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离很平静,脸上没有什么得意之色,点头道:“可以。” 没想到她居然大言不惭地应下,郁老爷子脸皮抽了抽,说道:“老婆子,拿银子给她。” 郁老太太一边哭一边去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匣子,手指哆嗦得厉害,好半天都没能将匣子的锁打开。 打开锁后,她背对着郁离,仿佛生怕她看到匣子里有什么东西。 郁离也不在意,仍是坐在那里,姿态说不出的随意,视线在屋子里打转。 这是郁家的正房,是郁老爷子夫妻的卧室,是郁家最宽敞的屋子,屋里的物什摆设虽然老旧,却也代表他们的身份。 屋里的光线昏暗,老人家觉少,睡觉时不喜光线太亮,不管白天黑夜,都会将门窗关着,屋里透着一股老人身上特有的味道,并不怎么好闻。 郁离平静地打量一圈,目光转到两个老人身上。 郁老爷子沉闷地坐在那里,眉头拧起了个疙瘩,郁老太太哆嗦着从匣子里取出二十两银子,有银锭,有碎银子,凑够了二十两。 将这二十两给郁离时,她的心都在滴血,甚至拽着包着银子的布不肯松手。 郁离淡定地扯过来,将银子随便塞到袖子的袖袋里,将那布还给她。 袖子有些重,不过没什么。 她很有礼貌地朝他们道:“那就不打扰阿爷阿奶休息了,有空我会再回来看你们。” 两人都没说话,在她转身时,郁老爷子的眼神阴沉冷酷之极,甚至带了些恨毒之色。 郁离看到了,没放在心上。 不过是个老人家,就算他恨自己,他能做什么?无能狂怒罢了。 郁离走后,郁老太太哽咽一声,开始哭天抢地。 她呜呜地哭着,一边哭一边恨道:“老头子,你咋答应给她?明年敬德、敬礼的县试咋办啊?” 正是因为明年两个孙子要参加县试,需要银钱打点,她才会想要傅家的那二十两聘金,一下子没了这二十两,她心疼得厉害。 当然,没了这二十两,郁家远不到捉襟见肘的地步,只是读书人花钱多,特别是以后还有院试、乡试,说不定将来还要进京赶考之类的,这些都要钱的。 郁老太太就想多攒点钱给两个孙子读书,不愿意委屈了他们。 郁老爷子沉默地吸了口旱烟,说道:“这钱如何给她,以后就让她如何还回来。” “什么?”郁老太太抬头看他。 郁老爷子冷戾地道:“先由着她猖狂,等老大回来再收拾她。” 郁老太太的哭声一顿,想到能干的大儿子,终于没那么难受。 那二十两在她眼里,已经是他们家的,郁离拿走一分一厘都能让她难受到滴血。得了老头子这话,她开始盼着大儿子赶紧回来。 可惜这次大儿子说要等到陈家办完喜事再回村,估模要等一段时间,只能忍着。 郁老太太虽然暂时被安抚住,然而心头还是难受得厉害。 她当即跑出去,来到西屋梆梆地敲门,将屋里头的郁老二夫妻叫出来,然后朝他们破口大骂。 “你们这两个没用的东西,连女儿都管不住,哪个当父母的有你们这么窝囊?瞧瞧你们俩,只配吃屎的废物,粪里的蛆都比你们有用,你们一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将来死了也没个儿子送终,只能当个孤魂野鬼,饿不死你们……” 老太太的声音中气十足,整个郁家的人都能听到。 屋里的郁金姐妹几个没出去,由着老太太骂。 三房那边,郁老三和王氏听到这动静后,便知郁离一定拿走了嫁妆。 要不然老太太怎么可能气成这样,将气都撒在郁老二夫妻身上? 王氏很想知道郁离拿走了多少东西,又不敢去问,只能恨恨地道:“这天底下,没见过这般没用的,不管是做儿子儿媳妇还是做父母,窝囊成这样,也没别的了。” 她打从心里瞧不起郁老二夫妻。 郁老三也很郁闷,虽然老太太他们偏心大房,可家里的东西,等将来分家后,他们也是有份的,被郁离拿走了,仿佛也拿走了自己的东西一样。 作者有话说: 双更合一,下一章更新时间是29日凌晨0:05。 最近的更新时间先定在凌晨,等下个月开始就恢复早上9:00更新。 第 25 章 ◎进城◎ 郁离袖子里兜着二十两银子,走在田野边。 晴空万里,金灿灿的阳光晃得眼睛疼,人走在太阳下,不过一会儿,就被热辣辣的阳光晒得头昏脑胀。 郁离慢慢地走着,只觉得胸口胀胀的,又酸涩又悲凉。 这并不是她的情绪,是原主的情绪。 事实上,在接过郁老太太手里的银子后,心口的情绪突然如同沸水般,激荡不休。 郁家正是为了这二十两,将她嫁去傅家冲喜。 纵使她努力地干活,默默地付出,然而不管她如何听话,家人仍是没将她放在眼里,不会在意她的想法,不会在意她过得如何,更不会在意她本人——只因为她是一个女娃。 女娃命贱,不值钱,是赔钱货。 这是她自懂事以来听得最多的话,所有人都这么告诉她的,渐渐地连自己都觉得迷茫,甚至开始觉得,自己是女娃,所以她命贱,她不值钱。 可她真那么命贱吗? 既然女人如此命贱,为何要将她生下来?这世间为什么要有女人呢? 不对,没有女人,哪里来的男人? 那女人真的是命贱吗? 可惜她无法理清楚这其中的逻辑,也没人告诉她要怎么理清。 千百年来,所有人都这么认为的。 所以家人为了二十两聘金将她嫁去傅家冲喜,也是应该的吧? 这就是她的命吗? 不止是她,以后她的妹妹们,也会像她这样吗?随随便便就被嫁出去,只为了那高昂的聘金,这和货物有什么区别? 可她是人啊! 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怎么能是货物呢? 其实她不敢说,她真的从来不得女人是货物,将女人比作货物,甚至连女人都觉得自己是货物——这是一件多么悲哀的事。 对此,她心里是有些难过的。 “郁离”是沉默的,却不代表她真的是个木头人,没有自己的思想。 她偶尔也会迷茫,觉得这个世界像蒙着一层浓重的阴翳,她看不到前方的路,看不到未来,看不到希望。 她对这样的生活厌倦了,也麻木了。 可是到头来,她原来还是怨的,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怨什么。 不是这二十两,可好像也是为了这二十两。 郁离沉默地走着,品味着胸口的情绪,悲凉的、茫然的、酸涩的、绝望的…… 随着距离傅家越来越近,胸口激荡的情绪慢慢地平复下来。 当她踏入傅家,心中各种的情绪终于消弥,再无痕迹。 她低头,伸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知道原主的意识终于彻底地消失,她不会再回来了。 当郁家将那二十两给她时,“她”似乎终于释然了。 或许不是释然,而是选择放过自己。 郁离的神色有些复杂。 她们有相似的容貌,有着相同的名字,如果人有前世今生,她觉得这里的“郁离”应该是自己的前世,她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才会这般巧合地让她死后来到这个世界,在“郁离”的身体复活,甚至再次觉醒。 - “离娘,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周氏从屋里出来,见她站在那里,捂着心口,不禁有些担忧。 郁离回过神,将手放下,若无其事地走过去,说道:“娘,我没事。” 她跟着周氏一起进入堂屋。 见她满头大汗,周氏给她倒了碗凉茶。 这凉茶是用野外拔回来的草药煮的,像这样的草药外面到处都是,田边、山脚下、树林里都有,宛若杂草般生长。每到炎炎夏日,家家户户都会煮一大锅的凉茶,干活累了就喝上一大口,解渴的同时也能解暑。 凉茶的味道淡淡的,有着草药特有的味道,并不难喝,喝久了,给人一种踏实感。 郁离给自己灌了两大碗凉茶,然后将袖子里的二十两取出来,递给周氏。 周氏吓了一跳,“离娘,这是哪来的?” 郁离道:“郁家给我的嫁妆。” “嫁妆?”周氏一脸糊涂,暗忖郁家会给出嫁的姑娘准备嫁妆吗?要是真这么大方,怎会为了二十两将孙女嫁过来冲喜? 周氏性子虽软,却不是什么糊涂蛋。 虽然当时为了傅闻宵的昏迷不醒急昏了头,可她也知道郁家是了为那二十两的聘金将孙女嫁过来,为此她对郁离是愧疚的,所以在郁离嫁过来后,她努力地对这儿媳妇好。 成亲那日,郁离只带了个破旧的包裹过来,郁家什么嫁妆都没给她,总不能突然良心发现,给她补嫁妆吧? 郁离将银子推过去给她,说道:“娘,用来买粮食。” 她没解释这嫁妆是怎么来的,反正就是郁家给的,来路正常,不用担心什么。 周氏虽然纳闷,见她不欲多说,便也不再问。 不过她没有收这银子。 她将银子推回去,温声道:“离娘,这是郁家给你的嫁妆,应该由你收着,该怎么花由你自己决定,不用给我。” 郁离看她半晌,将银子收回,微微颔首道:“行,那我明天去城里买些粮食,顺便去找个活儿干。” “找活干?”周氏愕然,“你要干什么活?” “不知道,明天去县城看过再说。” 周氏:“……” ** 郁离将二十两银子抱回房。 傅闻宵坐在窗边看书,虽然是炎炎夏日,然而他身上的衣服穿得整整齐齐,面容苍白,一身青衣,衣襟、衣摆处可见秀致的青竹,清雅闲适。 郁离满头大汗进来,看到他时,有种连闷热的空气都多了些凉意的错觉。 当她将银子放到桌上,傅闻宵抬头看过来,面露惊讶之色。 昨儿才听说家里没银钱了,怎地今儿她就抱回一笔银子,目测应该有二十两左右。 如果不是知晓她的性子单纯,不像奸恶之人,他都以为她去劫了谁家的银子。 “这是郁家给我的嫁妆。”郁离解释道,“明天拿去买粮。” 傅闻宵目光微闪,没问郁家怎么会突然给她嫁妆,他从周氏那里所知道的关于郁家的信息,推测出郁家对银钱看得很重,她能拿到这笔嫁妆,想必过程应该比较曲折罢。 郁离想找个地方放银子,然而看来看去,这个房间好像没有自己能放银子的地方。 在她心里,傅家是暂时借住之地,并未将之当成自己的家。 更不是她的地盘。 这个房间,是傅闻宵的房间,她的东西只有一个放衣服的包裹,包裹是一块灰扑扑的布,里面也只有一套换洗的衣服,格外的寒酸。 傅闻宵心思细腻,瞬间就明白她的意思。 目光在那只破旧的包裹上转了转,他的神色微顿,指着旁边靠墙的柜子上的一个匣子,说道:“你可以将银子放在那里,以后有什么东西,你都可以放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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