“你休想……” 话还没说完,就见郁离若无其事地掰掉太师椅的一条扶手,并将它捏成一断一断的。 看她轻松的样子,仿佛那是豆腐做的。 郁老太太受到极大的惊吓。 这太师椅是老物件了,放在他们正屋里,也是象征着正房的身份地位,当年用的是好木材打造的,纵使已经老旧,木头的质量仍是很好,哪能这么轻易就掰断。 她这是威胁。 郁老爷子瞳孔也微微一颤,握着烟杆的手收紧。 他开口道:“傅家的那二十两聘金,我们可以给你,当作你的嫁妆,你觉得如何?” “什么?”郁老太太当即跳起来,“老头子,这可是要给敬德、敬礼读书的,明年他们要参加县试,还要用来打点……” 郁老爷子脸色难看,暴喝一声:“闭嘴!” 郁老太太噤声,见到他的脸色,心知这事没有转寰余地,直接就捂着脸哭出来,也不知道是哭那二十两银子,还是其他。 郁老爷子没管她,阴鸷地盯着郁离,说道:“你满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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