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秦朗自己,也与有荣焉。 裴俭正在书房忙碌。 一张大紫檀书案上铺满了书册,还有各种地形图。 “你这又是忙什么?” 当丞相都这么勤勉的吗? 裴俭埋首,并不抬头,声音从书案后传来,“在看西域诸国的地形图。” “所以呢?”秦朗好奇。 “只要我朝打通西域诸国,便能在地势上前后策应,用以压制北梁。同时开辟商道,兴旺贸易,北梁游牧民族,缺盐缺铁,却有优异马种,两朝互通往来,与其连年征战,倒不如止戈休兵。” 这是裴俭前世便已有的打算。 他的老友远在北境,他不能叫他当真一辈子不能归京。 不过那时他死得突然,未能成行。如今重新着手,倒也颇有效率。 秦朗并没有完全听懂,但大概意思是明了,于是他绕过桌案,走到裴俭跟前,弯下腰,一张脸凑近了去看。 他的脸忽然贴过来,裴俭哪受得了这个,立时便退了两步,蹙眉不悦道,“你做什么?” 秦朗满脸虔诚,“我就是想看看,这是哪位神仙下凡了,一片慈悲心肠。怎么,你还想将顾辞的活也一道揽了?” 听他又是北梁,又是通商,说来说去,还不是北境那些事。 他这是把顾辞弄回来还不够,还想去替顾辞把驻守北境的责任一道揽了? 秦朗原本只是玩笑,可想到这里,忽然神色一僵。 不会吧?! 这景朝也不姓裴啊。 弄倒了如日中天的靖王,把戍边大将召回京,他竟还想要折腾吗? 前些日子多叫人心惊胆战啊。 好容易安生一些。 “你成日里研究这些,也不知道去瞧瞧妹妹,怎么你升了丞相就志得意满,视情感如粪土了?” “我出现在她面前又能怎么样呢?” 听到念兮,裴俭这才说道,“我的心意,没有变过。” 他俊美的面容上染上一层清霜,声音不高,既是对秦朗,也是对他自己,“我再也不想做叫她不高兴的事了。” 裴俭是个骄傲的人,但他的骨子里,也有一种坦然的坚韧,所以他能冷静地说出这些话,不是悲观,而是陈述事实。 秦朗敛起笑意,“其实这次的事,靖王谋反,还有别的办法是不是?你都设计好了,笃定顾辞能回京。” 他问道,“为何要这样做?既然那么爱她,等个三五年,顾辞回不来,她总是会放下的。” 人心总有偏颇。 秦朗与顾辞也是好友,但裴俭都做了什么,做了多少,别人不知,妹妹不知,他却知道,这一步一步究竟有多难。 裴俭仰头望着窗外,阳光刺目,地面被热浪席卷,空气扭曲着,荡漾着,蝉鸣鸟叫都歇了气似的,他重生至今,已有一年多的光景。 刚重生回来时,他会想要蛮横的抢夺,如今,他却心软了。 念兮总说,这一世她要活得快活。 他知道,她不想再有遗憾。 可谁会真的没有半点遗憾呢? “她若想回头,我一直都在这里,那顾辞回来,她也不会有遗憾。” 裴俭眼眸深沉,浓烈的化不开似的,声音却冷清如昔,“如果她还放不下顾辞,那也很好,她不用再等下去,幸福就在身边。” 这是他送给念兮的礼物。 无论她怎么选,都很好。 他的声音平静,背影挺拔宽阔,如春日松柏,他还这样年轻。 秦朗忽然感到一阵心酸。 他还记得初识裴俭,那时他俊美拔擢,身上没有半点红尘烟火,清冷孤傲如高高殿宇中供奉的金塑神祇。 而今的裴俭,终于被红尘浸染,却像是深秋纱窗的凄怆冷雨,旷野上萧瑟无边的风。 他忽然很想叫妹妹来看一看,知道这个男人的用心。 可是不能。 裴时章永远少了一张嘴,他不会说自己做了什么。没有人教他,他孤孤单单的长大,天生冷性的裴时章,他其实比谁都需要陪伴。 秦朗将所有的愁绪地咽回去,走过去搭着裴俭的肩,“你这根大腿我可要抱牢靠了。” 裴俭并不习惯与人这般亲近,想要将人甩开,秦朗这厮却死拉着他不肯放手。 算了,他腿上的伤尚且没好呢。 “时章,我听说潘楼新推出了蜜炙鸠子,等会儿咱们喝酒去……”
第206章 平凡也很好 小学堂即将开始授课,匾上是念兮请温父提的字: 草堂书院。 温远桥的书画很是一绝,四个大字遒劲有力,浑厚磅礴。 草堂书院,既是城东此处草木繁盛,也指如同草木一般,蓬勃生长,向上而生的活力。 与其他书院不同,此间还招收女学生,也不会开设多深奥的课程,能叫人人都略识得几个字,明辨是非就好。 在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学堂正式开课。 因最初是念兮临时起意,教授周围女子们识字,一步步慢慢发展壮大,才有了这间草堂书院。 诚敬夫人便叫她在开课前简要地讲两句话。 起初念兮是不肯的。 该说什么好呢? 她并不是个果断刚毅的女子,也没有那些聪明智慧,很多时候,她都随波逐流,她实在是太普通平凡的一个。 并没有什么大道理好说。 可诚敬夫人却说,“平凡有什么不好?波澜壮阔意味命运多舛,其实生活的智慧,就是从平凡起始。” 诚敬夫人自己倒是一生精彩,但她丧夫丧子,很多时候,她宁愿自己平凡一点,从而收获俗世的幸福。 念兮依言,当真在开课这日,在众人的鼓励中揭开匾额上的红布,站在草堂书院门前,面色微红地说了两句: “身为女子,苟能振作有为,即足证明国之人人克尽厥职,河清海晏,识文断字,明世间道理,使我辈女子纵不能同男子般报国,亦是悬断是非,于生活小事间寻得清明,安身立命,喜乐安宁。” 许多人都来了,文淑公主带头鼓掌,手心都拍红了,念兮站在人群中,即便素衣,微微含笑,依旧璀璨耀眼如星。 裴俭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 他不欲引起旁人的关注,也不曾四处走动,只一双眼睛跟随念兮。 他看见她是那么游刃有余。 与人交谈时,眼睛里迸发出神采,唇边含笑,遇到有女子羞涩上前问询,她会耐心地侧头聆听,裴俭听不到她说什么,但能想象出她的温柔。 这是种很特别的体验。 前世今生,他几乎少有这样耐心的时刻,去观察她,欣赏她。 她已经绽放出身为女子的光华。 念兮在家里一直被娇惯着养大,大部分时刻,她都是小儿女情状,会在父母面前撒娇,会冲他发小脾气,可爱又迷人。 但她又是个很有自我意识的人,她强调自我内心的实现,所以她宁愿在自己如日中天时与他和离,她会坦然豁达地站在这个带给她羞辱记忆的小学堂门前,她娴熟地切换在诚敬夫人,文淑公主等人和前来求学的女孩们面前。 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她一直都努力地在生活。 某一个瞬间,他突然就明白了,她想要和离的原因。 萧南夕先发现了他。 裴俭容色出众,即便只是远远站着,可那通身的气派,也很难不让人注意。 他看到公主叫住念兮,两人往他这边看来。 想了想,裴俭抬步,朝那边走过去。 念兮的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看见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裴俭凝视着她,浓长的睫毛覆在眼上,一双点漆的眸子清冷,笑着解释,“听闻温先生学堂开课,特来捧场。” 念兮一时不知此刻该摆什么样的表情。 最后只轻笑了声,扬声问道,“裴相以为如何?” 裴俭如玉的面庞丰神俊朗,他点头,跟着鼓掌,“很棒。” 念兮仰面,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其实我觉得,还可以——” 她还在斟酌用词,裴俭已经自然接话,“若是草堂书院办得好的话,的确可以在京中推广女子书院。” “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不知道。” 念兮又道,“我觉得不单单是读书习字,纺织,女红,厨艺等等,这都是能傍身的技艺,安身立命的本事,其实都可教的。” 裴俭的目光温柔又克制,追随着她,赞赏道,“可行。” 其实这些都是念兮乱想出来的,也不知是否切合实际,当下半信半疑道,“当真?” “你说的这些,都可在草堂书院试行,若是效果好的话,便能推广,到时候你便是天下女子们的表率。” 念兮自觉当不起这样的盛誉,“我只是不想再有翠莲这样被迫害的女子。” “你做得很好,真的很好。” 见念兮被他夸得有些羞赧,裴俭便道: “本来打算默默走的,可你知道,我这人功利性好强,都站这么久了,总要让你知道我来了才好。” 裴俭其实并不是个多话的人,偶尔冒出的幽默,倒叫念兮笑了半晌。 “所以要穿着华服,生怕别人看不到你?” 裴俭今日穿一身黑底绣金右衽窄袖长袍,虽是常服,可在城东这样的地方,他又是那般样貌,已经足够显眼。 裴俭低头看了眼自己衣饰,微微叹气,“竟是忙糊涂了。” “所以你刚才看到我了?” 自然是看到了。 念兮正要回答,正巧身后有人唤她,“念儿。” 是顾辞。 他是来接她回府的。 “时章,你也来了。”顾辞走近,自然地走到念兮的身侧,朝裴俭笑道,“我来接念儿。” 裴俭嗯了一声。 并不意外,也没有动怒,冷淡沉静的面容依旧,他望了顾辞一眼,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神情寡淡。 “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话是对着念兮说的,然而顾辞却朝前一步,叫住他: “时章!” 裴俭转头。 顾辞道:“……回来这么久,还没有聚过,今晚有空时微话,咱们一起聚一聚?” 裴俭静默清瘦的面容依旧,他没有回答,而是先看向顾辞身后的念兮,随后才点点头,应好。 萧南夕就站在不远的地方,一双眼睛睁得溜圆,整个人兴奋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错过什么精彩瞬间—— 这两人要是打起来,应该冠军侯赢面更大一点吧? 可裴相看起来也不是文弱书生呢。 “晏清,你说他们要是打起来,谁会赢?” 不等晏清接话,一旁同样激动到两眼放光的曹西棠道,“我压裴相。” “为何?”萧南夕不服,“冠军侯可是武将!” “我表哥在国子监时被裴相揍过,打得老惨,他娘都认不出了。” “本公主压顾辞!” “裴俭裴俭!” 可叫围观群众失望的是,这两人一直客客气气的,顾辞来了,裴俭便走了,还怪有礼守节的。 就这? 就这! 说好的冲冠一怒为红颜呢? 说好的少年郎的爱恋最纯最真呢? 全他喵是假的!
第207章 你说你喜欢我 自那晚念兮“酒后吐真言”,顾辞才知道,念兮与裴俭之间的羁绊,究竟是什么。 他是个对感情很敏感的人,他在乎念兮的一切。 是以从很早开始,他便意识到念兮与裴俭的不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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