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女给娘娘请安。愿娘娘与陛下天作之合,长乐无极。” 恭敬行礼后。 谢令姜又命身后的白芍捧出来两个檀木盒子,一个是一对如意,白玉无瑕,另一个是龙凤宝钗。“这是作为闺中密友的谢家娘子所赠的添妆礼。” 谢令姜的恭敬有礼实在是令何家娘子何法倪太过吃惊。她已故的阿耶何准是当时的名士,品行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只想要做个懒散的闲官,能够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日子,可是伯父却汲汲经营,当初让自己入宫为太子妃时她内心就是忐忑,如今谁不知道桓温势大,陛下势力反而不及。 可,谢令姜实在同这些或是看笑话,或是冷眼旁观的高门贵女不一样。 中宫皇后无权,还比不上世家门阀的掌上明珠,千金女郎更金贵。 其他女郎争奇斗艳,兴致勃勃,却也真的没想到谢令姜居然姿态放得这样低。 桓玉霞心里头有些无语,谢令姜居然直接略过了自己,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她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何法倪很是庄重,优雅矜持。 “多谢谢大娘子的添妆,天家怜悯小女赐福,哪里又称得上什么娘娘?” “娘娘还是娘娘,这位阿姊是哪家娘子?我竟是从未见过?” 没想到许芸姜没有放过,直接过来孜孜不倦的询问。 桓玉霞一想,口不择言的开口道:“便是你这女郎痴心妄想的阮氏郎君的心上人,陈郡谢氏大娘子了。” 一语石破天惊。
第271章 :为解忧 许芸姜惊愕无比。这位出身高门的女郎一时之间捧着自己的心,似乎完全没想到这一点。“阮郎的心上人?陈郡谢氏大娘子。你是……你是--” 想想那位长身玉立,风度翩翩的阮郎君,他是何等的仙风玉骨,卓尔不群,他竟已经有了心上人了?缘何就连桓玉霞这样的人物也就知道啦? 何家娘子何法倪心里很是感激,她自然早就知道陈郡谢氏的大娘子,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那位惊才艳艳的才女谢令姜。只是听说这位女郎久居山阴养身,未曾参与过这些宴会。但是如今的入世,居然是首先过来给自己添妆。 她充满感激和濡慕的眼神向着谢令姜看过去。 这位云髻峨峨,修眉联娟的女郎丹唇微抿,旋即勾出一抹动人的笑容来。 她伸出手指来,捏了捏许芸姜的下巴,微微一笑道。 “这位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在下陈郡谢氏谢道韫。” 好不容易借着机会出门的谢二娘子谢道聆看到眼前这一幕,直觉脑子里不胜迷惘。怎么到哪里都避开不了谢道韫呢? 她忍不住有些叹气。 许芸姜呆滞之后,踉踉跄跄后退了几步,颇有些委屈的开口。 “我……我也没有说有心上人什么呀?这建康城里头,谁不爱阮郎呢?他生得貌美又权势,谁不仰慕呢?纵使你是他心上人,难不成还能管我心里事情。” 桓玉霞眼睛里略微闪过惊惧,但是还稳定了情绪。她忽而仰天大笑了,笑得花枝乱颤。 “好个谢令姜,谢道韫,谢氏嫡长女,有日子不见了哦?你有什么要指教的,我来领教也罢。” 谢令姜仍旧没有理会她,她的身高原本就有一种长身玉立的压迫感,此时此刻她更是浅浅微笑。 “许娘子心口不一不要紧,要注意的是不要口不择言。” 她的眼神有一种睥睨天下的气势,很是挽救了此时被恭维和谄媚的何法倪,她愈发感激谢令姜起来。 “娘娘还要好好歇息,诸位还请去会客厅稍作休息。” 王家少夫人,裴九娘立刻微微一笑道:“谢大娘子考虑的很是周道,诸位赶紧出来吧。” 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何法倪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此时终于可以呼吸了,她满是欣喜的看着谢令姜。 微笑的开口道:“多谢谢娘子,倘若不是你,我实在是有些压力,还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办呢?” “娘娘以后是中宫,母仪天下,晋国是您的国,自当要适应比这场面百倍复杂的日子。” 谢令姜行礼恭恭敬敬。 “还望娘娘如赞言一样,臣女愿为娘娘解忧。” 何法倪似懂非懂,也收敛了少女的娇态,她神情冷静了些。 也行礼道。 “还请女郎为本宫师,我是中宫,天下之主,而又何尝不是天下人的奴?” 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是无穷无尽的世态炎凉。 这位女郎同样是年少就失去了阿耶,只能够自己跟随寡母周旋,眼下又被运作推上了高位,年轻的女郎被迫承受这些波云诡谲的算计。 谢令姜倒是有些意外于这位的坦诚还有她对于局势的清晰。 “娘娘客气了,娘娘倘若有吩咐,臣女自然遵命。” “虽则此时谢娘子不相信本宫的真心,但是本宫确实愿意坦诚相待。” “倘若娘娘有此决心,眼下自然有立威的时候。”谢令姜微微一笑。 “且听女郎安排。”何法倪对视一笑。 “如今陛下最头疼的是什么?娘娘也当知道。” 当今天下,唯有桓大将军。 当今天下,唯有世族鼎立。 他们都是世族门阀的受益者,但是他们同样为此所束缚。 她们生来拥有一切,却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们愿意吗?
第272章 :薛映松 桓玉霞知道谢令姜眼睛里是没有自己的,但是没想过的是对方做的这样过分。喧嚣的恨意在心中宣泄,可是她也不得不记住她阿娘南康大长公主的嘱托。 “你大兄二兄都出事了,如今阿娘好不容易把你留在身边,难不成你要眼睁睁看着桓玄那个贱皮子成为将来桓氏之主?” “你,可以骄傲,不能太轻狂了。不要招惹陈郡谢氏和琅琊王氏的人,尤其是嫡出的,你阿耶很重视陈郡谢氏,不要开罪。” 凤仙花汁染着的指甲显现出夺目无比的光泽。她的心重重的沉下来了。 桓玉霞终归还是顾忌母亲南康大长公主的提醒,没有在添妆的时候有所出头,而何法倪这位何家娘子在随后的宴会上已经显现出母仪天下的初初威仪来。 谢令姜的出现似乎只是昙花一现般,谢道聆因此放松了些许,随后也和其他一些试图交好或者攀附的世家闺秀交谈起来。 谢令姜出来的时候,自家马车前面已经有青年郎君,长身玉立,笑意盈盈的守候。 她缓步过来,同样是面如春风。 “阿兄今日怎有空来接我?” “卿卿在哪,吾心所向。” 谢令姜听了阮遥集的话忍不住抿唇一笑。 “阿兄何等清贵人物,难不成不害怕他人笑阿兄卿卿我我?” “卿卿我我合该如此。” 阮遥集伸出手来接她的手,扶她上了马车后自己也跟了上去。 “今日金陵酒楼开张,咱们合该去品茗休憩,朝中之事琐碎无比,当真是乱我心者。” 等二人到了雅座,临街望去,这秦淮河畔长街十里,当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那少年一袭粗布麻衣,龙行虎步前来,眉目间温和笑意,他抬眼不卑不亢,行走间却让人不得不正视起来,旁人纷纷打听,这是哪家的少年郎,却原来是河东薛氏薛映松。另一茶客慨叹:“当真是清雪映孤松。” 有心人很是好奇,“这少年有何来头?这般赞誉?” “这少年的来头可大了,你竟然不知道?当今天下可谓是门阀垄断,寒门无贵子啊,唯有这高门士族子弟能够享受蒙阴,他们往往弱冠便由吏部直接从家里铨选入仕,而不必经过察举。在此之前,均凭借门第而得中正高品。可怜我等寒门读书之人只能够仿效老庄,望洋兴叹,但是这河东薛氏薛映松却实在是为我等寒门子弟出了口气呢?” “郎君高见,还请仁兄速速说来,好叫我等有所耳闻?这河东薛氏难不成不是高门大族,簪缨世家?又怎么和咱们这寒门扯上关系?” 围观者愈发多了起来,几乎要将此人包围,此人却不畏惧,继续高声清谈起来。自然也吸引了阮遥集和谢令姜的注意力。如今这些寒门子弟,或是高门旁支,或是庶子,或是低级士族与寒庶人士,没有机会入仕,便只能东摇西晃化作游侠儿浪荡子弟,只能清谈,倒也是常有之事。 “君不见北地傅氏灵州公傅祗之子傅畅,年未弱冠,甚有重名,以选入侍讲东宫?君不见颍川荀氏荀羡,初娶元帝之女寻阳公主,拜驸马都尉,擢为建威将军、吴国内史,升迁北中郎将,世称荀中郎?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所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公门有公,卿门有卿“者也。” 阮遥集和谢令姜对视了一眼,都意识到了王朝的危机也许就在眼前,而那些门阀世家的权贵们高高在上,朱门酒肉臭,却是不知道这暴风雨来之前的平静,以及深渊之下涌动的浪潮。 “使君说的没错,吾等自衣冠南渡,永嘉之后,实在是茫然失措,祖辈们的荣光不复,后代们难以承接,沦落寒门,亦是颓废不已,入仕无门,实在是生不逢时啊!” “可恨高门望族占据高位,殊不知九品中正制创立之初,评议人物的标准本应该是是家世、道德、才能三者并重。如今无才之人忝居高位,德不配位,有才之人只能于田间地头,吾等还有何希望?家国何以昌盛?胡人猖狂,回望秦汉,方知今日吾等之悲哀啊?” 有人仰天长啸,有人俯首哭泣,竟是一片仓皇,在场之人没人不为之所动,为之所伤情。 “察举制度呢?吾等没有希望了吗?州辟佐吏和举秀才如今竟沦为中级士族与吴蜀士族的主要仕途。我等地位稍次的所谓地方“乡豪“的子弟难道不能凭借察举制度吗?而郡辟佐吏和察孝廉这条入仕道路已经完全没有希望了吗?” “也并不是全然没有希望,这里我们再说说这薛映松。” “那就不得不提这河东薛氏了。” 阮遥集笑了笑,他修长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神情中颇有些了然。 看着阿兄这个样子,谢令姜忍不住匍匐身子前去,伸手去勾勾他的下巴。实在是可爱的紧。 “河东薛氏,这可是名门世家,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啊?屈指可数的海内望族,关西六大姓韦裴薛杨柳杜之一永。嘉之乱,中原沦陷,汾阴薛氏,聚族阻河自保,不仕刘(渊)、石(虎)、苻(坚)者数十年。而且是有名的以武将出名的豪强之家,听说他们家可并不重视读书啊!谁能想到,如今南朝尚文呢?倘若没有文脉传承,也很难直见天眼。” “虽则他出身河东薛氏,但是他拒绝河东薛氏的笼络,为寒门发声。听说他是河东薛氏流落在外的麒麟儿,十分孝顺养母,为养母送老归山后勤奋读书,于学堂从来都是最优学业,他不屑门阀,与人为善,从不以门第结交好友,为人仗义,却被举孝廉,州司临门,而后又上达天听,新帝登基,要的就是各地孝廉贤才,而不仅仅是门阀世族子弟了这也是我等的希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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