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媞月绞着手指,忍不住问道:“是有什么事吗?” “江长老很想你。”他哑声,“问你何时才能归家。” 归家,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词。 她扬起灿烂的笑容,眼底却一片漠然:“我无亲无故,天清峰不是我的家。江长老应该把我的事告诉了你,你不好奇沈昭缨是谁,你也把我们视作同一人吗?” 沈媞月眼神冰冷的可怕,语气始终平静无波:“你回去告诉她,我不是沈昭缨,无法当她的乖徒弟,有什么事不如另请高明。” 鹤青突然意识到,她将两人分得清清楚楚,从始至终都没有把自己当成沈昭缨。 她会去寻找小师妹的下落,会想要查明十年前的真相,却仍然否认身份。 他不解:“为什么?” “江长老希望沈昭缨回来,慰藉她失去弟子的痛苦,姜棠希望她能找回知韫,就连程霜都希望她能带领剑修重回巅峰。也有人不希望她回来,或畏惧她力量,或厌恶她本身。” 她心底空落落的,声音轻到低不可闻。 “他们不在乎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不关心我从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只要成为沈昭缨就好,但我不是她,我也无法成为他们所想的那种人。” 她眼中很空,没什么情绪,像是随时都会消失,鹤青忍不住想抓住她: “我不认识沈昭缨,也不会把你当成她。我见到更多是作为沈媞月的你,就像在梦境里,你不修行也能过得很好。” “所以……别哭了,好不好?” 一滴泪珠砸在手背上,沈媞月怔怔地触碰眼角,指尖沾满湿润,她看着晶莹的水光:“我没想哭的。” “我知道。” 他的语调像是在哄孩子,轻得生怕她消失:“嘤嘤最是坚强,都怪别人,都是他们的错。” 她破涕为笑:“这些话我都觉得扭捏,你还责怪他们,仙尊可真是……帮亲不帮理。” “那又怎样,”鹤青像是在说世间真理,一字一句道,“我只是不想你难过,这有什么错?” 他状似苦恼,就像在面对一个困惑已久的问题,来寻求良师解惑。 应该告诉他正确答案,还是顺从本心? “你没错。” 沈媞月当然会选择后者,笑吟吟地说:“他们就是不懂,最重要的事难道不是让我开心吗?我一开心才能帮他们做事。” 他颇为认同地颔首:“他们真蠢。” 回春堂很适合疗愈。 大大小小的灵泉遍布在林中,医修洒下药草,默契地退出竹林。 沈媞月搅动热气腾腾的水面:“水温正好,来吧。” “算了吧……” 鹤青赧然垂目,躲闪她的视线。 “你强行入我梦境,本就对神魂有损,不泡灵泉会加重伤害的。”她忍不住逗弄他,“我又不下去,慌什么。” “要是我没来找你,你会同我说这些吗?” 她愣了愣:“当然。我怎么可能眼睁睁看你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氤氲缭绕的雾气弥漫在四周,气泡咕噜咕噜从泉水涌出,沈媞月捞起柔顺的长发,用木梳轻柔地梳理。 她眼眸弯了弯:“仙尊平时看着高傲,原来头发也跟常人一样柔软。” 水雾柔和了鹤青锋利的五官,他语气听不出情绪:“你在梦境里说的是真心话吗?” 沈媞月垂头:“指的是什么?” “你知道的。” 她沉默片刻:“是否是真心,我也分不清,有时我觉得应该这么做,第二天醒来却开始后悔。有时我的本意不是这样,却总是被人误解。鹤青,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忧愁地诉说,将思绪万千的内心一点一点剖开给他看。 鹤青:“那就别说。在没想好前别轻言,否则伤人伤己。” “当时是我心乱了,不该那么对你说。” 沈媞月温柔地道歉。 鹤青扬起脸,自下而上的角度颇显乖巧。 “嘤嘤,我想这么叫你,以后我都想这样叫。” 他固执地重复,神色晦暗不明。 沈媞月无奈地答应:“好好好,一个名字而已,你想唤就唤吧。” 他的神情却更加阴郁:“你很勉强,为什么不是心甘情愿。” “别得寸进尺。” 沈媞月拽住乌发,威胁他:“你再这样,我就不说后面的计划。” “对不起。”他迅速道歉,抢回差点遭殃的头发,“什么计划?” * 姜棠惊呼:“你说……要去乌池城?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 “别大惊小怪的,”沈媞月扫一眼四周,降低音量,“林师姐说陆砚书带她去过,后面她才知道那是乌池城,也许我们能在那边找到线索。” “也许……有一个人可以帮忙,确切说是只妖。” 她犹豫不决:“我曾和九尾妖狐合作过,她还算比较守信。” 乌池城位于魔域和人族的交界处,往来客人多是非富即贵,只要能付得起银子,无论是人是妖,都有人替你办事。 屋檐铺满琉璃瓦,墙壁用金粉点缀,处处彰显奢华之气。 形态各异的妖在空中展开翅膀,也有魔物在地上爬行,人族走在路上仿佛是异类。 “九尾狐每年都会在此停留几个月,我当初就是在这里遇见她的。” 姜棠躲过头顶牛角,还在 街上横冲直撞的牛妖,嫌弃地拍拍衣袖:“这些妖越来越没素质,这就是我不爱来乌池城的缘故,他们在外头好歹会收敛点。” 易容术可以掩盖真实的相貌,沈媞月捏了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可惜此术破解简单,很容易被识破。 “你知道九尾狐会在哪?” 前方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阳光直射琉璃红瓦,显得熠熠生辉。 姜棠:“没去天山宗前我经常来此做交易,这里消息是最灵通的。” 她们顺着楼梯蜿蜒而上,扶手镶嵌玉石,九尾狐坐在八仙桌前吞云吐雾。 闻声她慵懒地抬眼:“我们的交易已结束,你还来这里干什么?” 这是沈媞月第一次见到九尾狐化形的模样。 她眼尾微钩,柔软的腰肢斜靠在椅子上,仰头吐出一口烟,路过的人纷纷目不转睛,恨不得帮她扶住烟斗,不愧是素有魅惑之称的狐妖,举手投足都带着媚态。 “让我猜猜,你来找我无非是想问你阿姐,你想知道她失踪是否与陆砚书有关。” 她故意压低嗓音,像是在蛊惑人心:“旁边那位不敢以真面目视人的小姑娘,你觉得这条消息值多少钱?” 姜棠不耐烦道:“有苏姒,别这么多废话,出个价吧。” “别急啊,来找我的人有很多,他们能出的价远比你高得多,”她似笑非笑,“你若是帮我杀了鹤青,我还能考虑一下,他杀了我手下无数小狐狸,这笔账也该算算。” “好……” “不行!” 此言一出,空气安静了片刻,有苏姒倒是直起腰身,颇感兴趣地打量沈媞月。 沈媞月样装镇定,掩饰内心的慌乱:“我的意思是仙尊法力无边,不好接近。你让我们完成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不是存心不想告诉我们她的下落吗?” “说笑罢了,这么认真干什么?”她咯咯笑着,语调带着几分恶意,“我不知道你阿姐具体在哪。” “砰”地一声,姜棠扔出一枚燃烧符,她用寿带鸟尾羽织成的衣裳瞬间被点燃。 有苏姒急忙踩灭裙摆的火焰,尖叫:“姜棠!这件是我最喜爱的衣裳,我等了数月才拿到,你竟敢毁了它!” 妖纹在她脸上隐隐浮现,她露出犬齿,大有同归于尽之态。 “骗我者都需付出代价,不过一件衣裳,等你成为亡魂,我会烧几千件给你。” 姜棠比她更加愤恨,脸色发青。 “你们都给我冷静点。” 曜灵未出鞘,横在她们中间,隔开两人恨不得咬死对方的眼神。 “你不知道知韫具体下落,总清楚沈昭缨为何而死吧?” “天山宗少宗主?” 有苏姒挑眉,意味深长地坐下:“有多久了,五年……十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她呀,仗着修为高强,想凭一己之力对抗规则,可真是天真。” 沈媞月:“什么规则?” 她喟叹:“明知故问,你们人族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真多,世家定下的规矩,谁也不能反抗。” 与上千年前的鼎盛时期不同。 现今世界灵气稀薄,道法遗失,修仙世家掌握灵脉与秘籍,想培养根基优秀的子孙轻而易举,普通人难以越过。 一来二去,宗门弟子多被世家垄断,天山宗已经尽量给寒门机会,但也免不了长老出身世家,想要与世家对抗,无异于螳臂当车。 “当初那些人围攻沈昭缨是怎么说的,勾结魔族,欺师灭祖。我看啊,纯粹是因为沈昭缨并非出身世家,他们想让自己人上位,才演了这么一出戏。” 姜棠皱起眉头反驳:“我先前虽不在天山宗,但也没听过她与世家有过冲突,直接下死手不合常理。” “说不定勾结魔族是真的。” 阳光从窗棂透过,她狐耳微动,惬意地眯起眼睛,翘起的脚尖轻点地面:“沈昭缨死前曾失踪过两年,凡间都传她去了魔域,好端端的去魔域干什么?想必是去跟魔尊合作咯。” 望见两人神色各异的表情,有苏姒很是惊讶:“你们没听过?当时世家可是信誓旦旦,以此来指责她,我们狐族还私下争论一番,都说不是无中生有。” 她记忆里沈昭缨的确有待过魔域,还有一个魔族情郎。 可最开始是为何而去? 一想到这里,沈媞月脑袋就像千万根针扎过,痛得弯下腰来。 记忆像雪花强行落入她的脑中。 “我不同意,此行危险,一旦被人发现你有口难辩。” 江时筠独坐高台,眼纱遮住她的眼睛,让人无法辨别她的情绪。 沈昭缨直挺挺地跪着:“师父,陆砚书又带着人从江家密道离开,您不想知道他要做什么吗?” “与你无关。”她斥责,“你的职责就是守好宗门,保护人族,其余事轮不到你来管。” “您不在乎陆砚书,也不在乎江家灭门真相吗!” 沈昭缨提高声音:“我若选择视而不见,下一个遭受灭族之灾又会是谁?您甘心吗?您不想为族人报仇雪恨吗!” 江时筠撑住额头,气得头晕目眩:“江家并非凡人也是世族,仍然一夜之间全族惨死,这是一两个人可以做到的?你非要去淌浑水,是把自己的性命置之不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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