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那副很嫌弃模样。 察觉远远投来的这道过分明显目光,薛祈安掀起眼皮望来, 星盘闪烁着, 映得那颗红痣忽地闪过妖冶红光。 “丑。” 他向着她, 薄唇张启,慢条斯理吐出个字。 蝴蝶结在他指尖转悠一圈,垂落, 最终松垮地套在无名指的指根。 “……” 少女更怒恼, 张牙舞爪的,像是气得要上来给他一拳。 可惜她被人喊住了。 说的人认真,听的人也认真。 竹青色衣袍的青年微俯首,举手投足净是正儿八经的世家气度。 薛祈安神情稍淡,却只是垂眸, 扯了扯蝴蝶结的末梢。 她绑这个的时候还在说什么? “过去的事不会过去,但活着的人也许可以向前看呢?” “实在不想向前看也没事, 可以在向前的路上把那些人踹回过去嘛。” “蝎子的事……节哀顺变。马上不是寒衣节么?可以到时告慰逝者在天之灵,或者回去我们买点黄纸什么的给阿叔烧过去。” 少见她那样小心翼翼说话。 本来就空空如也的脑袋估计更是掏空了来含蓄安慰他那只蝎子的事。 薛祈安随意地“嗯”一声。 他早踹了。 早把那些人踹去和阿叔作伴。 干嘛总多管闲事啊? 他恹恹想着,把那个红色的蝴蝶结在指尖转过一圈。 头顶星盘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星轨变动,星光交错,皆是有迹可循。 薛祈安估算时间,百无聊赖抬眸看那光影重叠里相对而立的男女。 他们比刚才凑得更近。 青年偏过脸,在她耳边讲悄悄话般低语。 龙的听力和嗅觉都不错。 即使不刻意去管,也能闻到甜橙味里混着旁人不讨喜的气息,或是听见他们大抵说什么。 薛祈安乌睫颤了颤,忽地抬眸喊道: “师姐。” 虞菀菀正在听薛明川说话。 “虞姑娘,万分抱歉。” 薛明川连着向她作揖道歉三次,起身时仍微弯腰,俯首歉然道:“那位孟姑娘是同我们一道来妖冢的。我们要摧毁妖冢,就不能让她发现。” “一路上,始终未发现孟姑娘的踪迹。不得已,我们才出此下策。靠您之前给的补灵符相助,也靠薛家法器抵 御妖冢禁制,我们佯作和你们闹掰了拔剑相向。再趁你们和她都不备之时,忽然击毁妖冢内的尸骨。” 更何况…… 还有一点薛明川没同她说,他怀疑这事和薛祈安脱不开关系。 孟章怡确实招认,灵核在他之手。 薛明川放下手,起身更歉然道:“等出去后,不论是法器宝具,或是符箓金钱,只要您想的我都愿悉数偿还。” “我不要紧的。”虞菀菀摇头,“毕竟受伤的又不是我。” 薛明川稍愣,很快颔首道:“我明白虞姑娘的意思,这事我也会向薛祈安道歉的。” “嗯。”不晓得说什么了,虞菀菀冷淡应一声。 过会儿却听他忽然说:“薛祈安恐怕不是虞姑娘想得那般简单,还请您稍留份心。” 许是怕被听见,青年忽然凑近,佯作检查她身后那片石壁时不经意说。 原书里,薛明川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性子。 但他在书中确实有类似行径。 那回是个画皮妖伪装美人与一男子结亲,日日骗取精气。薛明川闻迹寻去,却见两人夫妻关系和睦。 他旁敲侧击提醒,叫那男子先识清夫人真面目后,才动手除妖。 他现在显然也是这性子。 正常人提醒谁谁不是好人,得加个论据以作佐证。 可薛明川没有。 光这样说闲话就很叫他为难了。 “其实吧……” 虞菀菀刚要开口,忽地听见稍远些,少年喊她:“师姐。” 嗓音似乎有气无力。 扭头望去时,正好有缕银白星光落在他面颊,衬得人愈发失血色。 “师姐你有药么,我头疼。” 顿了顿,少年又侧过脸,唇抿成条直线:“算了,你继续忙吧。不用管我,我过会儿就好。” 乌睫轻微颤动刹那,投落片好似刹那就会破碎的阴影。 什么时候见他这样示弱啊?虞菀菀哪还敢不管他。 正要和薛明川说时,薛明川已经退后半步。 “总之,” 没有证据的事,薛明川也不会胡乱同人动手。 他再次向虞菀菀行礼,诚心道:“若有需要,您随时来薛家或万剑宗寻我,我自会为姑娘寻处庇佑之所。” 应该不会的。 虞菀菀想。 她和薛祈安其实本来也并不算熟。 她见色起意,他人好顺着来,所以就这样建立一段关系。 真到发现他不简单,关系破裂,那她自己没手没腿不会一走了之么? 在这世上,谁活着是简单的? 连她都是啊。 白日里专业第一打扮体面好似很风光,背地里却因父母赌博而欠债两百万,她连垃圾都捡。 但这些话她没必要和薛明川说。 他们并不那么熟。 “好的,谢谢薛公子。”虞菀菀随意应一声跑了。 “哪儿疼?” 她担忧地蹲在薛祈安面前,掏着芥子囊。 “不知道。” 他哪知道他脑子会忽然抽一下。 喊她过来,喊她过来然后呢?有什么意义吗? 少年神情恹恹的,瞥她一眼就收回目光:“不用药了。” “?” 虞菀菀动作一顿。 “你不是头疼?” “刚才。” “现在呢?” “好点儿了。” 想了想,他又垂睫乖乖巧巧补充:“师姐一来就好点了。” 总算像回平日里的模样。 虞菀菀不放心:“真没事了吗?” “嗯。” 拧着眉打量他片刻,到底是药三分毒,虞菀菀也不强求他用:“那你不舒服要告诉我。” “嗯。” 再未有交谈声。 偶尔石块碰撞叮当作响。 不远处,薛明川和白芷都持根树枝在地面勾画,拧眉不时看看那片星盘,试图找寻破阵之法。 薛祈安随意拨弄面前的石头,想起方才薛明川讲的那些话,余光瞥眼身侧。 青绿衣裙的少女不会解阵法,正半蹲着,托腮盯块碎石发呆,面颊泛着天生淡粉色,很像被裹挟青叶间的一株桃花。 许是怕被潮湿土壤弄脏,她曳地的衣裙被很豪迈撩起,卷成个结放在膝盖,露出两截白得发亮的小腿。 “师姐在想什么呢?” 他轻声问。眸色如春江,江面之下却净是寒凉刺骨的冰川。 “喔。”少女回神,侧目看他。 洁白衬裙不经意从膝上滑落,薛祈安下意识就伸手接住了。 那片白云没有沾染泥泞。 他愣了愣,将衬裙丢回她膝上,困惑又腻烦地轻压眼皮。 恰好听见她很严肃说:“在想之前在木屋时,你是不是发.情期了?” 薛祈安错愕。 虞菀菀是真在想这事。 之前忙于悬命,她都还没仔细接受薛祈安化龙的事。 他化龙前干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她摁着啃了一顿,刚好成年不久。 《百妖志》写的她还记得呢。 他问起,虞菀菀下意识就说了,话音未落,唇忽地被只微凉大掌捂住。 她向右后跌入少年冰冷怀抱中。 “可以不提这事吗?” 薛祈安轻压眼皮,抿了下唇,耳尖完全不受控制得滚烫发热。 “师姐也啃过我了,不能两清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去做。但不要再提这事。”他抿紧唇又强调次。 “啊,不要紧的。怎么了吗?” 虞菀菀都没太反应过来。 他别过脸,过好一会儿,声音罕有的闷闷:“丢人。” 发.情期是龙的一种本能。 和求生一样无法控制的本能。 就像即使暂时结束了,他还是渴望她的气息、渴望触碰她。 少女闻言更困惑地眨眨眼。 却还是挺乖地“喔”一声,不再问下去。 定定看她片刻,薛祈安忽然松手,坐得离她远点儿,拨弄那几块石头,并不看她。 过会儿,他才莫名其妙问:“师姐,你会喜欢超出掌控的意外频发么?” 虞菀菀稍愣,很快反应过来:“你不喜欢。” 他可能是要完完全全的掌控? 不单是掌控他自己,还要掌控和他自己有关的一切。 但发.情期不是的,至少有一个瞬间他没有控制住。 虞菀菀看小说时就总感觉薛祈安有种很带劲的傲气。 比如书里写他不杀无辜。 不是单纯的不杀,而是不屑杀。 “好吧,”听见他轻轻“嗯”一声,虞菀菀于是表示理解,“我不提啦,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不是什么大事。” “但偶尔失控也不要紧嘛,会有种解放了的欢愉。”怕他郁结在心,她还宽慰说。 少年没应声。 但显然对她的观点嗤之以鼻。 才发现他面前的石头似乎被刻意摆成什么模样。他动作很快,愈来愈快,然后忽然不再碰。 说是刻意,但虞菀菀其实看不懂,只能看懂它们被拨弄着从一种凌乱变成另一种不普通的凌乱。 青绿衣裙被拂了拂。 虞菀菀以为他和先前意一样帮她托裙摆,道了声谢就没在意。 自然也没看到有道绿光蓦地从衣裙里钻出,照着石头的几个方位钻入石壁内。 她问:“这是什么?” 几乎同时,薛明川的声音响起:“虞姑娘,薛公子,麻烦过来一下,我兴许找到了破阵之法。” “什么也不是了。” 薛祈安起身,轻笑着播散那堆石头。 他不想说就不说吧。 虞菀菀无意打破砂锅问到底。 两人快步走过去。 薛明川和白芷面前也有堆石头。 虞菀菀低头看眼,忽然愣住,猛地抬头去看薛祈安。 他神情依旧温和含笑,寻视线望来时,困惑地歪歪脑袋:“师姐?” 虞菀菀抿紧唇,摇了摇头。 他刚才也在破阵啊…… 看眼头顶星盘,薛明川正在这时开口说:“青龙司东方,掌二十八宿中的角、亢、氐、房、心、尾、箕。若以四季相对,青龙应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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