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现下四海升平,陛下至少不会忧心翻案后有人借机煽风点火,引起动乱。顶多就是丢了天家颜面,顺便怀疑怀疑我用心不纯罢了。” “但不论如何,我定能保王府上下无虞,大不了就是……” 大不了就是我死。 沈今禾在旁边,这两个字他没敢说出口。 凌安王道:“高祖当年不敢提,你祖父也不敢提,说到底,皆是因为没有十拿九稳的证据,去证实瞿广当年的确不曾叛国。故而,仅凭那几个逃回来铁骑的供词是站不住脚的,你既要做,就得先找到更多的证据再说。” 闻言,李怀远问:“祖父当年,有没有查到过什么?” “确有这么一件事。” “话说良馀灭国后,南越其余三国开始互相征讨,有位骁勇善战的大将见民不聊生,且劝说主君无望,无奈弃戈归隐了。后来他创建了一个叫万罪宗的门派,听闻晚年时写过一封血书,里面记载了良馀如何被三国坑害之事。” “亦详细说了稽山之战后,瞿广其实是被惠稽国幽禁的,而并非做了良馀上将。据说这封血书就存放在门派的一本心法里。” 李怀远道:“那门派现在何处?” 凌安王摇头,“无人知晓。” “你祖父当年听闻此事后,命人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后来心灰意冷,想着这一切也许只是世人杜撰而已,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万罪宗。” 万罪宗?这名字听着就怪怪的,沈今禾心道,那些年关于瞿广的事迹传闻满天飞,没准还真是什么人闲着没事胡乱编排的。 凌安王顿了顿,“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 “谢过父亲。” “行了。”凌安王摆摆手,“别跪着了,祖宗们都知道你是个不消停的,尤其你祖父,不会怪罪你的,下去吧。” 陵光背着李怀远回了小院,关上门退了出去。 沈今禾褪去他血淋淋的中衣,先消了毒,然后小心翼翼开始上药。 “别那个表情看我,真没怎么疼,我一个习武之人哪有那么脆弱,过几天就痊愈了。”李怀远脸上挂着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你是不是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是良馀贱籍之后。” 他后背一僵,敛起脸上的笑意。即使早已知晓此事,可当真亲耳听到沈今禾说出这几个字时,李怀远还是不由得心脏骤缩,像是被人生戳了几个窟窿。 这些年,她顶着这么个敏感的身份,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他把头埋在软枕里,闷闷地发出一声,“知道。” 李怀远真的快心疼死了,一偏头,却听床侧之人垂眸低低道:“别查了,真的,这事你别管了。” 他叹了口气。 “都走到这一步了,怎么能说不管就不管。” 李怀远伸手摸她脑袋,不想让她愧疚,“这么做也不全然为你一人,万古长夜,总得有人第一个划破黎明是不是?良馀百姓不该受此磨难。” “世子……”沈今禾泪珠在眼里打转,心里一阵酸一阵疼的,默默道,既如此那她就舍命陪君子,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 “嘶……好疼。”被她按到痛处,李怀远龇牙咧嘴地叫了声,“怎么又叫世子,之前不是在圭峰还叫我李怀远么?” 沈今禾一愣,随即解释:“当时我是怕你听不见,情急之下才叫的名字。” “我不管,你以后也叫我李怀远。” “为什么?” “叫我世子的人千千万,当面叫李怀远的,你还是第一个。” “……”这算什么霸总发言,沈今禾突然不是很想上刀山下火海了。 “行不行?” “行,李怀远。”沈今禾无奈道。 她心想,总不能真给李怀远机会说出那一句霸总名言……叫一句,命给你。 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沈今禾蹙着眉盯了会他背上的鞭伤,“你今日说了什么,竟然让凌安王对你动了家法?” “没什么啊,我就说,父亲,请对我用家法吧。” “……”有病啊! 见沈今禾一副看傻子的神情看自己,李怀远逗得哈哈大笑,“真的,没骗你。” “放屁。” 李怀远“啧”一声,“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这般粗鲁?” 沈今禾见他不以为意,气得血都要呕出来了。忽而想起寻芳阁那次,李怀远当时也是如此生她的气吧。 便道:“跟你学的。” “竟学些没用的,我的过人之处你怎么不学着点?” “你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于喜欢你。” “……” 将他整个后背都涂抹了一遍,沈今禾收起药膏,起身到外室洗干净手。 再回来时,便看见李怀远趴在榻上,两只眼皮开始打架。这药膏是宫廷御赐的,里面应该加了麻药一类的阵痛药材,效果极佳,这会儿他应该已经不那么钻心地疼了。 “睡会儿?”沈今禾小心翼翼给他拢上被子,也不敢压实,在一旁垫了个软枕。 榻上之人长长的睫毛微眨,慢慢合上眼睛,嘴里咕哝着: “真是我求着父亲动的家法。我怕祖父在九泉之下被气着,说我枉顾族人性命一意孤行,我先自己挨了打,他梦里就不会对我说教了。” 沈今禾趴在榻边数他睫毛,闻言道:“你祖父不是这样的人。” 李怀远轻轻一笑,“嗯,他大概会说,你这猢狲,学不乖的狼崽子,只会给老子惹麻烦!” …… 柳府有一处紫藤花廊,到了春日,新的枝芽抽出来后就得修整一番。 柳南钦闲来无事,嘴里哼着曲儿亲自拾掇起此处的花草。刚侍弄了没多久,一抬眼,就见花廊尽头一左一右并排走来两个人。 他身体往后一倾,不由叹道:“嚯!命可真够大的。” 这人前两日不是才被凌安王用了家法么,今日就能下地走动了?看来还是打得不够狠啊。 李怀远刻意忽略了柳南钦那个看热闹的眼神,也不等主人家讲几句客套话,径自坐在石桌前给自己斟了一盏茶。 放下枝剪,柳南钦拍拍身上的灰走过来,见沈今禾正端着一口锅,掷地有声地往案台上一放,好奇道: “这是什么东西?” 沈今禾笑着揭开锅盖,“好东西,专门给你的。” 走近一瞧,锅里黑咕隆咚的汤里泡着一堆药材,柳南钦露出几分警惕,“这个不会把人给吃死吧。” 李怀远道:“别不识货,这是王妃专门命人熬制的十全大补汤,之前给沈今禾补身子的,她喝不完,匀出来一些给你,你红粉知己多,身体耗损大。” “这么好?” “自然,看在你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就收你八百两吧。” 柳南钦半信半疑,“这里面都放了什么,值这么多银子?” 沈今禾心道,真不愧是浔阳首富,听到八百两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骂李怀远是死骗子,而是真的在考虑这一锅黑糊糊的东西值不值这个价。 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底气。 李怀远报了一长串名贵补药的品目,沈今禾咽了口唾沫,点头道:“是真的。” 王妃出手大方,这确实是真的。 柳南钦信不过李怀远,却对沈今禾深信不疑。心想沈编修这个人一看就老实,绝不是个会骗人的。 于是思忖着要不要收了这一锅汤。 “你就为了一锅汤,还负着伤呢就亲自来我府上当说客?”堂堂世子也不至于这么缺钱吧。 李怀远慢条斯理地喝完茶,摇头道:“不是,我来是想跟你打听个事。” “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百年前有人建了个门派,叫万罪宗?” 柳南钦斜眼看他,“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逗我玩吧,什么万罪宗?哪有人给自己门派取这种名字的?” 随即想到了什么,忙道:“哦,我懂了。你是想说这个门派的人喝了你锅里那种十全大补汤,之后全飞升了是吧?所以想告诉我,八百两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李怀远:“……” “说真的,你以后少碰点女人吧。不然脑子只会越来越不够用。” 柳南钦毕竟认识李怀远多年,一看他那个神态和语气,就知道他是真的在跟自己打听事儿了。 便收敛了不正经的笑容,“这门派,我还真没听说过。” 正说着,前厅突然传来“旺旺旺”地几声犬吠,紧接着一个红衣少年牵着一只大黄狗小跑了过来。 “咦,世子,你又来啦?”柳南羡揭开茶壶盖,一蹙眉,“渴死我了,怎么一滴水都没有?” 一旁的仆从正要去拿新的来,不料柳南羡眼尖,一下子就瞥见石案上的那锅汤,摆摆手道:“不用了。” 说着就端起锅喝了起来,众人齐齐望过去,只听“咣咣咣”几声,没一会儿一锅汤就见了底。 柳南羡吐出半根人参须,砸吧了几下嘴,“这什么东西,味道好奇怪啊。” 待缓过神来,柳南钦一肚子火气直往上冒,一巴掌拍在他头顶,“不知道什么东西你就喝啊!你是没脑子吗?” “我有啊。”柳南羡不满:“这不是在自己家么,防谁啊?” 柳南钦示意他看向一旁,只见李怀远满面容光地比出一个手势,“八百两,别赖账。” 想了想又道:“哦,送去沈今禾那里就行。” 沈今禾有些不好意思地补充,“城东驿馆,东边驿楼天字二号房。” 柳南钦捂着胸口心里久违地又滴了一阵血,不死心道:“南羡,你实话说,喝完这个汤有没有觉得哪里很不舒服?比如有中毒的症状之类的。” “没有啊。”柳南羡摇头,觉得身上热乎乎的,好像有一股热流流经五脏六腑。遂又说:“我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柳南钦:“……” 这时,沈今禾看向红衣少年,脑海里倏地划过一个念头,“小柳公子行走江湖,应该认识不少英雄豪侠和江湖门派吧,不知你可否听说过万罪宗?” 话音刚落,就听柳南钦哼道:“就他?他能知道什么……” 谁想柳南羡还真就点了点头,“听过啊。” “此话当真?!”李怀远原本正懒懒散散地晒着春日的太阳,听罢突然收了笑意,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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