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者小声议论着“是大夫……”、“是宫里当值的……”,面面相觑间也都散去。 人走得差不多后,杜宣缘才抬手落在门环上,只是还未敲响大门,门扉便已经被人拉开了。 戴着帷帽的陈仲因缓缓收手,抬头望向杜宣缘,又慢慢挪着脑袋偏向一旁的张封业。 其实陈仲因听见外边动静发生变化的时候,就已经戴好帷帽起身准备去开门。 但陈仲因感觉自己不知道为什么变迟钝了——不是行为举止上的,是思维像一团浆糊,声音从他脑海中穿过,就留下一点点涟漪,要他调动自己全部的心神去理解刚刚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连手脚都像是陷入粘稠的沼泽,行动间需要拼命拉扯他们。 好在,开了家门,将这宅院的主人迎回来,若是无人开门、主人被关在屋外,那可真是笑话了。 杜宣缘见他身形一晃,已然眼疾手快地上前一步揽住他,果不其然,下一秒陈仲因便身体一软倒在她怀中。 “这是怎么了?”落后一步的张封业赶上前询问。 “饿晕了。”杜宣缘实话实说。 张封业:…… 方才还在门口巧舌如簧的张承绩突然哑了,看着柔弱无骨的弟妹瘫倒在“陈老弟”怀中,他袖袋里那颗杜宣缘丢给他的小金元宝还硌着他的臂肘。 他们站在皇城最好地段的清雅宅院里,宅院的女主人却像是饥荒逃难出来一样饿晕过去。 罢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两口子开心就行。 这时杜宣缘已经一个打横把昏过去的陈仲因抱起来——她这副身体是系统精心打造的标准“虐文女主”身体,瘦得随便一个人都能把她抱起来,但该长肉的地方都长得好好的,主打一个不符合生理常识。 也是好在有这么个“特性”,叫杜宣缘用着小陈太医这清瘦的躯壳,也能将自己的身体抱起来。 当杜宣缘抱起陈仲因,健步如飞地快步走向房间时,睁大眼睛目睹全程的张封业目瞪口呆——那一瞬间,小陈太医原本在他心目中瘦弱的形象突然被一道高大的身形撞飞。 ——这小子不会背着太医院所有人偷偷练武去了吧! 杜宣缘将陈仲因放到榻上,她见陈仲因有悠悠转醒的迹象,扭头对十分守礼地止步在房门外的张封业朗声道:“烦请张兄在厅中稍候,小弟多有怠慢,还望海涵。” 都是大夫,张封业也没去讨嫌,依言先去待客的厅中等候。 陈仲因晃着脑袋睁开眼,听见了杜宣缘的声尾,但一时理解不得,只自顾自发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饿晕了。”杜宣缘把对张封业说的话复制过来。 陈仲因:…… 他的哑口无言也和张封业一模一样。 杜宣缘心道:算上做“尸体”的七天,他已经八天没吃没喝了,不饿晕才怪呢。 前边有系统技能兜底,昨天才能动能说的,今天技能彻底失效,他又什么都没吃,副作用这不一下子全席卷上来了? 但这带着几分冷嘲热讽的话杜宣缘没说出口,她从怀中掏出油纸包,里边是尚且温热的米糕,因携带者一路走来的动作小心,它原本还保持方方正正的形状,只是临门一脚,方才着急将人抱回来,倒忘了它,叫它被可怜巴巴地挤成扁扁的形状。 不过现在纠结它是怎么变成这副模样的也无济于事了。 杜宣缘隔着油纸将米糕扯下一小块,递到陈仲因嘴边,特有的清香裹挟着热气萦绕在他鼻尖,几乎只是嗅闻便能想象到它在口中化开的松软。 陈仲因什么都没想,呆呆地张开嘴,含着这一小块米糕,没什么咀嚼的动作,它就已经顺着被香气勾引出来的津液滑下肚。 已经被饥饿折磨到麻木的肚子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就是这不合时宜的“咕噜”声叫陈仲因很是羞惭。 在杜宣缘准备递上第二块时,他垂着眼眸抬手接过油纸包,自己小口小口吃起来。 吃饭的模样也很斯文,没把本就千疮百孔的米糕弄碎、搞得到处都是。 杜宣缘笑眯眯看着他吃东西,很是心满意足的模样。 就是视线太专注,叫陈仲因不动神色地往旁边挪着,没多会儿便只留半张侧面在杜宣缘眼前。 杜宣缘也不在意,她悠哉游哉坐在床边,忽然长叹一声,道:“唉,你们陈家怎么这么多讨打的人?一个一个送上门来,打得我手疼。” 陈仲因默然片刻,咽下口中的食物,道:“下次你应该没法动手。” 杜宣缘闻言眉峰一挑,道:“怎么?下回你亲爹要来?” 她这时候心情还不错,只笑吟吟想着:小陈太医啊,正吃着我投喂的东西呢,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
第30章 安排 不待陈仲因回答,杜宣缘又紧跟着嗤笑一声,道:“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爹也出口些我不爱听的东西,我可不管那是谁,照打不误。” “不是。”陈仲因却摇摇头,放下手中的半块米糕,一本正经地看着杜宣缘道,“我觉得下次他们绝对不会‘单打独斗’,应该会纠集一伙人上门同你‘讲道理’,你打不过来的。” 不是“打不过”,而是“打不过来”,人太多,一个一个打过去怎么打得过来? 杜宣缘愣了一下,随后猛然笑出声来,并愈演愈烈,演变成前仰后合的哈哈大笑,看得陈仲因直担心她一口气没跑对笑岔了气。 陈仲因又很疑惑她为什么发笑,专心致志地看着她。 好半天杜宣缘才抹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直起身子凑到陈仲因面前,眉眼弯弯道:“言之有理,下次他们一大群人过来,我哪里打得过来呀。” 听到杜宣缘说着买几个奴仆帮忙的话,他低头继续啃着米糕。 杜宣缘突然问:“小陈太医,若是我打不过来,你会不会上来帮我?” 陈仲因摇摇头,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杜宣缘盯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伸手在他沾上米糕碎屑的嘴唇上使劲揉了揉,继而随性道:“免了,你这讷口少言的,指望你为我说句话都要等得我须发皆白,你还是乖乖待在屋里吧。” 陈仲因想说他今日龟缩不出,是因为杜宣缘身份特殊,此地皇城脚下,他不敢作赌。 可他盯着手里的米糕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把解释的话连同食物一起咽下去,在自己的腹中慢慢消化。 过了一会儿,杜宣缘又问:“晚上想吃些什么?我一会儿出门,回来时带给你。” 陈仲因摇头,道:“夜中吃得多容易积食,对身体不好。” 他这也是想劝杜宣缘晚上出去不要大鱼大肉地吃,可他不知道杜宣缘有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眼见着杜宣缘只是朝自己摆摆手,人已经起身准备离开,陈仲因张张嘴,终于在她临出门前发了声,道:“夜间少食些油腻辛辣之物,路上注意安全。” 杜宣缘回身朝他应了句,继而离开。 陈仲因低头看向有些皱巴巴的空油纸,觉得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糟了。 。 杜宣缘同张封业去到牙婆处,参考着张封业的意见买下两男两女,又去市场里请了一位厨娘,给了他们住址,让他们自个儿找过去。 随后她去到迎南坊。 张封业不明所以,跟着杜宣缘七拐八拐,走进一个狭窄的巷子里,抬头瞧见一个小姑娘正在往外倒水。 小姑娘看见来人,愣在原地,像是在回忆什么,接着笑起来,对杜宣缘道:“大夫哥哥,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一眼张封业,面露疑惑,又看向杜宣缘,迟疑着问:“这位是?” “是我的朋友。”杜宣缘道,“也是你哥哥的同僚。” 接着杜宣缘面露悲切,道:“你的哥哥在太医院犯了事情,被关进牢中,他走之前嘱咐我照顾你们。” 阿春一惊,手中的木盆也端不住,摔在地上。 张封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杜宣缘对一个小姑娘坑蒙拐骗。 他虽然不清楚内情,但史同满与“陈仲因”绝不会是托付家人的生死之交,但瞧见一屋子的小孩,他们失去大人庇护,在这皇城里还不知前路如何。 张封业不知何时对杜宣缘的人品产生了迷之自信,觉得她一定是个正直的好人,是真心诚意想照顾史同满的弟弟妹妹们。 若是叫杜宣缘来评价,她一定会觉得整个太医院里最好骗的是史同满,其次便是张封业,看着也是精明的模样,但不知为何格外好糊弄,似乎他虚长的那些年岁都用在跟亲爹对着干上。 “史兄也是受奸人所惑。”杜宣缘抿了一口热水,也没嫌弃这茶杯豁口,将它捧在手中,继续道,“我受他所托,定然要好好照顾你们。你们若不嫌弃,暂住我宅可好?” 除了阿春,狭小的房子里还挤着五个孩子,他们像一窝小鸡仔,缩在一起怯生生看向杜宣缘。 他们没有什么主心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个嘴巴跟摆设似的不敢张嘴说话。 这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便是阿春,史同满在太医院当值,时常几天不回家,家里事情也多是阿春来处理,此时此刻那些孩子们便将目光投向最大的姊姊。 阿春低着头,不知是为自己锒铛入狱的兄长,还是为他们五个孩子未知的前途忧虑。 片刻后,她抬头望向杜宣缘,杏眼里满是明亮的星子,像是某种希冀,她对杜宣缘道:“谢谢大夫哥哥愿意收留我们……” 一锤定音,毕竟他们确实无处可去。 。 陈仲因正窝在房间里看书。 杜宣缘将他放在太医院谨行所的房间里的那些手札、抄录带出来不少,陈仲因闲来无事便将这些总结的经验翻出来温故知新。 门外站着一个十三四岁大的丫鬟。 两男两女,敲门时说是杜宣缘买回来的,拿着一式两份的身契,陈仲因验过后才将人放进来。 大成的奴仆买卖有两种,一者卖身,此身皆是主家;二者卖力,只受雇于主家。 杜宣缘买的都是前者,身契在她那里,陈仲因自觉无权处置这些人,便叫他们各寻地方,等杜宣缘回来。 然而杜宣缘买下他们的时候并没有给他们分配什么,只说了一句“但凭夫人吩咐”。 可夫人是谁? 那开门的妙龄女子行为举止极有分寸,又冷着脸不理人,看上去像是位客人,然而偌大的宅院里除了她也没别人了。 四人商议一番后,决定各自找活去做,其中年纪最小的那个被派遣到陈仲因这儿,他们觉得这位姑娘即便是客人,也应当有待客之礼。 到底是杜宣缘花了一个金元宝买回来的仆从,想得十分周到。 然而陈仲因就像是个紧闭外壳的蚌蚌,实实在在的油盐不进,只在那丫鬟叩门的时候扫了眼,直言“不需要”后便闭门不出,搞得小姑娘不知所措,别无他法便守在了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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