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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下山，那群妖怪鏖战到最后，就只剩下一只狮子精还活着。 它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哈哈大笑：“还有谁？还有谁敢与我一战？” 下一瞬，苏妙出现在它的身后，无数菟丝草爬上狮子精的脚腕，飞快缠上他全身，让它动弹不得。 它连回头都做不到，自然看不见苏妙。 只发出一阵哭腔，颤颤巍巍地说道：“别杀我呀！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您放我一马吧！” 苏妙发现了，她现在很强。 强到稍稍使点力气，菟丝草便能穿过狮子精的心脏。 不过她暂时不想动手，便收回了那些菟丝草，一步一步往山脚下走去。 狮子精总算能回过头，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都直了：“你不是刚刚那个人类吗？” 苏妙不鸟他。 可狮子精却铁了心跟上她的步伐：“我可没想伤害你，结界崩塌是其他妖怪干的，山洞倒塌也是其他妖怪干的，把你从空中丢下去还是其他妖怪干的。” 苏妙停下脚步。 她站在陡坡上，而狮子精站在坡的下方，所以即使两妖之间的身高有差距，但还是能够相互平视。 通过狮子精的眼睛，苏妙看见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披头散发，脸上爬满了红色的妖纹，就像是一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见她不说话，狮子精继续说道：“看在你放了我一马的份儿上，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还没有成亲，若是你愿意，我就勉为其难娶了你。” “刚刚不想动手的。” 苏妙眨眨眼。 “现在想了。” 她伸手，那只狮子精立马一蹦三尺高，一边惨叫一边撒脚丫子溜了。 吓走了狮子精，苏妙回到了森林里，当起了一株平平无奇的菟丝草。 两个月后，张地主领着村民们回来了。 他鼻青脸也肿，是因为只让村民喝粥，还拼命往粥里掺水和沙子，然后在离开寺庙那天，被人装进粗布麻袋里面，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他没看清揍他的人是谁，大家也都不肯承认，还纷纷围着他嘘寒问暖：“天啊，究竟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啊？太过分了，简直天理难容啊！” 是以，张地主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哭丧着一张脸坐上回村的车。 村民们各回各家，和以前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好像有哪里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苏家少了一儿一女，那家的父亲似乎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岁。 镇上多了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子，见到小姑娘就喊妹妹，还想把人带回家。 第335章 菟草缠19 冬天到了。 积雪把树枝压弯了腰，张地主换上一身温暖的狐裘大衣，准备去村长家喝酒。 路过苏家门外时，发现一个驿差正探头探脑地往里瞧。 他一下来了兴致，搂住驿差的肩膀，问道：“你是在找这家人么？” 驿差被他吓了一跳，但很快恢复过来，点点头：“这里有一个寄给苏妙的盒子，可是我昨日来瞧，这家没有人在，今日又火来，好像还是没人。” 张地主用空着的那只手摸摸自己的下巴。 寄给苏妙的？ 可是苏妙大概已经死了，虽然找不到尸体，但她爹给她建了个衣冠冢，就挨在她那早死娘亲的边上。 反正苏妙也收不到了。 还不如让他看看，里面究竟是不是值钱的玩意儿。 想到这里，张地主一把夺过驿差手里的盒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咱们这村子如此偏僻，想必你也懒得来回跑。这样吧，我替你转交给苏妙，你可以回去交差了。” 驿差挠挠头：“你是她的什么人？” 张地主眼珠转了转，后退两步，向驿差展示自己身上漂亮的大狐裘：“你仔细瞅瞅我身上的衣裳，我难道会为了贪这么个破盒子，故意骗你不成？” 驿差打量着张地主，发现他不止衣裳值钱，两颗门牙是用金子做的，束发的冠上镶嵌了两颗闪闪发光的大宝石。 这样的人，的确不像骗子。 “那你一定要把盒子交给苏妙啊，我走了。”驿差朝他挥挥手，转过身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路口处。 张地主露出得逞的笑意，急急忙忙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封信，以及一个玉镯子。 镯子雕刻得很精妙，像是一根又一根的菟丝草缠绕而成，翠绿中掺杂了几丝白色，很是生机勃勃。 张地主喜欢的不得了，吸溜吸溜口水，喃喃自语道：“你带走了我的宝贝珠子，就拿这个镯子来抵吧。咱们算是两清了，你可千万别半夜来找我。” 当晚，一株菟丝草爬进了张地主家的院子。 半梦半醒之间，张地主似乎听见了苏妙的声音：“把东西还给我。” 他一下就醒了，睁眼便看见披头散发的苏妙站在他床边，朝他伸出一只手。 “啊！鬼啊！” 张地主坐了起来，把枕头朝苏妙丢去。 苏妙歪了下脑袋，枕头擦着她的脸飞了过去。这一动，让张地主借着月光看清了她脸上密密麻麻的妖纹。 于是张地主叫得更大声，更惊恐。 “啊！妖怪啊！” 苏妙手指轻动，花园里的土便飘了过来，把张地主的嘴巴填满。 她往前走了两步，语气格外的平静：“我说，让你把东西给我。” 空气中，传来一股淡淡的腥味。 是张地主吓尿了。 他颤颤巍巍地，从柜子里翻出那个属于苏妙的盒子，哭丧着脸递过去。 苏妙接过盒子，看见了手镯和信。 她把镯子戴上，展开那封信时，下意识地抿了抿唇，然后把信递到张地主面前：“……上面写的什么？” 张地主吐出嘴里的泥巴，小心翼翼把信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上面说，你已经年满十岁，到了上学的年纪，应该认识一些字了，所以他才会给你写信。” “他已经去了别的国家，一共剿灭了十六只妖魔。在偶然间发现了这个镯子，想起你曾经跟他说过，你很喜欢菟丝草，所以他把镯子买了下来。” “他还说……” 张地主忽然顿住了。 苏妙侧头看他，眉眼间浮现出不悦的神色，手指不耐烦地在柜子上敲了敲：“继续念。” 张地主没法，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他还说，他没有忘记及笄之年的约定，让你孝敬父亲，兄妹和睦，好好做人，好好上学。” “……” 这下换苏妙顿住了。 见情况不妙，张地主打着哈哈，生硬地转移了话题：“你吃饭了吗？饿不饿啊？” 托他的福，苏妙神色幽幽地吐出一句话：“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现在倒真有点饿了，很想生吃个人。” 张地主的笑容僵在脸上。 随后瞬间切换成无比惊恐的表情，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身体如同秋风中凋零的落叶一般摇摇欲坠。 “别吃我呀！虽然我贪财又好色，小气抠门又记仇，经常剥削村民，可我是个好人！” 苏妙看他一眼：“你倒是挺诚实。” 她没再继续恐吓张地主，而是从对方夺过那封信，便大摇大摆地走了。 回到森林里，苏妙继续假扮一株平平无奇的菟丝草。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张地主居然被她吓得连夜搬了家。 按照对方的性格，宁愿自损一千也要伤敌八百，他应该下令让人把房子拆了，把所有的土地撒满草种才对。 可这回他似乎吓得不轻，只带走了金银珠宝，搬去了遥远的京城。 他一走，村里的田地就成了无主的状态，村民们因为不用再交租金而高兴不已。 但他们并不满足于此，而是把心思放到了张地主留下的那座大宅子上。 为了抢夺宅子，他们分成了好几拨人，拿着锄头铲子扫帚等武器，聚集在宅子外，整日闹得鸡犬不宁。 苏妙本来不想管的。 但那些村民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为了切断村中猎户的经济来源，居然放火烧山。 火烧到苏妙脚下时，她不得不跳起来躲避。 等到第二日，村民们又聚集起来时，发现整座宅子被密密麻麻的菟丝草覆盖，半点阳光也照不进去，仿若一座鬼屋。 虽然菟丝草这种植物的生长速度很快，但不至于一夜之间长成这样。 村民们吓到了，觉得是他们的行为触怒了上天，再也没有人敢靠近宅子一步。 一来二去，这地方倒成了个清净的地儿，苏妙干脆就在这里住了下来。 成为妖怪后，她总是觉得肚子很饿，很想吃点儿人肉，喝点儿人血。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强迫自己进入休眠的状态，因此她分不清时间的流逝，不知道外面究竟到了何年何月。 终于有一天，有人踏进了这座沦为废墟的宅子。 第336章 菟草缠20 那人拂开地上密密麻麻的菟丝草，开辟出一条路来，准确无误地走向了生长在宅院中心的苏妙。 苏妙呼吸一窒，但并没有化为人形，依旧以植物的形态，一动不动地矗立在那儿。 “出来。” 对方柔和的声线萦绕在她耳畔，她没动。 “听话。” 对方的耐心似乎很好，并没有催促，反而用手指敲敲她的芽尖，声音一贯的温和沉静。 苏妙还是没动。 一人一草僵持了半晌，对方的耐心似乎终于耗尽，轻轻地啧了一声，随后掐住她的芽尖。 苏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无奈之下，只能化为人形，披头散发地出现在那人的视线里。 还是菟丝草时，她只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并不能看见周围的一切。 这下成了人形，倒是能够清清楚楚地看见对方了。 六年过去，他的容貌似乎没有分毫的变化，还是一贯的掠尘绝世。白衣胜雪，惊艳时光，温柔岁月。 四目相对，云遮并没有直接询问苏妙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而是静静瞧着她披散的头发，道：“要不然，我帮你梳个头吧。” 苏妙微微怔愣。 哪有人上来第一件事是要帮她梳头发的？ 难道不该先质问她变成妖怪的原因吗？ 她咂吧咂吧嘴，任由云遮绕到了她身后，以指作梳，把她乱糟糟的长头发梳理柔顺。看那动作，是要编两个麻花辫。 四周一时寂静无声，云遮看见了她手上的镯子，问道：“我给你写的信，你看过了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一个字也不认识。”苏妙撇撇嘴。 云遮皱了皱眉，人化为妖以后，身体再也不会长大，瞧苏妙这副模样，大约十岁时就已经化妖了。 他很想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又怕戳到苏妙的痛处，只好暂时不问。 于是轻叹一口气，再次转移了话题：“我给你准备的及笄礼是一根玉笛，但在小溪旁洗了个脸的功夫，放在石头旁的笛子就不知道被谁偷走了。” 苏妙抿了抿唇。 云遮终于给她编好头发，直起腰，朝她伸出一只手：“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去买一根新的来。你这副模样，我不放心让你独自留在这儿。跟我走吧，以后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苏妙明明想回答一个好字，可喉咙酸涩，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她在想，如果当初她勇敢一点儿，在云遮第一次离开的时候就让他带上自己，结局会不会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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