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少女来时突兀,走时也果决,挥一挥衣袖没有带走一片尘埃。 不知天日的囚室内再次恢复了死寂,少年疲倦地合上眼。 身上伤口疼过十日已经接近麻木,背靠着的寒铁冰凉,他却觉得自己胸腔内有一团烈火在熊熊燃烧。 再次睁开眼,铁笼外不远躺着被留下来的药瓶。 少女临走时可能还是希冀自己的话有用,药瓶被放在了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从小在野犬群中长大,不通人言不假,可不代表他是个傻瓜。 这些天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他猜也明白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伤得很重,命不久矣。 可他就是怨恨,正是这些身着青衣的人杀死了自己的同族,毁掉了他的自由。 吃掉他们递来的任何食物,涂抹他们送来的任何膏药,都只会令他生理性地恶心,反胃。 少年恹恹地伸出手,将那瓶灵药抓在掌心,使劲,瓷瓶破碎,锋利的边缘割伤皮肤,痛楚袭来,鲜血如注。 他却弯起了嘴角。 * 玄负雪离开木屋后,马不停蹄就去了掌刑堂找苍未名。 “二师兄呢?我有事问他。”至少得问清楚二师兄到底打算拿犬少年怎么办。 偶然路过、被她一把抓住的师妹“啊”了一声,无辜摊手:“二师兄方才还在这呢,不过现下又被主峰那边叫去了。我听了一嘴,好像是白鹭洲那边来人,二师兄同诸位峰主、长老都在主峰大殿招待。” 玄负雪诧异道:“白鹭洲?凛家来人了?呦呵,真是稀客。他们不是一贯眼高于顶瞧不上其他小门小户么?几百年都不曾来往了,怎么今天突然来人?” 师妹小声道:“可不是!谁让他家有个好师祖呢!听说那位前日刚结束闭关,修为又涨了一层,怕是不日便能飞升了!” 玄负雪吸了一口气:“啧,竟恐怖如斯!” 师妹一说起八卦来就没完没了,又兴奋道:“而且我听说,这次凛家师祖也来了!三师姐你是没瞧见方才凛家一行人到达的模样——十六只纯白仙鹤开路,九只白凤引纯金仙车,啧啧,那溢出来的灵气差点把半个见孤峰主峰都淹咯。” 凛家坐落于极东白鹭洲,门内以白金色为尊,从门派制服到吃穿应用一应都是白金搭配。按理说仙门弟子斩妖除魔、行走红尘多多少少都会沾染尘埃血污,纯白制服美则美矣但并不实用。可凛家人硬生生砸了不知数百万灵石,周身以无形灵气做护罩,隔绝一切外界污秽。 玄负雪私下还向其他弟子吐槽过,凛家人呼吸的空气都与别人不同。 “如今四大仙内唯独凛家历史最为悠长,家学渊源深厚,财大气粗也不奇怪。不过既然来访这样隆重,二师兄岂不是被绊住腿,一时半刻脱不了身?” “三师姐可是有急事?” 玄负雪刚张嘴,又停下来,冲师妹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先前师父交给我一套剑诀我练了几日感觉没领悟窍门,就想请教师兄。既然他没空,那我改日再来打扰。” 二师兄没有将犬少年安置在人来人往的刑事堂,而是专门挑选了一个人迹罕至的独栋小屋,还特地隐藏在松林深处,应该就是为了防止人多口杂。 玄负雪能猜到几分二师兄这样做的用意。 犬少年来历身份不明,又不善人言,戒备心极重,虽然如二师兄这样的中立派愿意留他一命,耐心教化他,可见孤峰内也有不少长老是铁血的鹰牌,眼里容不下沙子。 若是让他们知晓犬少年的存在,光凭他曾经在魔族领地内生存过、还和一群野性不化的魔犬厮混这两点,便能直接将他压上诛仙台处刑。 要不......还是……别管他了吧?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她也试过好言相劝了,可压根帮不上忙呀! 玄负雪有些头疼。 * 当夜,一轮孤月高悬。 古松林中万籁俱寂,偶尔清风拂过树梢,松枝交错发出窸窣声响。 月光照不到的黑暗树影中,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几个身法后就贴近了木屋正门。 玄负雪一边唾弃鄙夷自己多管闲事,一边借着月色寻找自己白天留下的术法印记。 上一次她临走时在门口开了个隐蔽通道,不会惊动门上的禁制。 一道微光闪过,再睁眼,玄负雪就又见到了木屋内熟悉的场景。 同她早晨来时没什么变化,依旧光线昏暗,地上散落着药瓶血迹,一片狼藉。 看来这一日内都没有人来看望,少年双眼紧闭,若不是胸膛还在微微起伏,玄负雪真担心他已经死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燃后室内光线才略微亮堂了几分。 玄负雪蹑手蹑脚地靠近铁笼,借着火光仔细研究笼门锁的构造。 是掌刑堂常用的虎头锁,玄负雪默念口诀,很快就摘下了铁锁。 从前她也有几次闹腾得狠了,被二师兄丢进刑堂地牢里吃苦头。不过她坐不住,自然要找法子溜出去。 坐牢这回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多进去几次,她就摸清溜门开锁的诀窍了。 吱呀—— 玄负雪轻轻推开门。 少年依旧蜷曲在角落,没有动静。 失血太多昏迷,还是痛晕过去了? 玄负雪心里犯嘀咕。 若是人真的死了,那她今晚费劲辛苦溜到这的功夫岂不是白费? 玄负雪开始解少年的衣裳。好在布料本就残破不堪,她也懒得费心思找搭扣绳头,直接上手简单粗暴地扒拉下来,然后砸了一个清洁术过去。 少年露出了原本麦色的皮肤,只有薄薄一层肌肉,但线条流畅,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 玄负雪曾经见识过这人的鲁莽巨力,并不掉以轻心,替他清洁好伤口之后便拿出了灵药,小心翼翼地敷在暴露出来的伤口上。 灵药见效很快,原本边缘皮肉翻卷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愈合了许多,暗红发黑的肌理也重新焕发出了健康的肉粉色。 玄负雪松了口气,又施法替他穿好自己带来的干净新衣裳,刚准备收起灵药,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眼睛。 少年不知何时醒过来了,安安静静地望着她,面无波澜。 玄负雪手一抖,灵药掉在了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醒过来以后,就这么一直盯着自己不说话? ......玄负雪觉得心里毛毛的。 她下意识辩白自己:“我只是来给你上药,你不要又发狂啊!” 少年不知听懂了没有,这回不像白日那样咄咄逼人,而是安静地像一尊塑像。 火折子上散发出淡淡的跃光,少年方才已经被清洁咒打理干净,又换了一身清爽门派制服,现下在跳动火苗忽明忽暗的光线下,他不声不响,看起来居然有几分乖巧。 玄负雪犹豫片刻,重新把其中一瓶灵药捡起来:“我二师兄的定山河上附有他的的剑气,伤人后会钻入血脉割伤经脉。你想要好起来的话,除了外敷灵药之外,还得吃一颗这个回春丸治内伤。” 她试探性地把回春丸倒在手上,慢慢递到他面前。 少年的目光下沉。 那枚鲜红如血的药丸躺在少女掌心,被皎洁如月的肌肤映衬,近乎带上了一抹刺眼的灼热。 少年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 无人知晓他的掌心内还藏着一枚碎瓷片,边缘锋利,可以轻易割断任何胆大包天近身之人的喉管。 第014章 仙门第一人 掌心中的药丸迟迟没有人接,玄负雪伸久了手腕,觉得有点酸。 正当她觉得自己又是自讨没趣,打算收回手时,少年突然动了。 他猛地丢掉了瓷片,扑了过来,脑袋直接撞上了她的鼻梁,玄负雪当下痛得两眼一黑,下意识一个术法扔出去,少年宛如一块破布一样被高高吊起,飞速后退,后背砰地砸中了铁笼,震得一片寒铁嗡嗡作响。 * 见孤峰主峰,议事堂内。 苍未名面色肃然,坐在次首席,听着身边大长老同凛家家主对话。 手边的茶碗有仙法加持,能够保持常温适宜。北境虽然清寒,但冰霜交加的环境却也酿造出了格外得天独厚的环境,生长在雪山之巅的灵茶苗会带着一股冷松的清幽苦香,常被见孤峰用来招待贵客。 他微微垂眸,做得笔直端正。按照门规,他还只是修行弟子,没有权力插入长老们之间的对话。 何况今日来的还是凛家的祖师爷,凛天极。 从苍未名踏入见孤峰修行的第一日起,便有无数人在他耳边或感叹或艳羡或敬佩地提及这位当今仙门第一人。 二十五年前苍未名还是牙牙学语的稚童时,凛天极便是第一人,如今苍未名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命佩剑、在见孤峰青年一代中也堪称魁首,而仙门第一人仍然是凛天极,二十五年间这把头号交椅上做的人始终稳稳当当,从未变过。 每一个仙门弟子都在经义卷中或者同道口中听说过这位祖师爷的传奇事迹,在群魔还未败退无人雪原、肆虐人间时,凛天极便已经带领一众仙门弟子斩杀魑魅魍魉。 在他的牵头下原本散步如星盘棋子的大大小小仙门第一次联合起来,成立了仙盟。 凛天极当之无愧地被推选为仙盟盟主,每宗宗主皆有一票,三千九百九十九宗,三千九百九十九票全票当选。 这位有史以来前无古人,兴许也后无来者的盟主也没有辜负一众同袍的期待,在他率领之下的仙盟联军势如破竹、气势如虹,仙魔大战中诛杀邪魔不知其数,成功将魔族驱逐出了人间大陆。 然而英雄迟暮,仙魔大战结束后,凛天极便以战中落下隐疾,加之年迈不胜操劳事务为由辞去了仙盟盟主之位。 高位空悬,本该如明珠弃于闹市引来无数人垂涎,可每一个试图坐上宝座的人最后都面临着那道跨不过去也绕不开的高山——凛天极。 无人再能如他一般赢得人心,众望所归。 仙盟成立后也有过几位继任盟主,但无一人成就能够胜过凛天极。 苍未名研究过仙盟自成立到最后瓦解的史书记载,仙门之间利益共生,势力盘根错节,没有铁血手腕和七窍玲珑心肠根本无法控制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像凛天极这样惊艳绝世的天才也是世间罕有,怪不得他卸任之后,十年不到仙盟便更换了六任盟主,最终甚至落下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凛师祖前来真是令我等蓬荜生辉。只是见孤峰历来同白鹭洲为君子之交,不知师祖和各位同道们前来所为何事?” 苍未名等自家长老开口之后,才按照礼数,抬起眼看向坐在客座首席的白发老人。 相较于他身上的威名,凛天极有着一张堪称平庸的脸,即使被扔进人群中顷刻之间就会被人流淹没不见。同普通上了年纪的修士一样,凛天极身形消瘦矮小,鹤发童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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