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手挥退了上来问好的伙计,尽量让自己不显得那么惊诧地走到李晦旁边,正好听见后者说,“不要耳饰。” 那伙计似是很懂的样子,“可是不要穿耳的?郎君有所不知,这耳饰也不都是穿耳,还有悬珥一说。将悬珥系于发簪之首,插簪于髻、垂珥于前,谓之簪珥……也是巧了,楼里的老师傅最近新制一支凤鸟衔珠,凤鸟翅羽栩栩、喙衔明珠。因过于贵重了,等闲人看都不给看,郎君瞧着就是贵客,与一般人不同,可要看看?” 李晦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伙计面上露出一点喜色,但是很快就掩下,道了句“郎君稍待”,点头哈腰地去了。 赵敦益看到这儿实在忍不住了,“你悠着点,小心被人坑。这宝盛的老师傅手艺好是好,脾气也古怪得很,要价跟抢钱似的。” 别问,问就是镇店之宝。 以赵敦益的俸钱倒不是买不起,但都是过日子的人,他要是花大价钱买了这么个簪珥回去,哄媳妇开心不大可能,轰出门去睡大街才更现实。 李晦闻言“嗯”了下。 他嘴里说的“知道了”,但神色却没太大变化。 赵敦益愣了下回神:哦,对了,这位不过日子。 他又想起了锦平城那会儿问出来的“十九”,总觉得心里悬悬的,顿了会儿,还是试探开口,“你待会要去拂袖巷?” 李晦纳闷:“我去那干什么?” 赵敦益:“……” 那是有名的寡妇街。 赵敦益沉默了一会儿,表情渐渐凝重:既然不是寡妇,那……到底是哪位仁兄那么倒霉? 以他对李晦的了解,藏着掖着不大可能,他更可能干的、是提刀上门跟人“商量商量”——“要人还是要命,总得选一个”的那种商量。
第30章 写真工作室。 汉服写真的造型自然包含发型,助理小姐姐画完妆面后,发型是郑沐岚亲自动手。郑沐岚一边给林一简解着头发,一边笑着搭话,“学妹这发质真好,从来没有烫染过吧?” 林一简不太擅长这种闲聊,只是小声“嗯”了一下。 郑沐岚也没在意,继续:“挺好的,发质这么好很难得的,好好保护着别糟蹋了。” 她这么说着,也不用林一简回答,就自行接上了话题,“学妹这头发盘得不错啊,是跟着网上教程学的?手很巧啊,我当年就是对这个感兴趣……” 郑沐岚说着说着,渐渐消了音。 林一简不知道原因,只能先回答前一个问题,“是朋友教的。” 虽然篮球的教学成果比较难评,但是用簪子挽头发这件事李晦还是把她教会了的。 郑沐岚心不在焉地,“……哦哦,这样啊。” 她又摸了摸这个簪子,觉得这好像是真玉。 因为家里是做这一块生意的,郑沐岚对这方面比较了解,和田玉以白为贵,但是其实由于形成条件的苛刻,墨玉才是更少的那类。 别看拍卖场上羊脂白玉动辄几百上千万,衬得几十万块的墨玉好像不值什么,但是能那么拍出去的“墨玉”都是十有八.九是青花,再剩下的都是品质差到够不上档次的。比起一目了然的白玉来,由于本身是深色系的缘故,许多混色的玉只要颜色够深,都能被称一句“墨玉”,这才把墨玉的档次拉下来了。 但在真行家眼里,一块真正的“墨玉”才是有价无市。 真墨玉都已经十分稀罕的,这里面还有一个颜色深浅的问题,许多墨玉的墨色是很浅的,真正做到“黑如漆、油如脂”的极品墨玉…… 郑沐岚手有点哆嗦,她刚才是没戴手套上去摸了吧?!还摸了两遍。 叶竺妍到底给她拉来个什么人啊! 这年头的富二代都这么低调的吗?! 郑沐岚说了句“稍等”,出去翻箱倒柜拿了个簪盒来,这才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手指捏着簪子把它拔出来,又轻手轻脚放进去。 这动作实在有点太小心了,惹得林一简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郑沐岚挤出个尬笑来,她家里虽然也有点钱,但实在没这位大小姐这么心大,近千万的东西就这么随随便便往外戴。这要是摔了碰了丢了的,这工作室还没开张就得黄,她光给人赔钱得了。 把那簪子放地雷似的放好,郑沐岚总算能安下心来弄发型了,只不过上簪子的时候还是解释了一句,“我这里的金饰都是镀金的。” 她也是要考虑成本的,玩不来大小姐这种高端局。 林一简“嗯”了一声,同时在心里轻声感慨:这地方果然很高级,连配饰都不一般。 郑沐岚有点摸不清大小姐想法,只能再多解释几句,“虽然黑色也很好,但是上镜的话,还是金的银的比较吸睛……” 她越说声音越小,怎么办啊?突然觉得自己好俗气。 她也想低调奢华有内涵,但那重点是“低调”“内涵”吗?重点分明是“奢华”!是要钱的! * 朔鄢城。 安恒德四处找人,总算在银楼外拦住了往回走的李晦。 不过他这消息也没有提前太早,他刚刚告知了没多一会儿,节帅府那边就来人请李晦过去了。 不用说,肯定是为了调任云州那件事。 安恒德不放心李晦,跟着一块去了,路上提醒,“收收你那脾气。” 他还真怕李晦当场直接对安恭义动手。 安思范不会无缘无故冒出这念头,多半是里面有人搞了小动作。说实话,以李晦的年纪和资历到如今的位置上,朔鄢城里看他不顺眼的人挺多的,但是能影响安思范到这程度的,安恒德能想起来的,也就是安恭义一个。 李晦表情冷得要结冰,“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安恒德:……个屁! 光“知道”有什么用?这小子又给他玩字面花活! …… 两人到了节度使府,让安恒德松了口气的是,安恭义不在当场。 不管事后怎么样,总比在安思范面前闹出血案的好。 安思范说的果然是调任云州这事。 官面上的理由当然是冠冕堂皇的“寄予厚望”,但是背后的真实原因,安思范不说、两人都不可能出言逼问。 安恒德还想帮着说情,但李晦已经看出来安思范主意已定。 他也不做这些无谓的挣扎,在安恒德“你疯了”的眼神下,一口应下。 别说安恒德了,就连安思范都意外了一下。 李晦俯身垂首:“云州之事,儿子也愿为义父分忧。只是儿只通军务、不擅政事,若为治云州,还请义父允一人和儿同往。” 想动他,看看谁先死! …… 事实上,安思范想要将李晦调任云州的事,安恭义也是后一步知道消息的。 他纳闷了半天,前思后想,总算忆起来自己前些日子送许玄同的厚礼。 安恭义怔然片刻,忍不住笑出了声:这老道士能处啊!拿钱他是真办事!! 但是他笑还没消下去呢,就传来一个让他脸都绿了的消息。 李晦指名道姓地让他一块儿去云州。 安恭义:@#¥……%&! 不提安恭义怎么惊慌失措之余,四下疏通活动,这边安恒德从节帅府出来,脸色就一路发沉。 罗氏看安恒德回来时的表情就知道结果恐怕不好,她轻声问:“可是义父未改主意?” 安恒德:“何止是未改!” 提起这个他就来气。李晦这么一应,连仅有的环转余地都没了。也不知道这混小子哪里学的些臭毛病,脑子里尽是同归于尽的法子! 安恒德憋着气把节帅府的事说了,罗氏听得怔然,半晌却是低叹:“可惜了一桩姻缘。” 安恒德不解:“姻缘?” 哪里又跟姻缘扯上关系了? 罗氏轻着声:“惟昭今儿个还问我,把姑娘家惹哭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安恒德愣了下,有点想笑。 那小子也有这么一天! 但是嘴角往上拉了拉,又实在笑不出来,仿佛上面压了千斤坠似的,直教人没法有半点舒展。 他终是叹息了一声,轻轻摇了下头。 先云州刺史屠了安思范满门,当年是安思范麾下数人拼力死谏、好几条人命换了云州没被屠城。但结果似乎也没好到哪去,先云州刺史被剥皮挂墙,整个云州都被掐断了商路、重兵围困,如今完全成了盗匪的流放地。安思范这么干,云州之人自然也“投桃报李”。这些年他遣去的云州刺史,五个里面死了四个,都是和当年桑盛裕一般无二的下场,剩下的那个听说要赴任云州,直接吓疯了。 再之后,那地方便无人敢去。 虽不知安思范怎么突然想起的这件事,但是这一趟去生死尚且未卜,实在没有闲工夫谈情说爱。 况且归期无日,那姑娘家也不可能等他那么久…… * ……生死未卜啊。 灯下,李晦盯着眼前的簪珥看了许久。 凤鸟衔珠,宛若泣血。 ……瞧着不太吉利的样子。 许久,李晦终是轻轻一哂,将这簪珥木盒一扣,抬手一推,直接撞进了旁边的那堆杂物里。 算了,这么不吉利的东西还是别送了,又不是人人像他这么命硬。 李晦并不是纠结的人,想通了之后,便也不再多在这上面多费心思。 他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的尘土,正准备往外走呢,倒是外面的人先一步进来,“将军,有人求见。” 李晦:? 这会儿能有什么人见他? 李晦纳着闷往外走,等见到那斗篷下遮遮掩掩的人后忍不住挑了下眉,“是你?” ——这人来凑什么热闹? “恩人!”许玄同号了这么一句,噗通一声跪下了,哭丧似的喊了起来,“都是误会啊!!” 李晦:??? 这人有病吧? * 工作室这边。 林一简隐隐觉得造型的后半部分聊天气氛有点儿古怪,但是细究下来好像又没什么问题,她思索着这些从化妆间出来,就听见“哇!”的一声。 叶竺妍绕着林一简转了一圈,肯定道:“很适合你啊!” 林一简愣了一下,“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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