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泥人也要生出三分火气! 常潮生一慌,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灯火葳蕤,柔和的光落在少女的脸上,常潮生背着光,整个人匿在阴影中,眼底万千情绪翻涌,汇成风暴,摧枯拉朽袭卷过境,最后脑中一片空白。 只剩下唯一的念头—— 绝对不能被认出来! “为什么不说话?”林见微抱臂而立,嘴唇紧抿,眸光冷淡下来,压下如萋萋荒草般蔓延的怒意,等着他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常潮生心绪乱如麻,解救他的是院门处传来的叩门声。 王大婶站在院门口,一双招摇晃动的红灯笼闪着光,巷口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她生怕院里的人听不到,扯着嗓子高声呼喊,“林仙子!” 林见微闻声,暂时不再纠结常潮生的事,瞪了他一眼才利落转身出门去看。 “大婶找我有什么事吗?” “哎,这不过年吗,想着你们二人在这儿没有无亲无故,也不热闹,若不嫌弃,不如来我们院中一起聚一聚,大家热闹热闹。”王大婶面上喜气洋洋,眼尾的褶子聚拢成一条线,话语和蔼又热络。 “好啊。”林见微不假思索应下,挂在脸上的郁气消散些。 正巧也与屋里的人闹得不愉快,现下还不知怎么收场,逢年过节的,总不能一直冷脸以待。 “那仙子快快去将仙长带出来。” “好。” 林见微转身往院内走,昏黄的灯笼拉长她的影子,夜风簌簌,人影凌乱,晃动着投在灰色石板路面上。 屋中。 常潮生得了片刻喘息之机,已全然冷静下来。 “我……” “行了。”林见微打断他的解释,一双眸子清澈透亮,好像轻而易举就能拆穿他拙劣的谎言,“王大婶请我们去她家团年,一起吧。” 常潮生心头一颤,垂下头,闷闷应声,“好。” 第10章 冰释前嫌 林见微习惯性从架子上取下斗篷,一双修长嫩白似玉的手灵活摆弄指尖的带子,穿引打结,系上一个蝴蝶结,感受着轻缓却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喷洒在肌肤上,这才缓缓推着轮椅出门。 常潮生上半身僵硬不敢动,半晌呼吸才恢复正常。 胸腔里心脏扑通扑通,响声震耳欲聋,不受控制,他拢紧斗篷,生怕被耳聪目明的修士听出端倪。 王大婶倚在院门边,不知何时阿牛也从隔壁院跑来凑热闹,从门口探进一个脑袋,眼巴巴看着林见微缓缓推着人走出来。 天边又炸开一团烟花,高高蹿上夜空又如星雨落下,五彩斑斓的光照进院子里,林见微周身弥漫着光晕,刹那间,美艳不可方物。 阿牛看得痴了,常潮生一个眼神凉飕飕扫过,他顿时一个哆嗦,缩了缩脖子,转身先一步跑回了自家院子。 王大婶带路,热情将两人引进自家院中。 正是除夕夜,恰此地宗法制盛行,王大婶家的院子宽敞,一个大家族的人聚在一起,院中灯火通明,林见微推着常潮生,甫一踏进院门便被道道齐刷刷的目光注视。 “好漂亮的仙女姐姐!” “仙女姐姐!” 混在人群中的小孩儿口无遮拦,头上扎着朝天小辫,啪啪拍手欢迎,王大婶笑着挥手赶人,“小兔崽子,惯会看人下菜碟,可别冒犯了仙子。” “没事。”林见微并不在意,相反,心情还稍稍明朗些。 院中到处飘着食物香气,锅炉上白色水雾缭绕不散,锅里炖着肉,小火慢慢燃,只听响声咕噜咕噜,开水翻滚,泡泡不断向上冒。 王大婶引着两人落座到主位,林见微后知后觉,却来不及换个位置。 “仙子就安心坐下吧。”王大婶赶快给两人添上碗筷,话语真诚,说得热泪盈眶,“我家这口子的病还是你治好的,不然我一个人顾着一个家,还不知道日子得难成什么样。” 王大婶的丈夫也赶忙站起身,汉子老实缄默了一辈子,不太适应这当众发言的场合,神情局促,脸都憋红了。 最后心一横,端着一碗酒,拱手恭敬深深一拜,“仙子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这人没什么本事,但也知道感恩,今日,今日……今日先敬仙子一杯,来日做牛做马……” “不必不必。”林见微连忙打断,举起酒杯跟他碰上,“做牛做马就不必了,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才最打紧。” 说完,她一饮而尽。 她刚来此地时王大婶的丈夫才出意外不久,不慎重伤,瘫痪在床,一家人顿时失了主要劳动力,又有孩子要养,不得已才腾出从前用来放杂货的空闲院子租出去。 “是,是,好好过日子!”男人忙嘴笨地附和,跟着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桌上气氛热络起来。 林见微坐下,抬手轻轻揭下常潮生脸上的面具,大抵王大婶提前知会过众人,桌上并未有人露出异样的神情,只几个小孩儿怯生生抬手遮住眼睛,又实在耐不住好奇,悄悄分开指缝偷看,但不一会儿他们的注意力便被别的东西吸引走。 一顿饭,宾主尽欢。 林见微本就是个爱热闹又话多的性子,混在人堆里简直如鱼得水,听着人侃天侃地,偶尔蹦出两句俏皮话,逗得众人哄堂大笑,丝毫没有架子,让人看不出她是个修士,反而更像是邻家未长大的小姑娘。 常潮生便冷淡许多,只慢慢吃林见微夹到他碗里的菜,安静得像个摆件。 快到午夜。 院外长街上渐渐响起鞭炮声,先是一两声,后面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响声震天。 “放炮仗!捡炮仗!” 小孩儿彻底坐不住,大人们只好起身挂起两串鞭炮,点燃引线,捂着耳朵快速往回跑,噼噼啪啪,火光闪烁,又是一番热闹。 宴席散场。 林见微推着常潮生回到小院。 酒意上头,深夜的冷风一吹,她稍稍清醒了点,连带着之前的不快也被风吹散,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松快。 耳边是万家嘈杂的庆贺,常潮生的声音极轻极轻,像是被风送进耳中一样,凭空撩动起心底涟漪,“我与人有仇,脸上的疤不能治……” “原来是这样……”林见微低低笑出声,双颊酡红,声音都沾染上醉意,弯腰凑近了他,近到呼吸交缠的距离,吐气如兰,“你不想治就不治好了。” 常潮生一怔,心里没由来发慌。 还没等他仔细辨认话中是否有深意,林见微已与他拉开距离。 醉醺醺将人送回房中,林见微退出房门,扶着墙回到自己屋中,随意扯过被子一盖,头一沾上枕头,立马陷入沉睡。 翌日。 天都大亮了。 林见微还没醒,睡了个舒服。 常潮生却一夜辗转不得眠,万千思绪婉转纠缠,盘桓在头脑中,像滋生于暗处的青苔,见不得光,湿哒哒的,想甩都甩不掉,反而有扎根的趋势,让他整个人更添两分阴恻恻的冷肃气质。 阴恻恻的人正看着林见微紧闭的房门。 举起手,又放下,又举起。 “吱嘎——” 林见微推开门便见常潮生这一副要进不进的样子。 “我煮了汤圆。”他敛尽阴暗的心绪,将自己伪装作一个柔弱无辜的可怜之人。 “汤圆?”林见微诧异,“你自己做的?” “嗯。” “什么时候?你居然还会和面包汤圆?”她越说越觉得不可置信,懒腰伸到一半,三两下快速奔向餐桌去。以常潮生勉勉强强的厨艺,她还真有些好奇。 常潮生操纵轮椅跟上,而林见微已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大胆放进嘴里。 “唉,还不错唉!”她眼前一亮。 常潮生坐到桌前,也夹起一块放进口中,甜腻腻的芝麻红糖馅,馅料当然是他早前在街边小摊贩那儿买来的。 “不过……”林见微话锋一转,眼底笑意明显,“就是这味道跟巷子口那家汤圆摊子卖的有点像。” 她一张素净的芙蓉面上笑意更甚,接着补刀,“而且你这汤圆……怎么还大小不一样?” 常潮生被她问得答不上话,只能低头默默吃着碗里的东西。 修长的指节轻轻攥着勺柄,手背上难得完整的一块皮肤白皙细腻,青筋毕现,光一照,仿佛透亮似一块美玉,美轮美奂,林见微目光掠过,总不住想象他未遭苦难之前,会是何等君子如玉,姿容无双。 忽然,她见到一抹红。 “你手心是不是烫到了?”林见微大惊,忙抓起常潮生的手查看。 “我没事。”常潮生忙抽回手,长袖垂下盖住手背,抬眸看她,疤痕遍布的脸氤氲在碗里缓缓升腾的雾气中,模糊了轮廓,但一双眸子却似秋水含情,像淋了雨湿漉漉的小狗。 林见微顿时心软,瞬间把心里所剩无几的芥蒂抛诸脑后。 “还说没事?烫伤之后有没有用冷水冲一下?”林见微轻握住他手腕,一翻开手心,果然见到了一连串透明色的水泡,有些已经被挑破,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她抬起一只手覆上去,两人手心相合,口中念咒,温润的灵力缓缓浮现,化作柔和的光晕,缠绕交织,一点点愈合伤口。 “做个饭也笨手笨脚的……”林见微轻声音哀叹,语气无奈,“日后你不要进厨房了,我再多给王大婶付些钱让她帮忙解决吃饭的问题。” “我能……” “行了行了,快吃吧。”林见微松开手,坐回自己的位置。 手心处柔软温暖的触感消失,似有若无的失落没由来地钻出来,常潮生重新拿起勺子,缓缓搅动碗里圆滚滚的雪白色团子。 “我想了想……” “之前的不愉快,我们都忘了吧。” 林见微放缓声音,手也不自觉搅动起碗里的汤圆,耳侧一缕发丝垂下,随风微微摆动,“你不想治脸上的疤就不治了,生腐兰我存着,要是你哪天改了主意就跟我说。” “还有麻醉丹,李道友听说我要为你治伤,特意送的,好让你少受些皮肉之苦,他是个仗义的人,你有你的脾性和傲气,但也不要诋毁旁人。” 将话全部都说开,林见微心底的石头彻底放下,眉眼间也挂上常潮生熟悉的笑意,轻松快意。 “好啊。”常潮生双眼弯着一江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 林见微全无所觉,“这就对了嘛!” 吃过早饭,掐诀收拾好碗筷,林见微将常潮生扶到榻上,卷起他的裤腿。 一双腿白皙修长,当初血淋淋的伤口早已经愈合,但依稀仍可看出曾被剥去过皮肉的痕迹,胫骨和股骨这种大块的腿部骨骼已被林见微慢慢重塑,但暂时仍无法支撑他重新站立。 “你这一双腿快好了,也许等开了春就能重新站起来。”林见微笑笑,将早就备好的灵药泡进热水中,指尖催动灵力,几缕若隐若现的气流像是流动的云雾一般挟裹药力没入常潮生被浸泡的双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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