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谢三夫人刘氏问及谢令姜,谢令姜微微平视,“谢道韫此生不嫁又何有碍!” 旁边的仆从都大为吃惊。 从未想过大娘子居然说出这样决裂的言辞来,谢三夫人刘氏也是惊讶无比,但最终只能沉默以对。 谢家的几位郎君心里头都有些莫名的愧疚之情,长安虽然是妹妹,可是总是有着比他们都要成熟的心智,总让他们不由自主的追忆当年大兄谢寄奴的风姿。 陈郡谢氏同时举办三人丧礼,实在是骇人听闻,可是这些门阀家族有哪一个不感到唇亡齿寒,抑或是暗自庆幸呢? 只是太多人似乎都意识到了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又说不出来。 这些往来逢迎,自然都不必谢令姜亲自处理。 她只是恍惚间回忆起旧时梦里她父亲谢奕石将军去世时候的光景,那时谢氏零落无比,姐妹们匆忙出嫁,兄弟们也各自零落,偌大的谢氏一夜凋零。 时至今日,这些年来她作小儿女姿态,暗地里悉心维护,也只是让簪缨世族的谢氏延缓了衰老而已。 大厦之将崩,无外乎山雨欲来风满楼,谢令姜举目四望,而后依旧是麻木的跪坐在那。 白色的头巾遮盖了桃花面的神情。 谯国桓氏与琅琊王氏一同来祭祀的儿郎们,私下里正在交谈,“如今这陈郡谢氏满门的女郎们,难不成要延误婚事?” 王知音有些不怀好意的对那桓二郎君道:“满府桃花面,只是不由人。” 走在最前面的王知玄忽然回头盯了一眼他。 “禁言。” 王知音心神一滞,抬头便要看那传说中和儿郎一样的谢家大娘子谢道韫,可是只瞧见白麻布层层叠叠,还有那雀跃无比的火焰。 祭祀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看笑话的有之,真心慨叹的有之。 只是陈郡谢氏仿佛是经受风霜吹打的梅花将要隐退的模样,主持的谢三夫人刘氏都满面粉白,几乎体力不支,四夫人五夫人也只能勉力应对。 只是灵堂前看顾的只有谢三郎谢安,谢家长子谢大郎谢奕石却不见踪影,着实有些奇怪。 自然有人想要找仆从们打听,不过是伯父,父亲和妻子同日离世,伤心过度,已然病倒。 只是前来的客人万万没想到圣人降下的旨意。
第252章 :烽烟起 在某种程度上上,陈郡谢氏的蛰伏也是颇有用意的,只是皇帝下的旨意,无非是凸现了谢氏齐大非偶的地位,难不成真的是好事? 王知音盘坐在那,神情中淡漠无比。 谢氏蛰伏的同时,战场的局势也格外的危险起来。 数不清多少次与胡人交手了,尘满面,他横刀立马于马上凝视远方的云雾。 多少如同狼一样的胡人窥伺此地,他们豢养了许多汉族的奴隶,居然称呼他们为“两脚羊”。 许多时候,阮遥集的眼里都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 永嘉丧乱,中原大地早就虎狼横行,不感为奴的汉族人举族南下,在江东重建晋朝,自闻鸡起舞开始,几十年来他们数度出兵,意图重归中原,可是都失败了。 但是,他几乎有些力不从心了。 不知道还要多少次的角逐,多少次的出站。 疲惫毫不留情的侵蚀着他的精神。 他必须要突破出去,因为那位不行了。 可是眼看着狼烟四起,眼看着烽火遍地,眼看着士兵们接二连三的倒地。 他还能怎么办? 纵马扬鞭,谢令姜正奋力出发,自年少时她初尝锻炼武艺到现在,是她鲜少能够展示自己爱好的地方,世人都知道咏絮才女谢道韫,却没人知道善武喜武的谢令姜。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她不必拘于时。 她可以尽情尽兴的前去。 她要带回阮遥集。 自宫中得到的除了旨意之外,还有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消息。 是阮遥集啊。 她的阮遥集。 阿兄阮遥集。 是今上的子嗣。 她从未想到过舅舅骑驴追婢的故事里头隐藏着是天家的血脉阿兄阮遥集。 刺骨的西风穿过她鼓起的长衫,她一身少年打扮,是清新俊逸,她稍作妆容,便好似她那死去的长兄谢寄奴。 谢令姜啊谢令姜。 两世为人,如同沉睡了这么多年。 她再次要重回战场。 谯国桓氏和琅琊王氏都有着说不出来的野心,门阀世族的野心实在是昭然若揭。 陈郡谢氏又如何挽大厦之将倾,力挽狂澜呢? 这是她的使命,也是她的坚持,她所能做的,便是挣扎求生,而后谋求一线生机。 在这个风骨卓然的时代里,谁不是踽踽独行,谁不是暗藏阴谋诡计,包藏祸心呢? “少将军,将军命我等护送您出城!” 阮遥集看了一眼不远处又准备厮杀出去的阿耶,沉重的点了点头。 此时也没有什么意气之争了,此事必定是胡人的阴谋,他们盘旋二下,必定是想要渡江而下了,此事必须汇报圣人,恐有人通敌卖国! 心中有了计较,他仔细检查了绑于左臂的劲弩,又握紧手上的长刀,腰间的软玉剑也很牢靠。鞋头的暗刃发着阴毒的寒光。 他周身都是杀器。 “阿耶,此一别,生死有命,儿必振阮氏之威!复陈留阮氏之容光。” 那一双眼又恢复淡漠和无情,唇间勾勒出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少年的英姿刹那间便显现出来,周身的血气更渐渐如王者之气来。 扬鞭疾驰,马蹄翻飞于漠上黄土间,在这夜风里,有八路人马前往八方,谁也不知道哪一路是主力,胡人军队亦是颇为茫然,也是,中原文化传承千年,《孙子兵法》的妙处他们又岂能知道? 狡兔三窟,更何况声东击西呢? 在那遥远的远方,过关而去的少年郎也正奔赴此地。 她知道,这是她的机会,也是阿兄阮遥集的机会。 只有跟随阿兄,只有带回阿兄,也许王朝倾颓的命运可以改变? 长夜漫漫,又有几人可以高枕安睡呢? 谁也没想到过,阮遥集要横穿大漠回去,所以反倒阮遥集此处的拦的兵马甚少。 他横刀立马,而后挥刀前去,那阻拦的胡兵来不及冲刺便被割伤了脖子,而那长刀如寒带带到了另一匹马纤弱的马腿上,左右护卫提刀跟上,为他掠阵,只见刀光纵横,血液飞扬。 长夜漫漫,更显得清寒无比,在这风头上,阮遥集想起那张秾华绝色的面容,想起临别是微雨初霁里她那沁沁的唇,在这生死斗争中,他本不当走神,可连日的疲惫似乎因为刹那走神而一扫而空,他眯着眼睛另一手的箭弩激射而出。 再而后弯如满月的弓,激射而出的箭穿破了夜幕,刺向远方,又听到几处声音消失。 守在身旁的护卫们这才胆战心惊的围成一团,把阮遥集护在中间,倘若不是阮遥集,他们早就连命都没有,谁能想到胡人如此狡诈呢?居然藏在这寒夜里头,力图要偷袭。可这样又如何能护住阮遥集呢?唯有血肉之躯,他们不吝惜这生命,但求能够为阮遥集出去求一丝门路。 阮遥集忽然道:“起。” 好在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这一刹那,自然是对主帅,虔诚无比的折服和听从,纷纷翻身而起,而后果见寒芒毕现,“散”,贴着马背而去,他们回到马上便是四处逃散,差点全军覆没。 此时再也不能护卫阮遥集左右,但是他们力求多斩杀几个贼子胡奴! 只见圆月当空,这漠上除了可能有胡奴四处游荡,也可能有豺狼虎豹,夜色沉寂。 阮遥集只有身边一个亲随跟着,便再无他人。 “少将军,虽然你我二人轻松上阵,但是如若见到大队追兵,恐无力应对。” 而阮遥集唇角却有一种自信无比的气势,让这亲随望而生畏,竟觉得对方就是峥峥而起的骄阳,在这寒夜中可与皓月争辉。 “倘若在平地,江南,还要有所担忧,但在这漠上,我自少年就于此地厮杀,这大漠黄沙,饶是胡奴也畏惧不前,于我而言,却是天时地利,只盼三五千骑兵敢前来,先灭一波。” “阿丘,此夜甚寒,不远处有一处背风坡,在那里稍作休息。” 可这丘八没能想到的是,阮遥集居然又借着夜色而去了。 在这夜色里头,少年郎恐怕另有想要前去做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慨叹的同时,只能在心中生出誓死追随的勇志。
第253章 :老丘八 人这一生总有后悔之事,可是重来之时还要委曲求全,重蹈覆辙,那就是不对的了。 谢令姜早就明白这一点了。 如今局势危急,倘若这辈子还活的和梦里的上辈子一样。 那岂不是太对不起自己和阮遥集了吗? 她才不要当什么王家大妇,那劳什子不配! 纵马狂奔,从暮色四起到天光大亮,从繁华的尘世到乡间的阡陌,她一直都在前行。 寒夜里纵马扬鞭,长袍翻飞,骄阳里,她出现在晨曦的微光里头。 经过一夜的长途跋涉,她终于到达。 战马也承受不了这样的强度,更别提又在闺中蹉跎了很久的谢令姜,谢令姜牵着。 “踏雪,你便在此地客栈好好休息。” 这战马极为通人性。 谢令姜看着眼前已经稍微有些荒芜陈旧的城市,虽然好像在战乱之边,但是仍旧保持着一丝生气,就像是数百年来的晋国一样,始终保持着生生不息的姿态,就像是在异族人压迫下的汉人一样,从来也不肯放弃自己的尊严。 血脉在骨肉里流淌着沸腾,面上确实保持着一如既往的镇定。 谢令姜给了那客栈的老头儿一两银子,那老头儿浑浊的眼睛里忽然间有了一点光,斟酌了一会儿,又细细的打量谢令姜,虽然风餐露宿下他稍微显得有些憔悴,但是周身的气派一看就是大家郎君。 “郎君,你的马儿我会照顾好,只是在这边塞之地,外头就是无边战场,没日没夜的厮杀,偶尔烽烟呐喊更是不绝入耳,来此地者,还是当尽快离去啊!” 这老者并不贪财,反而透露出质朴来。 饱受风霜的苦难生活并没有给他平和的心境造成一丝一毫的不良影响,反而让他更添了几分岁月的淡定和从容。 谢令姜释然的笑了笑。 “多谢你,老人家,不过盛世安宁的太平光阴总是我们的念想。倘若没人为此负重前行,飞蛾扑火,将来又怎能见到黎明晨曦,凯歌以还呢?” 瞧见那高挑又清瘦的背影渐渐远去,宽大的衣袍在风中漂浮翻飞。 谢令姜出现又消失,就像是从来没出现一样。 漠北的风沙里头,充满着说不清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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