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了,别人的孩子都是和爹姓,只有她是和自己的娘姓,可奇怪了。 因为这,不光家里的堂兄,就连外人都总拿她开玩笑,说她不是爹的亲生女儿,是娘和别人生的,不然怎么会和别人姓呢? 她不敢去问娘,就哭着跑去问爹。 “爹,他们都说我是娘和外面野男人生的!我是不是不是你的女儿呀?” 正在书房校书的沈明昭:“……” 眼见女儿哭得梨花带雨,颇有她娘亲年轻时的风范,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来,将言思抱在了膝上。 “谁胡说八道的,爹去帮你讨公道?” 言思瘪着嘴巴,泪珠子将掉不掉:“他们……他们都这么说。” “呵,那是他们蠢。爹不是和你说过,别和蠢人计较?” 哦,不是,他爹其实脾气也不算好。 比如祖奶奶他们向娘发难的时候,爹的面色就会比冬日里的冰窟窿,看着还要冷硬一些。 言思抹了把泪:“为什么我不能和你姓呀?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沈明昭被逗笑了,伸手捏了捏女儿的鼻子:“我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们言思?你的名字都是我取的。” 言思眨眨眼。 “言行从思,希望你未来能够言行合一,遵从所思。无论你将来是想和母亲一样从商,还是向你的姨母一样去成为一名女官,宁言思这个名字都能够帮助你在未来的道路上走得更长、更远,这才是我们让你从母姓的根本原因。言思,成为娘和姨母那样的人,不好吗?” 宁言思点了点头,笑了:“好!言思喜欢这个名字!言思将来长大了也要做娘和姨母一样的人!” 沈明昭捏了捏她的脸:“有志气。” 宁言思得到了答案,开心地回屋念书去了。 成为娘和姨娘那样的人的第一步,按照爹的话说,就是要好好念书。念书多的女孩子未来才会有好的出路。 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她会在十几年后成为大俞开国以来的第一位女状元,也不知道,宁家女儿的名字,会在隔了十几年之后,再度搅起京城风云。 番外二·前尘 “请夫人让开。”沈明昭蹙眉,望着这位拦在书房门外的国公府妾室。 那是一张和素静没有任何关系的脸,眼角眉梢都用粉彩勾勒着风情,和他在那些同僚府中见惯了的争风吃醋的妾室们没有任何区别。 哦不,这位名声还要更响亮些。 据说是婚前与自己的姐夫有染,结果寻死觅活非要和姐姐一并嫁给姐夫,可惜并不怎么得那位小国公喜欢,没想到如今这小国公的正头夫人避而不见,倒是这位妾室拔了剑,拦在他们跟前,保护自己那位不怎么值得保护的丈夫。 怎么说呢…… 柔弱归柔弱,但拔剑的模样倒看着有几分血气。 沈明昭上前了一步,那剑尖便立刻抬起,离他的脖颈只差分毫。 血气归血气,扰乱公务就不好了,沈明昭有些不耐,出声劝诫她道:“夫人若不小心伤了本官,下一刻便会被本官身后同僚剁成肉泥,还望三思。” 可谁知,他的威胁非但没令那女子产生任何畏惧,反而令她笑着朝他的方向前走了一步:“那,死前能拉大人垫背,实乃贱妾三生有幸。大人,请吧。” 他只觉得脖颈前一凉,还不及反应,身后的下属已然冲了上来,将那女子狠狠地掼倒在地。 柔弱美丽的瓷娃娃,被人按倒在地面的积水中,碎成了一片片的水纹。 “滴答,滴答。” 他终于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痛意。 下属已经围了上来,手忙脚乱地撕布替他包扎,一边包扎一遍气急败坏地斥责着那个被按倒在地的女子:“毒妇!又毒又疯!居然敢对朝廷命官动手!毅国公府是疯了吗?圣上让还爵不肯还,还敢刺伤来抄检的大人!国公府是要造反吗!!!” 那女子的头被七八个侍卫按得抬不起来,却仍旧能听到笑声:“国公府的爵位是先帝所赐,老国公身故,朝廷不予功臣之后抚恤就算了,居然还想着逼还爵位。天地昭昭,公理何在?!” “妄言天子,掌嘴!” “慢!”沈明昭捂着脖子,止住了手下的动作。 女子抬起脸来,她的额头似乎是在挣扎间被地面上的沙砾擦破了,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面上的脂粉乱得一道一道的,却仍旧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着,勾起一个笑,令人望之动容:“大人有何见解?” 沈明昭缓缓道:“夫人一心救夫,情之所至刺伤本官,法理之外但情理之中,本官怜你忠贞,可以既往不咎,你现在让开回自己的院子里待着,本官可以当作今日的事情没有发生过。” “但我不可以。” 沈明昭蹙眉:“什么?” 女子盯着他的眼睛:“我了解郎君,拿走他父亲留下来的爵位等同于夺走他的性命,如果今日大人真的想要拿走一条命,不妨拿走妾身的,别动他。” “……”沈明昭盯着那女子,皱紧了眉。 你知道你的郎君在外是如何与人说你的吗? 他一向觉得京城之中这些世家子女彼此联姻,大多并无真心可言,府中姬妾,也大多是为趋炎附势而来,冷不丁看到这么一个真心到有些蠢的,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正这时,一直紧闭着的门突然开了一道缝。 那女子听得动静,面带喜色地抬起头,望向那缝隙内:“郎君!” 然而,对上的,确实一双被酒气浸染透,空洞而木然的眼睛。 秦朗隔着门板,对着前来抄检的沈明昭稽首行礼:“见过沈大人。贱妾无礼,伤及大人,非我本意,若大人要解气,要杀要剐,全凭喜好。” 沈明昭下意识偏头望向那女子。 她瞳孔颤了颤,手指尖也跟着抖了一下,但面色尚算平静,咬着唇,没有分辨分毫。 他一时间没忍住,嗤笑了一声:“秦世子,本官这门都快喊了半个时辰了,你这怕是生了耳疾,怎么这会儿才听见啊?” 秦朗听出他的讥讽,面上现出些青红:“饮酒……失态,不好见大人,失礼。” 沈明昭微笑道:“没关系,等日后夺了爵,世子有的是时间痴迷杜康。” 秦朗沉默不语。 一旁的下属上前一步到他身侧,指着还被按在地上的宁不羡问:“那……大人,这女的怎么办?” 众目睽睽之下刺伤朝廷命官,此事确实犯律,沈明昭就是有心包庇也不行。 他缓了口气,冷声吩咐道:“拖去京兆府,打顿板子,再关几日,下次别再犯了。” 听完他的吩咐,女子侧身避开了押解上来的手,对着他施施然行礼:“多谢大人不杀之恩。” * 之后,沈明昭就忙起了公务,把这事忘在了脑后。 只知道大约是在十天半月后,京兆府的人来他这里回报了一句,说是当日刺伤他的那位女子已经打完板子也关完了,被接了出去。 似乎是怕他不解气,来人还特意多交代了一句:“毕竟是当众刺伤了您,咱们就也没因为是女人给她手软,三十大板给她打得严严实实的,一棍子都没少漏,秦家来人是直接用席子扛走的。” 三十大板,就是成年男子吃这一顿也得去了半条命,听到京兆府的人这么说,他第一反应是,这女子不会被打死了吧? “还活着么?” “哦,秦府的人来的时候特意探了,说是世子吩咐了,要是死了就不用带回去了。” “……”他顿了顿,“……知道了。” 京兆府的人走了。 沈明昭手捧着公文停顿了许久,随即摇了摇头。 负心薄幸郎和痴情女子,怎么听着像三流的戏本子似的。 思及此处,他又不由得想起那日横剑立在他眼前的那双眼睛,本是风情潋滟,奈何处处都透着决绝,像是快要烧尽的死灰。不过,经此一遭,也是真的要死灰了。 挺好的女子,可惜,跟错了人。 * 又几年,原先的小国公府,现今夺了爵位的秦府,又出了稀罕大事。 先是妾室夫人毒杀亲姐嫡子事败,被郎君亲手绞杀,之后作为正室夫人的姐姐又与郎君休书和离,一拍两散。 人人都说秦家这笔债也真真是处处冤孽,算都算不清。 早些年宁家这对姐妹一齐嫁入国公府,外人都说小国公是坐享了齐人之福。哪知道最后却是夺爵离间,姐妹俱失的结局。 这些事情,沈明昭是喝茶时听同僚聊天时听到的。 于侍郎那个死德行,事情是不会多干半点,倒是对这些京城世家后宅内鸡毛蒜皮的东西,了如指掌。 沈明昭听得几年前在秦府惊鸿一瞥的女子就这么草草殒命,有惊愕叹惋,也有几分意料之中。 当局者迷,早在她昏了头一样地拦在秦朗屋子前,他就知道那女子下场必不会很好。 为情所困的蠢人下场都不会太好。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故事的结局听上去就是有些令人不舒爽。 真心贱如尘埃,捧给有眼无珠之人就算了,还要再被踩上两脚,这事怎么想,怎么令他不舒爽。 此时于侍郎的段子已然从秦府之祸兜了个圈子,讲回了当初妹妹对姐夫的下药求娶。 “这位姨娘当初还是姑娘的时候胆子就大,一个世家小姐,做下给亲姐夫下药的昏事,硬生生惹得姐姐、姐夫夫妻离心,要说这秦府要有今日之祸啊,这位姨娘可得占大半的功劳……” 他冷声打断道:“秦朗府中可不止那一位姨娘,他若是真心不想娶人家姑娘,有的是办法拒绝,难不成那姑娘还能强行将他绑上榻不成?” 于侍郎被他的突然开口惊得一跳:“唉!沈大人!难得啊!你今日居然还会有闲心对这种风流韵事评点几句?” “什么风流韵事?这里是官署不是茶楼,有这份闲心不如帮本官去应付工部的人,他们讨钱的文书都堆那儿几天了?” * 又是一年清明。 沈明昭生母离世,按律,他要为母丁忧三年。 难得闲下来的他带着儿子,来城郊给沈母和亡妻扫墓上香。 他原配早逝,留下一个独子,如今也已将满十八,正在准备新科考试。 上完香正准备回去的时候,他不经意间看见远处的一方矮坟包旁,站着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女子。定睛一看,居然是秦朗那位和离多年的正妻宁云裳。 宁云裳刚给那矮坟包上完香,正面色肃穆地预备起身,似乎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回头望去。 沈明昭见对上视线,冲她微微点头。 宁云裳还认得这位当初去秦府抄检的沈大人,颇为疏离地对他服了服身,便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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