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殿下,到了。” 敬王回过神来。 城郭巍峨,城门高耸,衬得入城的队伍如乞食的蝼蚁般,一路蜿蜒向后,一眼望不到头。 而他,不是回来做蝼蚁的。 陶谦伸手,递给了他一方斗笠:“请殿下戴上,我们要进城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毅国公府 入城的守卫不算森严,但两人仍旧全程精神紧绷。 陶谦的通关文书上,两人是从苍州来京做生意的商人,马背上驮着不少买货用的现银。见兵士们翻检着包内的银子,陶谦从善如流地将一枚银锭子包入了兵士的手心。 兵士看了他一眼,将银子纳入怀中,在他们的文书上落了印。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兵士开口道,“再过半炷香的时间,这城门就要关闭戒严了。” 陶谦装作惊讶道:“为何?” “上头下的命令,谁知道?行了,问那么多干什么?进!” 两人平安地进入了城内。 走出一段距离后,一匹快马自两人身旁飞驰而过,骑在马上的兵士边走边呼:“城门戒严!所有入城人停止入内!!!” 敬王轻舒了口气:“好险,幸好路上没休息。” “是啊,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城门落锁前进来了,否则,咱们现在就被拦在外面了。” 敬王蹙眉:“看传信兵士的盔甲,是宫中的制式。” 陶谦颔首:“咱们的时间赶得刚好,走吧,殿下,有人在等你。” 他带着敬王,来到了毅国公府的后门。秦萱的贴身侍女兰心,正守在后门,等着他们。 兰心对两人行礼。 “陶郎君,殿下,姑娘……”兰心看着敬王顿了顿,改口道,“王妃在厢房。” 陶谦点头,回身对敬王道:“请殿下戴上斗笠。” 敬王也不恼,闻言便重新遮掩好面容。 兰心引着两人自后院往前走。 多年不见,国公府变化巨大,形容萧条,这一路走来,虽不算草木凋零,却是人丁稀疏,偌大一个后院空荡荡的,连个洒扫婆子都难见,早不是当初那般金玉富贵的繁华模样。 转过回廊时,一个仆役打扮的人走来,正巧和他们迎面碰上,对着兰心行了个礼:“兰心姑娘,这二位是……?” “姑娘近来情绪不佳,奉老夫人之命,从外间叫了两位伶人来为其逗闷取乐。” “原来如此,那二位快请!” 仆役离开后,兰心回身道了声恕罪:“轻慢殿下了。” “无碍。”敬王笑笑,“本王这一路逃亡,扮过游商,扮过流民,如今又多了个伶人的身份,有趣。” 虽然他嘴上说着有趣,但眼中却并没有多深的笑意。这位天之骄子幼时受难,少年之时却如鱼得水,养得心比天高,想来被人指做一个供人取乐的伶人,于他而言,并不美好。 兰心将他们引到了草木最深处的小院中。秦萱出阁之前就住在这里,敬王府出事后,她被国公府保下回府后,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院门拉开,一个穿着浅色衣衫、肩头瘦削的背影站在花木前,似乎是在发怔,听到声音,她转过脸来,面色并没有太大的波动:“来了?兰心,给二位客人倒茶。” 敬王开了口:“王妃,许久不见。” 秦萱牵了下嘴角,矮身行礼:“妾身见过殿下。” 敬王上前了几步,颇为感慨地开了口:“本王落魄至此,没想到最终愿意施以援手的,居然是你。当初对王妃多有怠慢,如今想来,是本王之过。” 秦萱微微颔首:“殿下言重了,你我本就没多少夫妻之情,就不必虚与委蛇了。” 敬王那满腹的柔情还没堆起来,便被眼前之人打碎了伪装,眼神僵了僵,强笑道:“王妃何出此言呢?” “妾身当初嫁给殿下,便是图的为家族挣前程,马有失前蹄,落得如今下场,算妾身家中押错,不怪殿下。不过,如今事态有了转机,妾身自然也就不会放过这个让家中回到往日兴盛的机会。” 国公府自敬王出事之后,便在这京中失了势。 秦萱的人生真可谓是命途多舛。在宁不羡记忆中的上一世,是惜败于杨淑华,落到失宠,而这一世,杨淑华没有了,却是敬王府出事。 秦老太妃一手养大了敬王,又将自己的侄孙女嫁给了他,京中明眼人都知道毅国公府是敬王党羽,敬王出事成了叛国贼,秦老太妃是先皇妃子,又久居深宫,可以不受牵连全身而退,但国公府不行。老国公病重,世子秦朗屡试不第,至今仍是白身,若说从前还能仗着皇家姻亲,将来由圣上恩职赐个官职坐坐,如今却是无比尴尬。 再加上与宁府的婚事也是僵持之态,老国公夫人一边对那些势力之辈愤愤不平,一边又无可奈何,也跟着病了。家中出了这般事,秦朗没能力支撑,只会躲在房中饮酒驱闷,秦萱不甘心,多次激励秦朗不得,终于对他失望。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意料之外的人,找到了她。 秦萱抬起眉眼,淡淡地望着对面的两个男人。 一个是她少年之时爱慕过的儿郎,一个是与她有着几年疏远关系的郎君。 但她的眼神中已然没了仰慕,也没了任何的怨恨,像是一滩沉在井中的死水,平静地倒映着天穹之遥处的冷月,经年之后,眼角已然爬上了岁月的刻痕。 “妾身并没有能力为殿下做些什么,如今殿下能够平安归来,是妾身受了他人之托。” 敬王眯了眯眼,笑着开口问道:“何人?” “这就要等殿下见到她再说了,请恕妾身暂不能相告。” “本王现今是朝廷缉拿的钦犯,国公府如今落魄,保得住本王?” 秦萱听得他的质疑,也不恼:“正是因为现今落魄,这京城之中才没什么眼光会投向这落魄的国公府内,殿下自可安心待着,在一切尘埃落定前,不必忧心。” 说着,她便转身吩咐兰心将两人安置在这后院偏远的小院中。 陶谦拱手对她道谢,秦萱也没怎么看他。 想想她年少时那般疯狂迷恋陶谦的过往,如今再看真如做梦一般,眼前的人仍旧是当年那姣好的眉眼,但她却再也没有任何的悸动了。 “妾身还有些事,需要暂且离开一趟,二位,自便。” 说着,她便跨出了院门。 第一百九十六章 翻覆之变 敬王目送着秦萱的背影,对着日光双目微眯,回头看去,陶谦已然进屋歇着了。 他神色冷淡地抿起了唇角。 半晌,脸上又浮现了如春风拂面般的笑容,进了屋。 两人在毅国公府内被晾了数日,期间他们一直被秦萱“恳求”地,待在那四方小院的天地中,不得动弹,偶有想问,也只得来秦萱一句礼貌疏离的:“妾身是殿下的人,所作所为,自然都是为了殿下着想,殿下稍安勿躁,待一切尘埃落定,妾身自然会放殿下出去。” “……”敬王面上的笑容顿了顿,“那,就多谢王妃了。” 翌日,陶谦正在扇炉烧茶,敬王坐在小院的石凳上,忽然开口问道:“陶庄主,你说我们两人这样,像不像是被困在这方后院之中?” 陶谦抬头望了望四角被屋檐所遮挡的天空:“从房舍布局来看,此地是内院,常言道世家贵女要么不出闺阁,要么陷于深宅,殿下与我,如今也算是体验了一番深宅妇人的处境。不过,也只是一段时日罢了,毕竟你我都不是深宅妇人。” 敬王听后笑了笑:“是啊,幸好,你我都不是妇人。” 约莫七日之后,小院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奇异的脚步声响动。 当时天色尚早,敬王和衣而卧,双手盘踞于胸前,手掌紧贴怀中衣袋内藏着的防身利器,正在小憩,忽然听得动静,一下子坐了起来。 出门后,他才发现,陶谦已然穿戴好起身了,站在院中。 “怎么回事?”他问。 陶谦躬身:“回殿下,一切事毕。” 敬王眉心微拧,还未答话,紧闭了数日的院门便应声而开。身侧陶谦跪了下来,面朝着洞开的院门。 一大队身着宫中羽林卫衣甲的侍卫冲了进来,打头的那位,敬王甚至认识他。 “陆校尉?” 这位是羽林卫的校尉陆雄,圣上身边的亲卫。 陆雄上前一步,来到敬王跟前:“卑职奉圣上之命,护送敬王殿下回宫!” 本以为会被当作叛贼当场拿下的敬王一愣。陆雄也不顾他愣怔,避身让出一条路,示意敬王跟随羽林卫的护送回宫,态度,看上去十分恭敬。 敬王明白过来了,是秦萱,她成功了。 被栽赃了整整一年的逆贼,被胡人掳掠,东躲西藏,朝不保夕,如今,终于算是能够光明正大地回去了。敬王一时间情难自抑,连身侧的手指都激动的有些发颤。 他快步上前,到了羽林卫队列中央,在他动身的刹那,羽林卫们尽数垂首示恭,以表对天皇贵胄的忠诚。重回高位的感觉,终于令他的心,落到了实处。 一步跨过院门后,他看到了秦萱。 那个两肩瘦削的女子就立在门外不远处,见他出来,顺从地矮了下身:“贺殿下沉冤昭雪。” 秦萱说完,身后亦响起了一个温润的男音:“愿殿下重回明堂之上。” 陶谦没有跟着出来,他和身为敬王妃的秦萱不同,家私再厚,也不过是一介卑贱的商贾,见了圣上的羽林卫,只能跪地不起。 敬王勾了勾唇角,望着眼前站着的秦萱:“王妃愿与本王一同还宫吗?” 秦萱的王妃身份如今来说应该算是尴尬。名义上,她仍是敬王的妻子,可实际上,在敬王出事的时候,国公府和秦老太妃便再三以夫妇布睦,王妃并不知情为由,替她脱罪还家。有罪时不与其同罪,荣耀时却要共享,但敬王如今开了口,便是重新认回了她的王妃身份,即便现如今,国公府已然落魄。 听到敬王开口,秦萱也不推辞,微微颔首:“妾身荣幸。” 她上前几步,走到了敬王身边。 敬王低声开口:“王妃好能耐,如何做的?” 秦萱亦只是笑:“昨夜,京中柏舟阁内出了胡人的奸细,被东市令当场抓获,人赃并在,柏舟阁的朱掌柜本想自尽,却被羽林卫卸了下颚,没能成功,到头来,终于招了,幕后始作俑者,是太子殿下,并且,还顺带将殿下您的事情也认了,您是被太子殿下陷害的。这样的结果,殿下可还满意?” “你们居然让朱燕燕招供了?”敬王挑眉,“她从前可是我府中最硬的一根骨头,当初她不慎被抓,可是硬生生敲断了自己十指的骨头,才从锁腕的刑具中逃出。不怕死,也不怕疼,你们是对她做了什么,才能让这样对自己都心狠手辣的女人认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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