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一脸警惕看着亲娘:“不好说。” 心思被女儿看透,宓凤娘不好意思笑笑:“娘也是为你好嘛!巷口那些人不是净日里笑话你被退亲嘛,哼!我们要嫁个好的,让他们懊恼后悔!” “我又不是为旁人活着的。”叶盏摇摇头,“再说了,娘,您不是说他那啥里藏钱嘛?” 有了这样的黑历史,这赵家的妻子孩子都别想在邻里里抬起头来。 “那有如何?这事只有我和他娘知道,再说这还是他五岁时候的事,他要攒钱买宝剑,她娘将个独苗看得眼珠子一般,哪里舍得让他去舞刀弄枪?这才有了这事。”宓凤娘摆摆手,“哪个男儿家光屁股时不淘气?” “再说了!会藏钱说明他机智,懂得变通。这以后出息肯定不小!” “娘……”金哥儿拖长了声音表达不满,“明明您前几天不是这么说的?” 叶盏坚定拒绝:“等我赚够一千两银子,再考量成婚的事。” “一千两?”宓凤娘吸了口气,“乖乖,你倒要我的命还更容易些。” 叶盏果断祸水东引:“娘,家里我排行第四,您怎么就想起我了?”” “你大哥说起婚配扭头就走,你二哥一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一声不吭。”宓凤娘苦无用武之地久矣,“你姐那个火爆脾气闻名整个坊,谁敢说她?” 小女儿又小,唯有叶盏长得好,性情温和,谁想到说起婚恋又油盐不进。 唉,廉颇老矣!宓凤娘哼了一句戏文,起身抱着酒葫芦惆怅独酌。 * 汤参军回家时看见裴昭还在翻阅卷宗。 旁边的同僚很为不屑:“陈年老案子都结案了,还有什么翻阅的必要?” 汤参军眼见要落钥,出口提醒:“小裴大人,别太晚。” 裴昭起身笑着应了一声。 可等诸人都归家他仍未回家,仍在翻阅卷宗直到深夜,等忙完后才发现同僚都已归家,只余一灯如豆。 他笑笑,淡然将案卷锁入柜中,这才唤小厮归家。 大斧和鸣镝一左一右,坐在车辕上护送少爷回家。 别看衙门无人寂寥,汴京城里可是热闹一片,夜晚的喧闹才刚开始呢:州桥夜市处灯红酒绿,晚风将游人的笑声吹得满城。 “少爷年纪轻轻,不喜欢灯红酒绿,却日夜守着案牍公文,好生寂寞。”大斧在旁开口。 “寂寞个头!”鸣镝白他一眼,“你不懂。” 大斧唱起了荒腔走板的戏文给少爷解闷。 鸣镝忽发奇想:“你说是像少爷这样正直到近乎迂腐好,还是圆滑油腔滑调好?” 大斧听不懂,倒是裴昭先被逗笑。 他看前面有一家小食摊,幌子在风中摇晃,那面条画得好,这才意识到自己肚子咕咕咕叫起来。 看了看夜里风凉,索性隔着车帘问:“来三碗面。” 老板从铜盂儿里倾一盏糖水给他:“已经收摊了,鱼排肉臊都没了,只剩下鱼汤和鱼片客人可要?” 喝完鱼汤也不错,裴昭点点头,对方就从盘里拿出最后半片鱼。 她一抬头裴昭这才看清楚对方长相:原来是个年轻姑娘。 她生得高挑身材,皮肤雪白,眉眼如画,一袭雪青色褙子搭配紫罗兰色旋裙,上身米黄色抹胸,看着恍若一枝紫丁香。 裴昭想起端午时去深山踏青,山涧幽深,闻得花香却不见花,忽然转弯,一方山坡处傲然一树紫丁香,繁花满树,不卑不亢矗立山野。 看见她鼻端似乎闻到了淡淡丁香香气。 大斧早已看呆:“好俊的女娘。” 被鸣镝敲一记:“你老家可是有门娃娃亲等着呢。” "我就看看还不行吗?"大斧不客气嘀咕了一声,“再说又不止一个人看。” 这话不假,州桥夜市道路边的大灯已经点燃,把周围照得仿若白昼,游玩的行人四下走动,路过这面摊时都忍不住放慢脚步,将老板看了又看: 老板生得好,做事也麻利,几刀就将剩下的鱼切成指甲盖大大小,水开后下入鱼片,再和咸豆瓣炒完后倒入备用鱼汤。 趁着煮鱼汤的功夫,她将鸡蛋小火煎成金黄色蛋饼,摊在案板上小心切成韭叶宽的蛋丝。 又拿了一把韭菜一刀挨着一刀切,“咔嚓咔嚓”,韭菜独有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散。 大斧吸了吸鼻子,咽了咽口水。 随后用筛子捞出豆瓣渣和鱼骨渣,加入香菇片玉兰片和虾米,再灌入鱼片,和花椒油和胡椒粉调味。 鱼汤将起锅,老板撒一层切得细细碎碎的韭菜,用托盘递给大斧:“汤好了。” 托盘被大斧递进马车上的小桌。 裴昭看了看鱼汤。 韭菜被切得很小很整齐,嫩绿嫩绿漂浮在雪白的鱼汤里,看着就有一种视觉上的享受,让他想起夜雨剪新韭的诗句。 闻了闻,鱼汤淡淡香气扑面而来,一天的疲劳似乎都得到了缓解。 “少爷吹吹再喝,烫!”大斧早就迫不及待开喝了,裴家待下人宽厚,他俩把托盘给少爷后就大咧咧坐在了食摊上毫不客气开吃。不过很快就被烫得嗷嗷叫。 裴昭嗯了一声,随意从卷起的车帘望去,就见那老板又起了火,将刚才捞起的豆瓣渣和鱼骨渣小火慢煎后端给了来乞讨的乞丐,便觉她心肠不错。 再看老板自己家人手里捧着的只不过是一个粗面饼就着面汤喝,便知这户人家很是俭朴。 他叹口气,虽然如今盛世,但俗话说得好,“木匠家里没板凳,裁缝身上没新衣,卖油娘子水梳头,篾匠家里被晒谷”,便是如此了。 殊不知捧着粗面饼的玉姐儿正美着呢。 妹妹做个粗面饼都精心烹饪:
第13章 粗面饼的馅料都是做饭剩下的边角料,什么炼猪油的油渣、煎鱼排掉落的碎鱼渣、做素面浇头剩下的香菇木耳边角,都被叶盏剁碎放入了大盆。 另外加红薯粉丝和一角豆腐剁碎, 再加了豆酱、韭菜末搅匀,包进了粗粮饼,在平底大铁锅上烙熟。 既节约了边角料,又能方便干活时吃,深受宓凤娘称赞。 一口咬下去,已经变得软软滑滑的粉丝浸染了肉香,满口流油,再仔细回味,煎鱼肉的鲜美、香菇木耳的山野气、猪肉油渣的脆响,混合起来一层层递进舌尖。 粗面饼是黑荞面磨成的面粉所做,平日里家里人也吃,很是粗粝划拉嗓子,不过叶盏的处理方式巧妙,反倒让这种粗粝成为了口感的一部分。 一口下去满满的粗粮麦香,让人仿佛置身于阳光下的麦垄。 玉姐儿吃了一个下去犹觉不足,伸了手想拿,看了看盘里只剩下一个了,手又缩回去,该给妹妹也留一个。 她是没拿,鼻子狠劲吸了吸肉饼香气,恋恋不舍盯着肉饼看了半天才把目光挪开。 裴昭勺子舀了一勺鱼汤吹吹,刚想送进嘴里,忽然听见一声尖锐的叫声。 随后有人大喊:“杀人了!出人命了!” 原本还和乐游玩的人群惊恐抬头,纷纷张望着消息来源,有些胆小谨慎的索性快步跑了起来。 裴昭放下勺,身形极快出了马车,站在车辕上往后眺望。 玉姐儿吓得小脸煞白,一把将盛粗面肉饼的盘子放入竹篮,再将摊子上贵重些的碗盘收进竹篮,一手挎竹篮一手拉妹妹:“哥哥们还没过来,咱俩拉不动太平车,不如先跑。” “不用跑。”裴昭从车辕上跳下,开口,“没有人持刀,不用慌张,你们倒是进旁边香药铺避避,免得人群慌乱踩踏。” 说罢就吩咐两位小厮:“走,去看看。” 大斧和鸣镝应了一声,将碗递还叶盏:“店家收好了。” “客人,您的饭还没吃呢!”叶盏看着那未动一下的鱼汤,探身喊人,“饭钱还给您。” “不用了。”大斧扬鞭,马车已经调转了方向,朝着声音喧哗处出发了,“我们少爷不是那等抠搜性子。” “真是个富贵人。”玉姐儿看着马车背影,嘀咕一声,又赶紧拉着妹妹躲避,“走,去避避。” 等到稍晚些,两位哥哥过来,七嘴八舌,叶盏才知道消息:原来前面花楼里有位烟花女子不幸去世,死法与前几个死者一样。 据说几位死者皆被割去一绺头发,现场遗留一枚犀牛角吊坠。 大家都推断是有位杀人狂魔,无差别杀害老弱,不管男女老少都不放过。 这件事惹得整个坊间惶恐,老弱出门都要家人护送才敢。城里一时萧条了几分。 但这一切都没影响宓凤娘要去大相国寺的决心。 “上回那几位差爷说旬日长公主要在大相国寺做法会感恩女儿回家,我们也去凑凑热闹。” 一来嘛感谢神佛们保佑女儿顺利归家,二来也可以顺便蹭蹭赏钱,听说届时长公主会派人遍撒铜钱呢。 为了确保能搭上长公主,宓凤娘还给女儿分配了任务:“做点点心,到时候我进献给长公主的奴婢,说不定还能得贵人征召呢。” 叶盏浑不在意,贵人们哪里是那么容易见的? 可宓凤娘有办法让女儿就范:“不然我就去寻赵家要碟笋肉馒头,赵夫人虽然是个耳根子软的随风草,但一手茶饭功夫也不错。只不过这人情累积得多了,到时候也不知道怎么还……”一边拖长了声音一边斜睨女儿神情。 这里说的馒头就是后世的包子。笋干被切得稀碎,混合在肉馅里,吃起来笋干脆脆的口感配上肉香,的确做得不错。 叶盏投降:“好好好,我来做便是。” 听闻民间说长公主是官家的胞姐,情分非比寻常,连她生的女儿都能破例封为县主,可见尊崇。 她们这样贵人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还会稀罕几道民间小菜? 叶盏想了想,决定做点糖果。 汴京城里好吃的糖果不少,但蛋白糖却没有。 先将蛋白分离出来,加入白糖,挤点酸橘汁去味。 里面加点红曲米磨成的粉,便成了可爱的粉红色;加点蝶豆花,变成了清新的蓝紫色;加点黄姜,便成了米黄色。 最后是搅打环节,大哥和二哥还有叶大富三人齐齐上阵,一起搅打。 打到胳膊抽筋,金哥哀嚎:“这到底是什么神仙物件?值当拿你哥哥的胳膊去换?” 银哥不吭不响,接过筷子开始搅动,半天都不带换人。 金哥儿自觉丢了面子,悻悻然摸摸鼻子:“老二天天跟军汉们混,当然有把子力气。我嘛,我是跟贵人们混的。” 没听说过哪位贵人力可扛鼎。 搅打到掉落的蛋白能凝固成尖角时才作罢,扣个盘子扔进烧过饭的灶膛里烤制。 现在没有烤炉,只能用做饭的余温加热。 叶盏计划起来,等将来经济状况好转可以造一个烤炉,再做个畜力或水力搅打器,便能从牛乳中分离出奶油和黄油,这样再开拓西式点心售卖,说不定也能赚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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