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咱们这个年怎么过?” 郝管家似乎早料到她这么问,立即凑上去小声道, “太太,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大夫人不耐烦道, 郝管家往宁济堂的方向指了指, “太太,咱们这位世子夫人可是程家长房的女儿,我听说那程明昱拿她当宝贝疙瘩,这一次程家亚岁宴,必定分了不少银子回来。” 大夫人眯了眯眼,哼了一声,“我岂能不知,昨日那箱笼我可瞧见了,五六车,共有几十个箱子,算得上一间小库房了。不过,”她话锋一转,睨着郝管家, “你以为人家是个傻子,听咱们调派?还是你觉得她肯舍得借银子给公中?” 郝管家神秘地笑了笑, “太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与二太太又不是一条心,咱们可以先许她一些好处,将她拉进来,她性子和软,又是陆家世子夫人,自认这国公府未来是他们夫妇的,岂有不上心之理?” 大夫人狐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郝管家笑道,“这年底什么地儿开支最大?厨房。再过半月是老太太的寿辰,眼下该预备着了。” “年底大宴要开支,各房族人多少要分些份例,也要开支,年初了,初一到十五预备着给亲戚们宴请还要开支,您就干脆将厨房这一处的差事使出去交给她,那二房自以为掌了家,还不乐颠乐颠接手?她年轻,面儿薄,手里又有钱,咱们哄一哄让她先贴着,回头得了银子再还她,她岂有不应之理?” 大夫人思忖道,“倒是个法子,可我就怕请佛容易送佛难。” 郝管家道,“小的如何没替您筹算着,您想呀,她过门也有几月了,再过不了多久必定要怀身子,届时就顾不上这了。” 大夫人一听眉峰这才舒展开,心想这国公府上下皆是她的人手,程亦安哪怕想夺权也无可能,底下的人不听她使唤,“先这么办吧,先把今年混过去。” 大夫人也聪明,晓得贸然去寻程亦安必定引人怀疑,不声不响在几日后告病,大少奶奶管着外事采买,还有府上人情招待,厨房的事实在料理不了,怎么办,老太太最后开口了, “栩哥儿媳妇,你过门也有一段时日了,厨房的事该你接手。” 程亦安自然看出她们的底细,前世这一年年底,那大夫人便想法子逼着她贴补亏空,说是待明年春租上来还她,陆栩生没答应。 但她也没贸然拒绝, “回祖母的话,您委以重任,论理孙媳不该推诿,只是眼下孙媳还有些两眼抓瞎,不若祖母再缓我几日,待我跟着嫂嫂学一学,再上手如何?” 老太太看着她,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孔,明媚无辜的模样,还真不一定镇得住底下那帮子牛鬼蛇神。 “也成,给你十日功夫,十日后你便来接手。”十日后正好是老太太的寿辰。 上杆子不是买卖。 二夫人觉得蹊跷,事后招程亦安随她回明熙堂,进了屋子,她便与程亦安说, “你别贸然接手。” 程亦安微微有些诧异,这可不像二夫人作风。 二夫人分析道,“必定是公中账面不好看,见你从程家回来,想哄着你当冤大头。” 程亦安简直要落泪,真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婆母终于还能为她着想着想,前世可是恨不得她冲锋陷阵呢。 “那依您看该怎么着?” 二夫人摁着眉心,“你容我想想,想个万全的法子,” 毕竟是个机会,二夫人既想插手中馈也不能让程亦安吃亏。 程亦安明白了,前世二夫人始终不认可她的身份,没拿她当自己人,故而让她做挡箭牌,这一世因着她被长房认了回去,二夫人认可了她儿媳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就不知等那位王家表妹从青州入京,二夫人作何感想? 程亦安任由二夫人琢磨,从明熙堂往宁济堂走,因着昨夜下了雪,压弯了园子里的枝桠,这会儿下人还没收拾好,程亦安只得绕道从垂花门附近前往宁济堂,可巧在垂花门内遇见了一人。 那郝管家发现了她,笑眯眯上前弯腰行礼, “给世子夫人请安。” 瞧瞧,很是个聪明人,旁人见了她唤二奶奶,就他唤“世子夫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拿她未来当家夫人看待。 程亦安不动声色回道,“郝管家怎么有空在这里盘桓?” 郝管家陪着笑脸,“回少夫人话,陈侯府的少爷和小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大老爷吩咐我在这里候着,待会好送少爷出门。” 程亦安明白了,笑道,“那管家忙吧。” 郝管家见她要走,又连忙跟了一脚,“少夫人,您过门也有一段时日了,您不知道,咱们底下这些管事都指望着您呢,说您是程家长房出来的,那程大人又最是擅长治家的,您想必得了他老人家真传,而咱们府上还真得您来整治整治呢。” 换做旁人此刻必定就飘了,问如何整治,跟着就上了勾。 那程亦安却一派天真,“我觉着咱们陆家挺好的,大伯和大伯母能干,您与几位管事也尽心竭力,哪里轮到我来整治。” 说着这话,程亦安便施施然离开。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云锦袍子,里头用骆驼绒做的里子,外罩程家刚送来的云狐斗篷,配着那张明净如玉的脸蛋,真真如画里出来的仙人。 郝管家望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喉结紧了紧。 难怪那世子爷钢铁般的男人, 也化作绕指柔日日往程府门前蹲,换他,有这样的女人在屋子里,还真是不想出门了,不能想,一想便受不住。 程亦安回到屋子里,脸便冷了下来。 都把她当傻子了。 终于等到夜里陆栩生回府,她愤愤告状, “你家老太太与大伯母打得好主意,想哄着我入坑替他们填补亏空。” 陆栩生似乎并不意外,摆手安抚她,“别急,容我打听打听。” 说着让长随徐毅去打听怎么回事。 不一会徐毅便打听回来了,“爷,是郝管家给大太太出的主意呢。” 陆栩生冷笑,手里捏着一颗珠子,慢慢将之捏成齑粉,“一个奴才还敢将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有种。” 程亦安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你等着。”陆栩生扔下这话,便出门去了。 这段时日,大老爷忙着工部各项工程年底结项,而陆栩生呢,也在打点将士们的冬衣,查抄一部分卫所贪污军库粮仓,伯侄俩也好几日没碰上面。 而今个儿,陆栩生坐在正厅喝茶,远远瞧见大老爷大摇大摆满面红光进来,便笑着迎了出来, “大伯,我今日下朝时,遇见了程亦彦,他让我带句话给您。” 大老爷一听程亦彦的大名,整个人激灵醒了,忙不迭大跨步过来, “他说什么?” 每年年底各部均要忙着结项,一来将今年许下的款项要付出去,二来要给明年立项,好将财政预算报去户部。 而年底就是户部结账的时候。 户部的银子从谁手里出? 程亦彦。 程亦彦便是国库的钥匙。 上头户部三位堂官签押后,最后要过程亦彦这关,如若程亦彦觉得账目有问题,是可以打回去重列的。 眼下大老爷有十多项款目需户部签押,工部下头一大堆皇商官商等着结账,结了账,他也好拿回扣,所以这等节骨眼,要他喊程亦彦祖宗,他都是乐意的。 陆栩生将他迎进门,往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程亦彦说您有几张批票户部堂官还没批下来,而到他那儿的三张,大都有问题,让您明日得空去了一趟户部。” 这话简直晴天霹雳,等着支款的人最怕账目出问题。 郝管家也在身侧,听了这话,均是面罩阴霾。 三人一道进了正厅西面的暖阁,郝管家亲自给二人上了茶,迫不及待道, “世子爷,您与程大人可是郎舅关系,最是亲近,可得替咱们大老爷说话呀。” 大老爷也抹了一把冷汗,慎重道,“栩生,这事你可得替大伯办踏实了,亦彦那边什么要求,尽管提。” 陆栩生冷笑,大马金刀坐在次席,“您把他当什么了?他是谁?程明昱的嫡长子,程家未来掌门人,您那点好处他放在眼里?程家地缝扫一扫,都够咱们陆家吃一年的。否则,你以为陛下将这么重要的官职授给他?” 程亦彦探花郎出身,中考后便进翰林院当值,仅仅两年功夫便被皇帝调任户部,论理程亦彦该要去外头历练几年才能被授予户部金库郎中的位置,但皇帝力排众议让他担任。 缘故有二,其一程家富贵,每年程明昱都会主动上贡不少金银给国库,程亦彦坐这个位置,更方便皇帝和朝廷从程家捞钱。 其二,正因为程家有钱,程亦彦才不可能收受贿赂,确保国库账目清晰,不会被上下勾结套银子。 大老爷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陆栩生严肃道,“把账目做实,自然就没事了。” 大老爷看了一眼郝管家不说话了。 郝管家神色晦暗。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问话,郝管家出去了,陆栩生看了一眼郝管家的背影,忽然低声问, “大伯,您底下这些木材商,供料商是何人帮您寻的?” 大老爷道,“有的是各部官员推荐来的,有的是郝仁替我寻的...” 说到这里,大老爷忽然皱眉,警惕地盯着陆栩生,“栩哥儿问这作甚?” 陆栩生却看着郝管家不言不语。 郝管家此时正立在门口与外头管事说话,他年纪与大老爷不相上下,中等身材还要胖些,身上穿着一件暗绿的袍子,廊庑的灯芒恰恰打在他背身,隐约瞧见有一片暗芒从那袍子折射出来,这种面料便是浮光锦的一种,乍一眼纹路发暗瞧不真切,只待有光芒映照之处,那里头的浮光才若隐若现。 一寸浮锦一寸金。 大老爷忽然不说话了。 陆栩生起身时轻轻替他拂了拂肩头的雪渍,“您老可别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不一会他回到后院,程亦安问他,“你做什么去了?” 陆栩生浑不在意道,“能做什么?家业得拿回来,可也不能拿个空架子回来。” 程亦安笑,“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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