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怔望着挪不开眼。 这时,茫茫人烟中传来一道陌生又柔软的嗓音。 “苹苹...” 苹苹? 这是她的乳名,除了两位祖母,除了爹爹,不会有人这么唤她。 该是重名了。 程亦安将花环取下来,又重新挂在如兰头上。 “给你戴。” 视线还是忍不住去追寻那对母女,那妇人已经牵着孩子买糖葫芦去了。 幼时看着其余姐妹滚在母亲怀里撒娇,她何尝不羡慕。 如兰见她追着看,以为她馋,“姑娘,奴婢去买一串来给你好不好?” 程亦安收回视线,冲她一笑,“买两串,咱们一人一串,”想起随行一伙人,改口道,“不对,大家都买一串。” 身侧的婆子笑道,“奶奶自个儿吃吧,我们就不吃了,上了年纪吃了甜腻的东西容易掉牙。” 程亦安回过眸正待回她,忽然看到身后不远处,一道身影矗立在灯芒里。 那双眼该怎么形容呢,好美,仿佛淌着一眶江南烟雨,任谁被她看一眼,都能失了魂。 四目宿命般越过人烟黏在一处。 程亦安杏眼黑白分明凝望她,起先以为是不经意相望,可她的视线仿佛钉在自己身上,里面夹杂着太多的情绪,好似有说不尽的思念,诉不尽的苦衷,和怎么也洗褪不尽的愧疚。 程亦安心本能绞在一处,忍不住朝她走去。 逆着人流来到她身侧,三步远的距离,看清她身着湖水绿的薄褙,纤细姣好的身段,美得如一缕春风,更要命的是那五官给了她致命的熟悉感。 “苹苹...”刺痛从心底深处涌上来,慢慢蓄成绵绵的泪,在夏芙眼底盈盈荡漾。 一个陌生妇人唤她苹苹,怎么可能? 她的乳名旁人是不知道的。 程亦安脑子仿佛被塞了一团浆糊,整个人又懵又惊,只觉有个念头在脑海横冲直撞,似要喷薄而出。 夏芙深吸一口气,哽咽声中含着笑意,无比怜爱地朝她伸出手,“我的孩子...” 就是这么一声,狠狠捶在程亦安脑门,将她给敲明白了, 难道面前这陌生妇人是她的亲娘? 她还活着? 程亦安怀疑自己在做梦,泪水如同破闸的潮,翻涌而出,连着那道柔美的身影也在眼前支离破碎地晃。 她好怕这是一场梦。 脚步灌铅似的,迟迟迈不开步子,喃喃问, “您是谁?”
第63章 要告诉爹爹 十月怀胎, 天生的血缘,哪怕陌生,初见, 也让人不自觉想靠近。 程亦安忍不住走近她, “您真的是我娘吗?” 夏芙泪水无声无息又绵绵无尽, 重重点头, “安安,是我, 我回来了,我来找你了。” 那眼神啊跟蜜糖般甜, 真的是她娘。 她娘还活着。 她有娘了。 没有什么能阻止血脉相连, 程亦安朝她扑过去, 把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没有做梦吧,您真的活着吗?” 虽然一切来得猝不及防, 来得毫无预料,她脑子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却不影响她要亲近她, 哪怕是个鬼魂, 且让她抱一抱。 她在娘亲身上感觉到了温度,很柔软的怀抱,即便身量比她矮了一些, 也丝毫不影响她腻歪在她怀里,贪图这一刻梦幻般的温暖。 夏芙哽咽难语,缓缓地攀着她腰身,慢慢至她背心,将她抱紧, “是啊,安安,你出生在八月初一子时一刻,今年满十八,你左耳下有颗美人痣,你笑起来有两个小酒窝....” 她是得多傻,当年要跳崖,害这么小的孩儿没了娘。 夏芙心痛如绞。 程亦安听了高兴得哭出声,将她搂了又搂,“是,您说的对...” 冲着这张脸,她也该认出来,这是她亲娘。 她就是照着娘亲模子长的。 母女俩拥泣一阵,程亦安从她怀里起身,拉着她上下细看,“那您怎么活过来的?您这些年在哪儿?过得好吗?” 太多太多疑惑充斥在心口,恨不得一口气问个究竟。 夏芙一笑,握着她手腕,“我慢慢跟你说。” 这时,一穿戴不俗的嬷嬷打灯架暗处迈过来,朝二人屈膝,含笑道, “王妃,请马车叙话吧。” 王妃..... 程亦安脑子再度一呆,僵硬地将视线移至那位嬷嬷身上,很富态的老妇人,笑得雍容和气,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嬷嬷。 “王妃?”程亦安吃惊地望着夏芙。 什么王妃? 夏芙温柔地笑着,拉着她往路旁停着的马车走去。 程亦安任由她牵着,来到一辆极为宽大奢华的马车旁,马车四周垂着珠玉花穗,五六仆从屏气凝神,有人提灯,有人垂首侍立,纷纷朝夏芙无声行礼。 嬷嬷掀开珠帘,搀夏芙登车,夏芙上了车辕牵着程亦安上来,母女二人一道弯腰进去,随后嬷嬷示意所有人退开,与如兰候在两侧。 这是一辆甚是华丽宽敞的马车,足足可容纳五六人,三面均有坐席,正北有一条宽塌,左角一方小案摆放茶壶花插香薰一类,右角放着一紫檀小几,搁着几册书。 夏芙拉着程亦安在正北的宽塌落座,指腹不停在她手背摩挲,目光细细密密从她模样至穿戴,再到神情,看个没停,眼底沁着笑沁着泪,一直没开口。 程亦安也凝望她,才发觉母亲容貌惊人,想来也有四十的年纪,肌肤白皙如雪,眼角也不见明显皱纹,看着不过三十出头的妇人,温柔娴静。 难怪祖母总说她们像,是像了七成。 “娘,方才那嬷嬷唤您王妃,您是什么王妃?” 京城的王爷和王妃她都见过,可从未见过她娘。 难不成是外地的藩王? 娘改嫁了,程亦安心里一时百感交集。 不过比起身份,程亦安更关心娘亲怎么活过来的。 “娘,您当初不是跳崖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把这些年的经历都细细告诉我吧。” 夏芙失笑,回过神来,颔首道好。 “安安,当年娘亲一时糊涂,做出蠢事,万幸老天有眼,落下时被一条藤蔓挂住,减缓了坠力,没让娘亲当场毙命,而是被甩落在一片草丛,饶是如此,娘亲当时也昏迷过去,幸在被路过一对采药的老夫妇营救,那老夫人颇懂药理,不曾轻易挪动我,寻来山上扔下的两块木板绑好将我放上去,夫妇俩抬着我,坐上羊皮筏,从一条极窄的小溪滑入漕河。” 程亦安疑惑道,“我记得香山寺下并无河流呀?” 夏芙笑道,“没错,是无河流,只是那日午后下了大暴雨,小溪河水暴涨,足够撑着我们去漕河。” 程亦安万幸道,“幸在苍天有眼。” “说来那两位老夫妇,怎么会冒雨采药?” 夏芙也觉得很神奇,大约是老天不想绝她吧,一切像是冥冥注定,“后来我也问过,就因为下暴雨,他们才有机会坐羊筏进山,才有机会采到他们想要的药材。” “那后来你们去了哪儿?那对老夫妇还在吗?” “这话就长了,这对老夫妇本是滇南人士,丈夫走镖,妻子行医,家里开了个医馆,这一次恰恰去东北采购药材,路过京畿,无意中搭救了我。” “因着有我这个伤患,他们一路改乘船,从通州至松江,沿海路回滇南,走了足足三个月。” “好不容易回了滇南,原来南面有敌军犯境,砸了他们的医馆,老夫妇的儿子召集义勇抵抗,赶走了那些敌军,后来一步步发展壮大,成为了云南王。” 云南王? 天哪! “然后您就...嫁给了云南王?”程亦安足足吃了一惊,云南去京城几千里,难怪杳无音信。 夏芙差点笑出声,抚了抚女儿的眉心,“傻孩子,哪有这么容易呀?娘亲当时伤得极重,足足三年不曾醒来。” 程亦安脸色霎时僵住了,小脸惨白惨白的,眼眶也渐渐从桃红变得深红,泪水如注, 她不敢想象娘亲吃了多少苦头。 “然后呢?”她哽咽问。 “头三年,老人家吩咐两个丫鬟服侍我 ,多少回快要死了,她却坚持救我,苍天不负苦心人,三年后,我终于睁开眼,再后来就是慢慢康复的过程。” 她轻轻地笑着,“我在轮椅上待了整整十年,直到四年前方下地。” 轻飘飘一句话,跟刀子似得割在程亦安心口,她疼得全身抽搐,伏在夏芙膝头痛哭。 “娘.....” 得多苦啊,才能让她熬过来。 程亦安哭得双眼红肿,不成模样,“那您这个时候怎么入京来了?是来寻我的吗?”后面这句话她问得小心翼翼。 夏芙笑容滞了滞,“安安,我其实一直没做好准备来找你。” 女儿的出生毕竟不光彩。 她怕自己的出现,给安安带来致命的伤害,怕害安安抬不起头来。 程家毕竟是天下第一高门,偶尔也会从云南王口中得知京城的一些消息,直到听说程家嫁了一偏房女儿给陆栩生,她就猜到那个女儿是程亦安,后来打听果然是她无疑。 不仅是程亦安,且是圣上赐婚,那么这门婚事该是稳固了。 她才慢慢动了入京的念头。 想看看孩子,看看十月怀胎生下的亲骨肉,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总归看一眼,将来死了也不遗憾吧。 “我痊愈后,老王妃便生了重病,她一身操劳风里来雨里去,落下不少病根,我感念她救命之恩,便衣不解带侍奉她汤药三年,直到一年前她病故。” “原来如此。”程亦安吸了吸鼻子,“娘,云南王府往后便是我的恩人,我一定替您报答他们。” 夏芙看着女儿乖巧的摸样,忍不住心头发酸,“孩子,娘不曾养你,丢下你做了糊涂事,你不怨我吗?” 程亦安闻言心口刺痛,“您受了那么多委屈,女儿岂能怪您?您能活着,就是女儿的万幸。若是可以,往后您长长久久跟着女儿才好。” 夏芙笑了笑,没有接这话,只怜爱地抚着她的发梢,替她擦拭眼泪。 程亦安忽然想起前世,那个时候母亲为何不曾进京? “娘,您这会儿是跟云南王一道入京来的吗?” 夏芙颔首,“没错,陆栩生平定江南豪强,有些绿林不服他管教,悄悄奔来颠宁之地,投靠王爷,其中还有不少朝廷的命犯,此事棘手,王爷亲自进京面圣,此外,今年年底该王爷三年一次的述职,索性提前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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