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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翻起惊涛骇浪，就在她的思绪逐渐飘远时，云遮将她抱了起来。 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苏妙的眼眶红了，紧紧地拽住他雪白的衣袖，问道：“你是神仙，带一只妖怪在身边，其他同行会不会嘲笑你？” “怕什么。”云遮倒是回答得十分轻松：“到时候咱们俩左右开弓，扇他们大嘴巴子，打到他们笑不出来为止。” 听得出来，他是故意在哄苏妙开心。 然而苏妙不仅没有感到一分一毫的开心，反倒开始了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悲痛欲绝，像是要把之前受过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一般。 这可把云遮弄得焦头烂额。 他很少见到女孩子哭，也从来没有身体力行地哄过，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好在苏妙哭完之后，就安安静静地睡了过去。 云遮松了一口气，抱着她离开这座荒凉的宅子。 路上遇见几个扛着锄头回家的村民，云遮那一身白衣实在是惹眼，他们没忍住多往这边瞅了瞅。 “你瞧，他怀里抱着的那个像不像苏家的闺女。” “不是吧，苏家闺女不是早就死在妖怪口中了吗？何况就算她没死，今年该十五岁了，可他怀里抱的那个，看上去最多也就十多岁而已。” 两人叽叽喳喳半天，也没有得出结论来。 与他们擦肩而过时，云遮用袖子挡住苏妙的脸。 经过苏家的茅草屋，苏爹正佝偻着后背，拿着铲子，清理院子里的杂草。 他认出了云遮，却没敢打招呼，只是飞快地挪开目光，身躯在秋风中显得格外孱弱，拿着铲子的手无端发起抖来。 云遮用法术唤醒了苏妙，轻声问道：“要和他说话吗？” 苏妙目光躲闪，躲在他宽大的衣袖下，摇了摇头。 既然如此，云遮也不再强迫她。而是侧眸望向院子，缓缓说道：“苏泽房间的床底下有个漆木箱子，里面装着银票和一些散银。” 苏爹没吭声。 他知道，那些钱是五年前苏泽卖符纸得到的。 曾经的他很看重那笔钱，觉得有了钱，他们可以搬离这个破破烂烂的鬼地方，住进镇上的大房子，日子过得越来越好。 可自从失去一双子女后，他就哪都不愿意去了，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这里，直到老死。 瞧他如此衰败的模样，云遮摇了摇头，似是叹息：“镇上有个城隍庙，你在明日午时按时到达那里，会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他是苏泽。” 刹那间，苏爹一双黑沉沉的眼睛好似重新燃起了光芒。 他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就像是黑暗中的人看见远处亮起了光芒。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在云遮的面前：“神仙，您是说阿泽没死？” “嗯。”云遮点点头：“只不过他得了失心疯，你要有心理准备。” “活着就好……还活着就是好的。”苏爹喃喃自语着，双手捂住脸，终究是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来。 云遮不再停留，大步往前走去。 苏妙咬了咬牙，悄悄从他怀里探出脑袋，看着那座破败不堪的茅草屋，以及那个五年来像是老了二十岁，与她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些年来，她从不敢靠近这里一步，她害怕父亲看见她如今这副鬼样子，会怕她惧她，甚至是厌恶她。 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苏爹忽然抬起头来。 苏妙连忙缩回脑袋，把自己藏进云遮的怀里。 她听见自己父亲颤抖的声音从远处飘来：“阿泽还活着，那妙妙呢？神仙你告诉我，妙妙她是不是也还活着？” 第337章 菟草缠21 云遮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低头，看向怀里缩成了一团的苏妙。 万籁俱寂，苏妙根根分明的长睫微微颤动着，抓住云遮衣袖的那只手下意识用力，手腕上的青筋依稀可见。 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她使劲地摇摇头。 于是云遮假装没有听见苏爹的问题，径直往前走。 风声划过耳畔，隐隐夹杂着苏爹的痛哭声，苏妙不想听，偏偏那些声音就是要一个劲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逃避似的把头埋在云遮的胸口，心底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那些过去。 “我一直以为，在父亲的心目中，我和哥哥是一样的。他会做到一视同仁，不会偏心任何一个。” “我还觉得庆幸，庆幸自己有那样爱我的父亲，和那样好的哥哥。” “可是，父亲明明答应过要送我去镇上的书院读书，却临时反悔了。” “而哥哥……他为了一只蛇妖，抛弃了我。” 她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上的妖纹蠢蠢欲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往脖颈处攀爬而去。 就在这时，一只手落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安抚道：“既然决定好了与他们划清界限，便放下仇恨吧。从现在起摒弃心中杂念，才能摆脱妖身，修得神道。” 妖纹霎时停止生长。 苏妙愣了愣，似是不可置信地反问道：“我还有机会成为神仙？” “当然。”云遮点点头，指着天上的一朵云：“看到那个位置了么？那里有一座神山，山上长满了天之树，树叶会发光，结的果子就像星星一样。等你成了神，我带你去看。” 顺着他指的方向，苏妙什么也没有看见，但并不妨碍她心中生出一股期待。 “好。”她收起眼泪，郑重地回答道。 从云遮怀里跳了出来，她好像真的放下了仇恨，蹦蹦跳跳地往前走。 云遮这才发现，原来哄人这种事情靠的不是天赋，而是靠实践。 就比如他，几刻钟前还因为苏妙哭而感到手足无措，现在就能够把人哄得服服帖帖的。 只不过—— 他的眼皮跳了跳，把苏妙重新抱了起来：“你还是待在我怀里吧。” “为什么？”苏妙十分的不解：“是因为我脸上的妖纹会吓到别人吗？” 云遮没吭声，但目光明显不是在看她的脸，而是停留在了她的肩膀边。 苏妙伸手摸了摸，触感很奇怪，像是摸了一手的杂草，还是带刺的那种。 怀着疑惑扭头一看，那哪是什么杂草，那是云遮给她编的麻花辫。 编得乱七八糟，活像是炸毛刺猬，看得她心惊肉跳。 云遮咳嗽了两声：“先找个地方住，让我可以坐下来仔细研究一番，保证重新给你编个漂漂亮亮的麻花辫。” 苏妙撇撇嘴，忍下翻白眼的冲动，道：“编得很好，下次不许再编了。” —— 来到镇上，云遮走进当地最好的客栈里。 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三楼用来住宿。 云遮财大气粗地订了最贵的天字一号房，正要上楼，苏妙看着满屋子正在吃饭的人，咽了咽口水，喃喃道：“好饿。” 即便声音很小，可掌柜有个顺风耳的称号，当即便热情地拿起木板做的菜单，指着木板上的文字：“饿就对啦！咱们客栈的菜，大家吃了都说香！” 苏妙扫了一眼，一个字也不认识，一不小心又暴露了她是文盲的事实。 见她不说话，掌柜连忙介绍道：“麻婆豆腐酸菜鱼，红烧排骨回锅肉，四喜鸭子白斩鸡，这些都是咱家厨子的拿手菜，你想吃什么？” 苏妙眨眨眼睛，对于那些菜名完全没兴趣，目光缓慢地落到掌柜的脖子上，肚子瞬间变得更饿了：“……想吃人。” 掌柜愣住。 好半晌，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疑惑的音节：“啊？” 他向来觉得自己听力好，现在却觉得耳朵出了大问题，整个人如同石化一般矗立在原地。 “……没事，她说她肚子不饿了。”云遮赶紧抱着苏妙上楼去，生怕迟一秒，苏妙就要去追着掌柜啃。 天字一号房不愧是客栈内最好的房间，两丈宽的大床柔软舒适，屋内点着熏香，丝丝缕缕的烟雾缓慢上升，最后飘散在空气中，只留下淡淡的檀木香味。 一进房间，苏妙就从云遮怀里跳出来，到床上滚了两圈。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具体是什么不对，她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了。 等床单被她滚得乱七八糟以后，她总算恍然大悟，不解地问道：“咱们俩今晚要睡在一个房间么？” “嗯。”云遮倒是回答得十分坦然：“我周身的灵力可以镇压你身上的妖气，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原来如此。 苏妙跳下床，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他身旁，仔细地闻了闻，似乎并没有什么味道。 但她待在云遮身边时，心情的确会好一些，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想生吃个人填饱肚子了。 瞅了瞅天色，太阳已经落山了，很适合睡觉。 苏妙往床那边走，却被云遮拽住衣袖，强迫她停下来。 他道：“今夜会是个难得的月圆夜，很适合修行。你别去睡觉，就在这儿等着月亮出来，吸收月之精华。” 苏妙想了想：“除非你也不睡，我就答应。” 云遮不是植物，自然不需要吸收月之精华。但为了让苏妙趁早褪去妖纹，他还是同意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在屋子里大眼瞪小眼。 天迟迟不黑，月亮迟迟不出来，苏妙打了个呵欠，眼皮控制不住地下沉。 见状，云遮敲敲桌子，等苏妙看过来的时候，轻声道：“先别急着睡觉，要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闻言苏妙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双手托腮，摆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 她喜欢云遮的声音，也喜欢听云遮说话。 可云遮讲的故事很奇怪，他说从前有个白雪公主，公主嫉妒自己继母的容貌，用一颗毒苹果把继母给毒死。作恶多端的公主最终被继母生的七个小矮人装进棺材里，永远沉入水底。 第338章 菟草缠22 好怪。 但具体是哪里奇怪，苏妙也说不上来。 她歪歪脑袋，若有所思地问道：“这故事该不会是你自己编的吧？” 云遮变出一本书，放到苏妙的面前。 见她盯着书封看了半天，他挨个指了指那些字：“来，我教你念，这上面写的是，一千零一夜鬼故事。” 结果就是，云遮教苏妙认了一晚上的字。 今夜月色果然格外好，教着教着，两人在不知不觉间靠得愈发近了。 苏妙甚至能感觉得到，云遮灼热的呼吸萦绕在她耳畔，将她莹白小巧的耳垂晕染成粉嫩的颜色。 她抬头去看，云遮的眼睛被厚重的白纱覆住，即便如此也看得出他很认真，心无旁骛地教她念字，压根儿没有别的想法。 也是了。 虽然她灵魂十五岁，但这具身躯才十岁。 谁会对一个黄毛小丫头有什么想法。 见她有些出神，云遮敲了敲她的额头，柔声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妙怔怔地望着他：“如果现在把你眼睛上的白纱扯下来，会怎样？” “会导致我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作废。”云遮摸摸她的头，答道：“情劫一旦开始，就无法终止。我必须杀妻正道，才能飞升为神。” 这样啊。 苏妙很想问问，如果揭下白纱的人是她，那云遮舍得杀了她么？ 不过话到了嘴边，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她低下脑袋，重新把目光放回到那本故事书上。看见一个不认字的字，指着问道：“这个字念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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