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这背后还掩藏着什么,他不知道、或者想不通的阴谋,所以今日一散值,他就急匆匆过来先与衍之说了这件事,好提前想法子。 顾衍之听他说完,沉眉不语。 过了一会,他才说:“昨日我在咸扇坊,跟萧宝珠闹了点争执。” “萧宝珠?” 梅雪征听到这个名字,皱了下眉:“她又跟你闹什么?” 他语气不耐。 顾衍之却不愿多谈萧宝珠,他也从未把她放在眼里过。 “一些琐事罢了。” “不过——” 他忽然话锋一转,声音也不知因何缘故,慢了下来:“昨日画扇也在。” “嘉顺长公主?” 梅雪征惊讶。 他隐约想通了些关键,看着顾衍之疑声:“你觉得这件事,是长公主的手笔?” 顾衍之沉吟:“是不是她的手笔,我不知道,但总归与她脱不了干系。” “毕竟寿康宫那位如今最看重的,便是她了。”顾衍之说到这的时候,目光不由自主地朝桌边,那两个并排放着的手炉看去。 梅雪征未曾注意到他的动作。 昌丰过来上了茶。 他继续拧眉思索。 “这么说的话,这事倒是好事,你原本是碍于他们的猜忌才不得不待在府中,这顺天府尹……虽然是个文职,但毕竟也是三品大员,管着一府事务。” “日后我们行事,倒是要方便许多。” “你也不必日日在外头扮那无所事事的纨绔子。” 既然想明白了原因,梅雪征这一路不安的心,也就彻底放了下来。 “可当真吓死我了。” 他放松身子坐在椅子上,哪里还有一点外头夸赞的风光霁月? 靠着椅子,就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嘴上还跟着一句:“如今看来,你与长公主的亲事,倒也不是没有一点可取之处。” 顾衍之没有理会这番话。 梅雪征也只是随口一句,很快,他就看起桌上的信,待见信中内容,他脸色难看怒斥:“这全方同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些了!” “他自以为有曹达替他兜底,自然无所畏忌。”顾衍之嗤道,“他还在跟人打听明年巡盐御史的事。” 梅雪征抬头,愕然:“他不会……” 顾衍之点头。 梅雪征气笑了:“他倒是想得美,曹达花了那么大力气,才把他塞到江宁织造做郎中,现在他倒是又贪起巡盐御史了。” “不过他想得美,曹达却不至于这么蠢。” “全方同几斤几两,曹达必然衍楚,他不可能放任他蹦得这么高,真出事,曹达也逃不了。” 顾衍之看着他说:“所以要靠你了。” “我?” 梅雪征眨眼,不解。 顾衍之不疾不徐说道:“明年开春之后,各府官员都会回京述职,到时候你只需要跟全方同透露出,陛下属意他做巡盐御史,只是需要人举荐。” “可是……” 梅雪征张口。 话到嘴边,忽然领悟过来顾衍之的意思:“你是想让他跟曹达内斗?” 顾衍之不置可否。 梅雪征却已明白他的意思,失笑起来。 “顾衍之,你好黑的心,曹达生怕他这个弟弟蹦跶,你倒是生怕他蹦跶得不够厉害。” 他比顾衍之要大两岁。 小时候顾衍之跟着姨母来江南住,他就知道顾衍之蔫坏。 不过他们俩也算是臭味相投了。 他扯唇笑道:“这件事包我身上。” 也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 平日顾衍之很少跟自己的弟弟妹妹一道吃饭,每日都是让人单独送过来,今日梅雪征既在,昌丰自然就让人多准备了一些。 吃饭的时候。 梅雪征想到什么,笑着说:“要是让曹达知道你被封为顺天府尹,只怕要更气了。” “他若是与寿康宫的那位能分崩离析,对我们倒是很有益处。” 顾衍之对此,并未说什么。 但心中,他亦盼着这两人能真的分崩离析。 他与寿康宫的那位并未深仇大怨。 只要她日后不帮护曹达,把朝政归还于陛下,那他跟画扇…… 心中忽然浮现的念头,令顾衍之心惊不已。 他怎么会…… “怎么了?” 梅雪征一抬头,就看到顾衍之失神的面孔。 “没什么。” 顾衍之重新敛眸,并未让梅雪征感觉出什么。 梅雪征看了他一会,也没想太多。 二人继续喝酒吃饭。 吃完,梅雪征便不再久留,要走前,他忽然眼尖,看到桌上放着两个手炉。 “你怎么忽然用起手炉来了?” 他说着就要去拿,被顾衍之拿笔拍掉:“回你自己那去。” 梅雪征啧一声:“谁送的啊?这么宝贝,碰都不让碰。” 他看了眼那手炉外头包着的蜀锦绸缎,还有那上头的花样,一看就是出自女儿家的手笔。 正欲猜测时,就听顾衍之不冷不淡地说:“长宁。” 一听是顾长宁做的,梅雪征倒是也不敢继续玩笑了。 他知道顾衍之看着对家里人并不热络,但他如今最宝贝的,其实就是这对龙凤兄妹了。 只可惜他如今身份特殊,不好与长宁兄妹见面。 梅雪征收敛神情,也没再继续嘴闲:“走了。” 顾衍之嗯一声。 听到梅雪征走远,他才重新抬头看向那对手炉。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它们带回来。 听到昌丰关上机关回来,顾衍之又重新低下头,他一边写信,一边吩咐:“把这两个手炉……” 本想说扔了。 免得日后再被谁瞧见。 尤其是画扇。 但话到嘴边,他还是说:“……收起来。” 昌丰倒是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也只是点头领命去做。 …… 大内。 如梅雪征所想。 曹达在知道昭裕太后的旨意后,果然生了好一通气。 这事是瞒着他做的。 曹达自以为自己手眼通天,却没想到,这次底下竟是瞒得密不透风。 屋内的东西都被砸了一通。 他倒并非因为旨意的内容而生气,一个顺天府尹,还不足以他放在心上,他气得是自己这么晚才知道。 气得是自己的权威受到挑衅和威胁。 他自然知道,昭裕太后这么做,其实也是在变相的警告他。 就像那回他过去“警醒”她一样。 “老祖宗别气了,左右旨意还没下去,您若不喜欢,不若让底下的人想想办法。”身边内侍忙递过去新鲜的茶,哄人别生气。 曹达听到这话,气性更大了。 他瞪眼怒道:“没脑子的蠢货!这关头,我若阻拦,你当寿康宫那位,真是吃素的不成?” 那女人的心肠和手段,比他只有过而无不足。 先帝爷可就是被她给害死的。 罢了。 曹达发泄一通,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了。 他要是只有脾气,也坐不到如今的位置。 他很衍楚,他跟寿康宫那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还不到彻底翻脸的时候,也没到这个地步。 真要闹开,对谁都不好。 “罢了。” “左右这事也碍不到我们什么。”曹达撇嘴。 过后又说:“何况顾家那小子,究竟是人是鬼,放到明面上,也能看得更衍楚些。” “你回头找人去顺天府衙,多看着些。” 内侍忙弯腰应是。 * 日子过得很快。 过了除夕,便是天和七年。 画扇和顾衍之的婚期定在三月二十三,正是春分之后。 这期间。 顾衍之正式被任命顺天府尹。 此举引得底下议论纷纷,但天子金口玉言,又是昭裕太后亲自定的主意,自是无人敢说什么。 画扇也出过几回宫,参加了几次宴会。 不过这几回出宫,她倒是一次都没碰见顾衍之。 很快。 春分过去。 画扇和顾衍之的大婚也正式来临了。 三日后,红绸似海,挂满了整个京都。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两队新人同时成婚。 夜间,红烛摇曳,暖光融融,将洞房之中映得一片旖旎。 龙凤喜烛粗如儿臂,烛芯滋滋作响,蜡泪缓缓滑落。绣着鸳鸯戏水图的锦帐低垂,绣被上的金线在烛光下闪烁着细微的光芒。 画扇静静坐在床边,双手交叠于膝盖,凤冠上的盖头尚未揭去,却能隐隐透过盖头瞧见她脸上幸福的神情。 顾衍之着一袭红色喜服缓缓走近,欣长的身躯将蜡烛的光芒遮去大半。修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盖头边缘,稍作停顿后,轻轻向上掀起。 盖头飘落,他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姑娘浅笑着看他,让他不由得想起六岁那年,她跟在他身后,肉嘟嘟的小手捏着一串糖葫芦,一口一个衍之哥哥地叫他。 “怎么不说话?”画扇皱了皱眉,率先端起矮几上的合卺酒。酒液在杯中荡漾,醇厚的香气从中散发出来,与他身上淡淡的松墨香相互交融。 顾衍之回过神来,接过酒杯,与她手臂相挽,仰头将杯中美酒饮尽,这才笑道:“一切来的太突然,恍然若梦。” 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些许嘈杂的声音,画扇搁下酒杯,便见顾衍之起身去外头查看。房门轻轻合上,不一会儿他又推门进来,嘴角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国师他媳妇跑了。” 红色喜服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他在她身侧坐下,轻轻吻上她的额头:“我的画画还在。” 温柔的触感自额间传来,美好得仿佛六岁那年,他牵着她的手在桃花树下走过,春风吹拂着她的脸颊。 原来,洗净满身尘埃,心中那人,一直不曾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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