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她将斑斑驳驳的信纸取出,放在窗台吹干,回头把它们当做废纸烧掉。 做完后,谢茉休息了一会儿,又把简易木架上的书细细浏览了一遍,用当下的话说,都是能帮助她思想进步的书籍。 前两天,章明月在家来了一次书籍大清理,谢茉房间的小小书架她也没放过。包括楼下书房在内,充满现在所谓的资产阶级靡靡思想的文学作品,都被她趁夜里家中没有外人时收起来锁到地下室了,现在放在明面上的书籍大都又红又专,多是资料工具书,党内刊物,文学作品只剩无挂碍的。 总之,与现今宣传的潮流精神背离,甚至不完全贴合的,都被收起来了,以免它们成为攻讦谢家人思想不纯粹不坚定的证据。 谢茉从抽屉里翻出两张空白信纸,抬头印了报社名称。她拔开钢笔帽,却迟迟没下笔,笔尾戳着脸颊思绪飘走了。 该找一个怎么合理不突兀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在医院打探消息呢? 其实在章明月说出白国栋年轻那会儿的桃色传闻之前,谢茉便已决定去医院察访,在医院工作时,白国栋不足而立,不可能像如今这般严谨周密,老练而不留痕迹。 贸贸然去打听肯定不可取。 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低头时,余光瞄见待写的那张稿纸,谢茉脑门“叮”地一声有了主意。 把明日要交的稿件搁置一旁,谢茉又抽出张空白纸挥笔写起来,下笔如有神助,文思泉涌,一气呵成。 一个小时后,她揉捏酸痛的手腕,捶捶僵坐许久的腰背,目光不离写满的纸页,流溢着笑意。 *** 报社在一栋二层小楼里,内部可用杂乱无章来形容。两人对坐一张办公桌,桌上不是摊开的书籍就是报刊,用过的没用过的稿纸到处飘,现在天热,即便一大早,也有那不耐热的抓这本书呼啦啦扇起来。 谢茉惊险穿过办公区,敲响主编室的门。 “孙主编,请您看看我这份申请。” 谢茉把昨晚的成果,整理誊抄后呈递给报社主编。 “你想做一期医疗领域劳动模范的报道?”孙主编一边扫读,一边端起搪瓷茶缸子不经心地问。 谢茉说:“也不止劳动模范,我阅读了咱们报社和几个地区往期的相关报道发现,大家好像都偏重报道工业、工厂、工人的报道,对医院、医生、护士则所提寥寥,还有一点,即便报道模范,也都聚焦在劳动模范这一单一领域,我们为什么不扩大视野范围,看看除了劳动模范本人,那些在背后默默无私奉献支持着他们的家人,是不是一样有值得我们称颂讴歌的地方?” “英雄伟大,可在英雄身后的父母妻儿难道就不伟大么?” 孙主任搁下稿纸,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镜,拧眉说:“嗯,你说的有理,角度也很新颖,我原责任批准,但还需要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稍顿了顿,他看着谢茉,就说:“这样,小谢啊,你先回去,我回头给你答复。” 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下午,好在结果是好的,孙主编让谢茉先去了解了解情况,在写一篇稿子交给他审阅,至于最终会不会登报,到时候还要再研究研究…… 谢茉目的达到,已是心满意足,见不见报倒是无所谓。 赵嫂子那边其实没什么好挖掘的,梦境中,袁向红也只透露她小儿子为非作歹,犯事被抓去矿区劳改,后来白国栋给她捞出小儿子,赵嫂子帮他栽赃陷害。 没有赵嫂子小儿子犯事的具体罪名,也没有犯事的确切时间。 这便没法追查,只能一直留心关注着。 谢茉飞骑到医院时,太阳已朝西斜坠。 她把自行车停在门卫处,看门的大爷摇着蒲扇,目光炯炯,不错眼瞅着进进出出的人,瞧见谢茉朝他走来,便站起来,笑问:“小同志有事?哪个单位的?” 谢茉从挎包里记者证递给大爷,说:“大爷您好,我是咱们市报的记者,咱们市报准备写一期稿子,报道咱们医院的模范员工,您人头熟悉,能不能给我说道说道?” 大爷一拍大腿,兴致勃勃说起古来。 谢茉听了两个故事,一看大爷一副滔滔不绝的架势,赶忙插嘴问:“大爷您故事可真多,不过您口中的模范太多了。” “现在大家都铆足干劲,建设祖国,人人都是积极进步的模范,不如您讲两个英雄故事吧,英雄的旗帜更鲜红耀眼。” 大爷开始讲起来,不一会讲到徐医生:“哎,小徐医生去世时才二十五岁,结婚不到一年,孩子才出生呢。再说,他那时候前途正好,再干一年半载就要提干了。” 谢茉强忍急切,问:“那徐医生的爱人?” “小柳是咱们医院的护士,一直没再婚,一个人把孩子拉拔大,很不容易。”大爷喟叹。 谢茉眼神一闪,说:“徐医生的爱人真了不起,一个人养大英雄遗孤,我想去见见她,了解更多情况,您知道去哪里找她吗?” 大爷爽快说:“她在耳鼻科,不过今儿她休息,应该在家,她家就在后面的家属院,你去大院打听打听,很好找。” 谢茉道谢,掏出纸笔又说:“那您也把其他英雄的住址都说一下,我回头也去走访看看。” 门卫大爷把自己记得清的说了,还说记不清的回去帮谢茉打听,谢茉忙不迭道谢,收起纸笔挥手跟大爷道别离开。 此时,夕阳已紧贴地平面,天色渐渐昏沉。 谢茉准备回家,探访的事明儿一早再来。 没走出多远,谢茉蓦地回头,总感觉后面有视线盯在她背上。 凝眉逡巡几圈,并无可疑的人。 谢茉稍稍放心,踩脚踏的速度却更快了。 骑行一段,回看三四次均未发现可疑人,谢茉紧绷的心绪渐缓。 脑中不由地尝试把各方所得信息梳理整合于一处。 十多年前,年轻未婚的柳护士和已婚医院领导白国栋传出桃色绯闻,柳护士驳斥绯闻,并很快和徐医生结婚生子,徐医生婚后不到一年意外去世,他即将升职的事人尽皆知,可谓板上钉钉,而徐医生的遗孀柳护士拒绝再婚,选择独自一人带大孩子。 整件事,乍看正常,却经不起推敲,透着丝丝缕缕,难以忽视的蹊跷。 最令人费解的一条便是柳护士年轻貌美却不再结婚,成为单亲妈妈。 谢茉不敢断言,柳护士和徐医生的婚姻是否为一场交易,柳护士孩子爸爸的身份是否存疑,柳护士和白国栋是否至今仍在隐秘地联络。 诸多的不确定之下,她不能莽撞地去见柳护士套她话,以防打草惊蛇。 谢茉打定主意先去医院家属大院,邻里邻居地最清楚彼此情况,只要探听到一丝蛛丝马迹证明上述猜测是真的,也不需要她再去苦巴巴抓什么实在证据,她只要把这个事巨细靡遗地讲给章明月听就行了,章女士作为共和国女战士,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不是她能比的,丝丝细微的痕迹和线索便足以助她按图索骥,查出证据,拿捏白国栋。 理清思路,谢茉身心都轻快来。 夕阳的余晖铺展在路面上,一地深深浅浅的金红,道路两旁的枝叶也描上层金边,徒增几分瑰丽的热闹。 隔着暖橘色的光,谢茉眼中的种种景致在她心中画出浓墨重彩的一笔。 倏地,眼前光线暗了几度。 谢茉的自行车转入一段狭长的巷道,道两旁的杨树高大茂密得离奇,枝条树叶在她头顶结成一张密密实实的网,遮天蔽日,光线暗沉。 谢茉不禁一怵。 她刚要竭力飞踩脚踏板,尽早逃离这条巷道,突地,从斜前方的树干后走出三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吊儿郎当晃到谢茉跟前,不由分说拦住她去路,把她团团围住,口里还嬉皮笑脸轻薄调戏着。 “姑娘要去哪里,用不用哥几个送送?” “长这么漂亮,没人护着一不小心再被……嗳,嘿嘿,姑娘别怕,从今儿起咱们几个罩着你。不过,咱们兄弟也不是冤大头,不做白工。” “陪咱们看两场电影,回头吃饭再敬哥们几个一圈,很容易吧?” “你要是想给咱当对象,也可以……嘿嘿嘿,怎么样,答不答应?” 谢茉埋下脸,握着车把的手背绷起青筋。
第013章 谢茉低垂敛目几息才缓缓仰起脸。 看清谢茉此时的模样,三人一瞬屏住呼吸。 似乎被几人的冒然出现,和轻浮浪荡的话吓到,就见她苍白的巴掌面孔嵌着一双盈盈滚泪的漆黑眼珠,目光怯怯地,蜻蜓点水似地一一掠过几人,像是猫崽挠人。 三人心神不由地松懈几分,正要再调笑几句,忽见面前的姑娘双眼突然迸发赤亮的光芒,张口就朝他们身后惊喜叫喊—— “公安同志!” 三人立马惊吓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 庆幸地长舒口气,再转过头,这姑娘已经调转车头正朝来时的方向急冲,其中一个混混眼疾脚快,回身迈步就追。 谢茉趁三人扭头的功夫,车把一偏,猛一踩脚踏掉头便跑。 这段路比较荒僻,左侧紧临一所小学的后操场,右侧是河堤,现在的小学处于半瘫痪状态,校园里人丁零落,更别提后操场原本就人少的地方,但这条这条幽长的窄路是她回家的必经之路,绕到便要多走三四公里。 碰面伊始,如果她不管不顾高声呼救,喊来救援的可能不大,倒是有更大几率惹怒这三个混混,激得他们失去理智,做出更过分的行为。 所以,她的当务之急是冲出这条路,再高声呼救。 谢茉心脏砰砰砰狂跳。 冲出这条路便能摆脱身后的混混们,谢茉奋力蹬腿,自行车正平稳加速中…… 可自行车提速需要三四秒,就是这三四秒的耽搁,将要快速蹿走的自行车其后座被人大力扯住,一个粗暴的后拉,自行车骤然歪斜,差点把尚在惊愕中未能回神的谢茉甩下来。 其余两人面色不善地赶过来。 谢茉扶车站稳,心跳到嗓子眼。 她尽力维持面上的平静,脑子一刻不歇地飞转,思索恰当的应对法子。 “你别给脸不要脸……”一个混混逼近,攥住谢茉车把,狞笑着朝她脸上凑来—— “你们要干什么?!”一声爆吼从路口传来。 话还没落地,人已疾驰到跟前。 来人丢下自行车,三两步急跨到谢茉身旁,挡在她和三个混混之间。 谢茉抬眼,身前的人已经和混混们言辞挑衅起来,看清这人的侧脸,她眼中不禁闪过浓浓的错愕。 竟是赵新路! 又是赵新路! 这人是赵新路,谢茉的慌乱的心倒是稍稍安定了,她清楚赵新路所求为何,必定不会真的让她受到伤害,因而他会拼尽全力保全她,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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