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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陛下您当年......” “啪——” “陛......陛下......”陈皇后捂着脸颊，难以置信地望着重新闭眼的皇帝，身子瘫软坐回梨花凳上。 呼吸急促间，两行泪水流个没完。泪水模糊了视线，将那个冷漠无情的身影一点一点擦除，恍惚间仿佛看见曾经那个唤她“婷儿”的白杨少年。 泪花一次次翻涌，曾经的白杨少年在翻涌间彻底消失...... 皇帝闭眼打坐，她的风起云涌、天翻地覆与他没有丝毫的关系。 “母后......”姬元曜重重磕头，“不关母后的事，请父皇莫要牵连母后！” 皇帝平静如常。“朕再问你一次，错在哪里。” 姬元曜垂下头去，“儿臣不该一意孤行，为浮屠关征兵。” 皇帝没有一丝反应。 “儿臣......儿臣不该乘胜追击。” 皇帝依旧没有一丝反应，龙榻前的几案上，青龙戏珠小鼎里的香烬折下来，露出点点金色的香顶来，几缕丝烟缭绕，万般尘埃等闲。 姬元曜凤眼微红，“儿臣不该派太平教刺杀九千岁大人。” “......曜儿......”陈皇后泪水已干。 皇帝耷拉着眼皮，半只浑浊的瞳阴郁无比，缓缓道：“海国虎视眈眈，姬婴这把刀还不到折的时候。” “太快把太平教拿出来于你没有好处，曜儿。” 一声“曜儿”使他冷眸微滞，被众臣忤逆的屈辱与积累多年的委屈得到一丝安慰。 皇帝长叹一口气，眼神忽然渺茫下去。“于朕而言，不想在羽化前看见子婴死去。” 陈皇后笑出两滴泪来，神色复杂地望向伏跪在地x的身影。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恭敬跪地礼毕，姬元曜起身离开，神色如常。 地上独留两滴泪，他的心终究被父皇伤得四分五裂，再合不起来。 不多时，庞公公端着补药进来了，陈皇后接过药来。“出去候着吧，陛下与太子说话费了些精神，今儿再见不了人。” “是，奴才明白。” “陛下，该喝药了。”陈皇后盛起一汤匙的药来吹一吹，送到皇帝唇边。 皇帝没有张嘴，缓缓抬手。 陈皇后面色平静，只好放下药碗，去扶他抬起的手，侍奉他靠床头坐下，揽过锦被拦腰盖上。 皇帝这才勉强睁眼来，看向奉到嘴边的药。“朕有长生丹，还喝什么药啊？不喝不喝。唔！” “咳咳！你......你做什么！”皇帝捂着心口重重咳嗽，几条长长短短的涎水挂在下巴。 陈皇后看着白杨少年而今的狼狈模样，捏住他的下颚，掰开他的牙，在他震怒大惊中将满满一碗药灌下去。 “唔！咳咳！” 皇帝扶着床头止不住地咳嗽，“你......你这个......咳咳！你这个悍妇咳咳！” “咳咳！朕......朕要咳咳......废了你咳咳！” 陈皇后取出腰间的帕子，慢慢擦着颤抖的手。 皇帝勉强支撑住身子，愤愤喊人来：“庞春儿——庞春儿——” “庞明儿——庞明儿——” “庞......”皇帝眉头紧皱，两只枯骨似的手抓挠着脖颈，用带着杀意的眼神质问陈皇后。 “陛下就算您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了。” 皇帝痛苦地在龙榻上翻滚。 陈皇后坐到床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触摸那背脊，却又颓然收回手来。“都说爱子心无尽，臣妾瞧着陛下却一点都不爱曜儿。” “当年贤妃娘娘盛宠，若非臣妾生下曜儿，先皇疼爱皇长孙，您如何从先皇那里得个好脸儿呢？” “当初您被先皇苛待，您抱着才出生的曜儿说让他成为世上最快乐的皇子。” “您忘了，臣妾还记得呢。”陈皇后平静的目光穿透时光回到从前，添了感伤与回不去的悲戚。 此刻哑去的皇帝疯狂地撕咬着她的华服。 他已经老了，老到牙齿都不中用了，不能损她的皇后服制，却扯落他好几颗牙。 陈皇后从回忆中起身，背对着他，挺直的脊背是她作为母亲的责任与骄傲。“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皇帝趴在榻边，竭尽胳膊想要抓住那个狠毒的妇人。 “曜儿很好，可陛下您很不好。”略略一顿，声音低落了下来：“徽哥哥，是你逼我的.....” 陈皇后忽然转身恭敬行跪拜礼，因情绪激动，动作幅度大得步摇钗环叮当作响：“臣妾恳请陛下退位！” 皇帝有一瞬的怔然，双眼快要瞪出眼眶去。 陈皇后屏住呼吸从袖中取出退位诏书，跪走到龙榻前，拔下凤钗扎他的手指，再抓着他的手摁了下去。 “我要你看着曜儿登上皇位！” “看着曜儿做他想做的一切事情！包括杀死姬婴。” 皇帝嘴里发出轻微的“呜呜”声，挣扎间抓乱她的发髻。 陈皇后满意一笑，不知自己的眼中一片猩红。 “庞春。” 庞公公很快躬身进来，“奴才在，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呜呜！”皇帝再次激动起来，翻滚下床。 “拿下去好生准备。” “是，皇后娘娘。” 看着庞公公离去，陈皇后松了一口气，尘埃落定，她放心了。 方才一身铁骨软了下去，爬到皇帝身边，“徽哥哥，婷儿来了！” 皇帝不敢看她猩红的双眼，躲避挣扎着。陈皇后不顾他的挣扎与躲藏，执意靠进他怀中：“养心殿不适合徽哥哥住了，徽哥哥放心，曜儿啊会给您择个好地方，我们一起快乐地活。” 冉子岁本打算偷溜出宫去摘星楼逛逛，封后的圣旨来得突然，她便在突然间成为大越新一任的皇后。 皇后这个身份让她的目标从离开东宫扩大为离开皇宫，原本便难，而今难上加难。 封后的仪式繁琐至极，就像一层一层又一层的朝服，无处不挂的首饰，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主人您命真好，许多人想都不敢想的，您轻易便拥有了，主人有福气呀！”二妞艳羡。 “是吗？”冉子岁按摩着被冠子压疼的脖颈，“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哎呀，主人与二妞之间分什么你我啊。主人有福便是二妞有福，主人好，二妞便好！” 冉子岁笑不出来。如果不知它的奸计还真会被它感动呢。 陈皇后晋为太上皇后，搬去慈宁宫，将坤宁宫留给了她。听不见良娣、良媛们的喧嚣，一时觉得些冷清来。 但她知道这冷清只是一时的。 紫玉进来呈报：“千岁大人的礼来了，请娘娘亲自去取。”
第89章 拨乱反正 冉子岁懒懒起身出门瞧去。 才踏出门，一个肉乎乎的金色巨物扑到她脚边，肥圆的脑袋讨好似地拱着她裙子。 “喵喵喵！” 这...... 玄公公行礼后淡淡道：“大人让属下将这畜牲送来给娘娘解闷儿，娘娘可满意大人的一番心意？” 冉子岁微微低下身子，揉捏着金色虎柔软的大脸，“大人的心意？大人对本宫哪来什么心意？” 玄公公缓缓开口：“大人亲自给这畜牲起了名字，叫平安。” “平安？”握着毛绒大爪的桃桃不假思索吐出一个词来：“岁岁平安！” 冉子岁正蹂躏金丝虎的手微微一滞。 二妞在耳边嬉笑起来：“主人您看，九千岁心中是有你的，快寻个时间亲自道谢吧！” “大人有心了。”冉子岁直起身子来，笑得端庄：“岁岁一定如大人所愿，替大人办好事。” 玄公公欲言又止，终无奈吐出一句话来：“娘娘总有一天会明白千岁大人的谋划的。” 姬元曜匆忙登基，内忧外患，焦头烂额，还未来过后宫。 后宫嫔妃的位分按规矩封了出来，太上皇后一旨将张洁在嫔的位分上晋了两级，封为贵妃，封号“俪”。 晨起请安时，俪贵妃与盛妃一左一右，其他妃嫔各自站队入座，几乎分庭抗礼。 冉子岁用眼神数了数，俪贵妃那边坐着的妃嫔多了不少。 “夫妇称‘俪’，俪贵妃是要与陛下伉俪情深么？”谢嫔口不择言，盛妃连忙向她抛去一个眼色。 俪贵妃起身，发髻上一支金色的碧眼凤钗与她清雅的打扮很不般配。颔首微微行了一礼，直起身子时，伸出手去扶鬓，轻轻扫过灿烂的凤尾。 “臣妾并无僭越皇后娘娘之心，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叶昭仪起身行礼，颇傲气道：“此太上皇后娘娘的懿旨，太上皇后娘娘看重俪贵妃娘娘娘。” 太上皇后一搬出来，盛妃等人无话可说。 冉子岁摸着蹲在案几上的金丝虎，叹了口气。“好一个狐假虎威，本宫瞧着得太上皇后赏识的不是俪贵妃，而是叶昭仪呢。” 众人一惊，看向凤座上抱着金丝虎的冉子岁，齐齐行礼：“皇后娘娘息怒！” “息怒？本宫又没生气。”冉子岁笑着让妃嫔们起身。 叶昭仪以为皇后娘娘拧不过太上皇后，放心地坐回位置，俪贵妃心中惴惴。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本宫今日算见识了。朝堂也好，后宫也罢，按规矩来方少些风雨。” “娘娘教训的是。” 冉子岁放下金丝虎，起身，“那么本宫便行皇后之责，拨乱反正。” “太上皇后的懿旨作废，俪贵妃褫夺封号，按规矩降为嫔。” 谢嫔笑道：“张嫔还不谢恩？” 俪贵妃面有窘迫，立着不动。 “贵妃位分与封号皆为太上皇后之意，皇后娘娘此举将太上皇后娘娘的面子往哪里放？”叶昭仪愤愤不平。 冉子岁笑了笑：“太上皇后违制提拔俪贵妃，打本宫脸面在前，本宫何必给她面子？” “后宫一已经易主，本宫才是后宫之主。” 张嫔垂首跪地，小声抽噎。 盛妃谢嫔等人看得痛快。 “叶昭仪屡屡以下犯上，降为婕妤，罚俸一个月。” 盛妃谢嫔等人神情愈发痛快。 “娘娘......”叶婕妤看向张嫔，余下张嫔的支持者再嚣张不起来。 冉子岁夸张地以帕掩面咳嗽，再说了几句冠冕堂皇的话顺利将管理后宫之重任交给盛妃。 当晚，张嫔领着大皇子去慈宁宫，与太上皇后共用晚膳，叶婕妤做了一碟糕点亲自送去养心殿。 冉子岁换好便衣，便听得太监们一声高过一声的“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紫玉、紫烟亦匆匆跑进来，“娘娘！” “快关门。” “是，娘娘。” 皇帝的夜间仪仗映入门窗，一片莹黄。 “皇后娘娘陛下来看您了！”庞公公的声音听起来欣喜万分，仿佛是她的无上荣耀。“快叫人开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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