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蓦迦脸上笑意一敛,环视四周,看宫道上并无人走动。 这才收回目光,凝视八公主。 他满脸严肃,目光中透着一缕隐隐的冷意。 “公主殿下,陛下赏赐您,是感念您爱护手足,知道您孝顺,这赏的是您的孝悌之意;可陛下若是赏赐臣,那就是朝堂上的事情,您不该过问。” 八公主于是不敢再多问。 只悄悄摸摸的往凌蓦迦身后看了一眼,见那里空空荡荡,并没有人跟着,更别提赏赐的东西。 她又怀疑的看凌蓦迦。 觉得他多半是因为没有得到皇帝嘉奖,有些生气,火气才这么大。 “八公主。” 看八公主那不死心的样子,凌蓦迦眉眼间更冷:“九殿下的事已经过去了,陛下要赏谁,不赏谁,都有更深远的道理,便是我这样的臣子都不能置喙;更何况,您是内宫之人,您才刚刚借保护九皇子的功劳,在陛下那里带过了廷尉府的事,这个时候,自然是什么都不做才好。” “之前九殿下的事,您做的很好,现在得到了好处。” “这回,只要您安静等着,到九殿下那边事定了,您更能得到数不尽的好处。” 被凌蓦迦这样利诱吓唬了一番,八公主终于老实,对凌蓦迦福了福,任由身边伺候的宫婢扶着,转身离开。 四周静下来,凌蓦迦脑海忽然浮现李执瑾鬓发散乱,紧紧抱着自己,将双腿盘在他腰上的模样,他心头就是一热,步子都跨的比以前宽了。 只是今日到底不同。 宫中出了刺杀皇子的大事,虽还没来得及传到民间;可朝堂上那些权臣弄臣,多少都已得到了风声。凌蓦迦是事发后,除了明晨公之外,唯二见到皇帝,与皇帝说上话的人。明晨公是皇帝最宠信的内臣,他也只衷心皇帝,从不在外交际;于是,那些或近或远的世家高官,就都等着凌蓦迦说话。 其他人,凌蓦迦都可以不见。 可戚经赋那里,他非得亲自走一趟。 等他回到家中,已经是第二日天光微亮时。 凌蓦迦在李执瑾厢房外站了一会儿,正准备回去休息,却见里头点起了灯。 他于是转动脚步,敲开了李执瑾的房门。 看见是他,李执瑾惊讶的一挑眉:“我还以为你这几天得一直待在宫里,回不来了呢。” 她感慨一句,倒像是对宫里发生的一切都不好奇,只笑眯眯地拉着凌蓦迦手臂,将人往屋里拽。 凌蓦迦顺着她进了屋。 抬头一看才发现,床榻上平平整整,根本没有休息过后的散乱,反倒是一旁软榻上,堆叠着一张厚厚的狐皮毯子,半边垂落在地,半边斜挂在软榻之上,分明是刚刚被人用过的。他上前去,伸手往软榻上一摸,果然一片温热。 “怎么不在榻上睡,躺这里像什么样子,你身子还没养护好,若是着凉风寒,又得端着苦哈哈的药碗哭。” 李执瑾懒懒散散的坠在凌蓦迦身后。 身上还带着些晨起特有的懵懵然。 抱着凌蓦迦就撒娇。 “还不是因为昨天说话说到一半,你忽然被叫走。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做的都是大事,又不能问,又担心你,晚上就有些睡不着。” 她拽着凌蓦迦的广袖,摇摇晃晃。 恨不得化身成为棉花糖,直接粘在他身上。 “你干嘛又训我,昨天就训我,现在还训我。总是欺负我。” 凌蓦迦心底好笑。 看李执瑾明明很困倦,满脸都是脑子转不过弯的呆怔,还要强撑着与他耍嘴皮子。 索性抱着人,往榻边走去。 “陛下怜惜,昨晚就放了我出宫;只是留候的人等在宫门口,我便先去回了他的话,一直折腾到现在。” 他将李执瑾放在榻上,埋进被窝。 自己也掀了被子躺进去,抱着她轻轻浅浅的亲:“七娘,宫中一切事了,大势可定了。你安全了,再也不用委屈躲在这院子里闭目塞听。” 即便开门看到凌蓦迦那一刻,李执瑾心中就已有了这念头,可真正听到时,她还是大为震撼的。 她大约能猜到,凌蓦迦定知道她在这场乱局中起到了何等样作用。 可自始至终,他从未问过她。 即便有时问出问题,也不需要她确切的答案。 他就这样琢磨着她的性情,猜度着她的心思,将她身前身后所有需要面临的麻烦,全都解决了。 “我的瑾缨真厉害,我什么都不需要说,你就把所有事都做了。” 她贴在凌蓦迦怀里,想了想,准备将自己做的事情都和盘托出,腰却被他紧紧一扣。 “事情到这里,怕还不算完。” “九皇子之事,是我提前知会了八公主,令她寸步不离保护着,才没能出大事。八公主得陛下赏时,提到了我,可陛下此番召我进宫问话,却半点没透露出赏赐之意。” “我思量着陛下往日言语里露出来意思,怕是想让我在侍中郎这个位置上一直待下去,以待来日另做它用。” 朝中局势已然明朗。 凌蓦迦口中所说另做它用,李执瑾也猜了个七七八八。 想想那位身处高位,在军中地位超然,在长安城朝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留候戚经赋,便是连李执瑾都忍不住赞叹。皇帝就是皇帝,这走一步看十步的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戚经赋做事张扬,皇帝便将九皇子这根独苗,托付给他。 待九皇子继位之时,将戚经赋推出去当个活靶子。 再布下凌蓦迦这一颗暗棋,随机应变。 将来,不论是戚经赋生出不臣之心,要取新君而代之;还是朝堂继续动荡,朝臣们在扶立其余主子,凌蓦迦都可以从明从暗掣肘于他。甚至可以在关键时候,倒戈一击,将戚经赋彻底打倒,为朝堂清除奸佞霸臣。 “如此说来,留候的官阶还要在往上提一提,才可以吧?” 凌蓦迦将李执瑾抱得更紧。 笑着又在她额头落下一记轻吻,默了默,继续道:“陛下这些日经常提起你在梁王世子谋逆案中受到的委屈,昨日还与我说起,要找个机会宣你入宫觐见。你可要提早做准备。” 李执瑾并不慌乱。 于她而言,这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而她早已做好了准备。 只嘻嘻哈哈的与凌蓦迦说了两句笑,被他哄着拍着,很快便一阵困意上头,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反倒是已经劳累了一整晚,没有合眼的凌蓦迦,还依旧清醒非常,了无睡意。 其实八公主说错了。 皇帝对他,并不是全无赏赐的。 他已准许了,可以在凌驿淮之流审讯受刑之前,让凌蓦迦去见他一面。 而因他此番功劳,再加上廷尉府确实在前任太子少傅刘大人府上,找到了凌蓦尧劝诫先太子小心行事的简牍,皇帝已御笔朱批,改了凌蓦尧的斩刑为宫刑。算是格外饶了他一命。 这本是件喜悦事情,可凌蓦迦心里却淡淡的,提不起劲。 救不救凌蓦尧无所谓,他不在乎。 但他确实想见一见凌驿淮,好将囫囵了这么多年的事情,尽数问个清楚。
第115章 传话 李执瑾睡得稀里糊涂, 正要进入梦境。 原本被人松松懒着的腰肢忽然遭到一阵重力拉扯,跌入了一个密密实实的怀抱。 她困倦挣扎着,才睁开眼睛。 耳边就传来一道低声呢喃, 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七娘, 别离开我, 到什么时候都别离开我。” 李执瑾原本散漫的思绪瞬间敏捷。 不论是清醒时,还是迷糊时,这段日子在凌府,她总能听到凌蓦迦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常伴在他身边, 李执瑾也明显能感觉到,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凌蓦迦的精神越来越紧绷,情绪也越来越敏感。 那种精神状态的异常, 她曾经在商场上一位多年合作的伙伴身上见过。 当时,她的那位伙伴触碰法|律底线,在税务上出现了极大问题, 企业年检查税期限不断拉长, 在等不到结果的很多个日夜里, 他的精神也越来越紧绷, 情绪越来越暴躁。 直至最后, 他的企业彻底爆雷倒闭,而他本人也因为违法违纪,被抓进监狱。 他反倒放松了。 就像头顶悬着的那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坠落下来,刺穿了他所有伪装, 他不再需要维持那些假面,终于可以面对最真实的自己时的那一种, 从骨子里透出了最淳朴的本真。 李执瑾疑虑不解。 她不明白,如今朝堂上事情发展顺利,一切都在按照他们预想的进行,为何凌蓦迦却产生这样的情绪? 她有心想问问凌蓦迦。 却被一只大掌轻轻抚弄背部,小心呵护着安抚。 凌蓦迦像是担心她被吵醒一样,终于松开紧搂着她腰肢的手,低头来看。 李执瑾于是知道,现在并不是问这个问题的合适时机。 索性不动声色,闭着眼睛继续装睡。 待到再清醒时,屋外已是日头高挂,窗边时不时传来丫鬟仆从们轻缓走动的声音。李执瑾眨了眨眼睛,忍住浑身惫懒疲倦,挣扎着坐起。而原本躺在她身边的凌蓦迦,早已不知去向,便是连他躺过的半边床铺,都是一片冰凉。 显然,凌蓦迦离开已有一段时间了。 李执瑾在屋里呆坐良久,撑着胳膊看天边云朵翻涌起伏。 心中依旧想着凌蓦迦的事。 她这些日虽没有找到机会直接问,却有好几次转移话题,用言语动作哄着他,转移他注意力。可从今早来看,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治标不治本,丝毫没有减轻凌蓦迦心中疑虑。 李执瑾想了又想,决定从凌蓦迦身边人入手。 可惜,榘木四人嘴巴都太严实了,任凭她如何旁敲侧击,他们要么直接告诉她不能说,要么就是也和她一样,不了解其中内情。 忙活了数日,没有半点收获。 李执瑾越发愁苦。 陈白安跟着谢景析一同到凌府拜访,找到李执瑾时,她正坐在廊亭石凳上,盯着天边不断飘落下来的白雪发呆。 “七娘。” 陈白安忽然蹦跳着,出现在李执瑾眼前,可将她惊得心头一紧,差点没叫出声。 偏偏她还是一副奸计得逞,十分愉悦的神情。 连声音都带着兴奋。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远远过来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搭理我。” 李执瑾不住抚弄着怦怦跳的胸口。 任由胸中澎湃平息了些,才无奈扭头,看陈白安。 “你怎么来了,前几天不还捎口信,说谢公不叫你出门吗?” 陈白安满不在乎:“那都是前几天的事了。” 她现宝一样凑到李执瑾身边,紧挨着她,摆出一副要讨赏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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