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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夫人眼角唇畔的笑，瞬间僵住。 殿中所有人，要么是宦海中沉浮，要么是后宫中起落，哪一个不是人精？ 一时间，所有人都惊异地朝刘娉婷，与大鸿胪刘大人方向看去。 刘娉婷额头冷汗冒得更凶。 她急急的叫了一声夫人，想开口辩解，岑夫人却已不给她机会，目光直勾勾落到了八公主身上。 “元和，这是怎么回事？” 李执瑾还在诧异，不知道岑夫人口中元和是谁，八公主就已经匆匆起身。 她这才恍然大悟。 先前凌蓦迦就曾说过，八公主救了九皇子以后得了皇帝的封号，只那时凌蓦迦并未说过八公主的封号究竟为何，如今看来，便是这元和二字。至于岑夫人为何要找八公主问话，那自然是因为，刘娉婷谎称李执瑾的东西是自己的，拿到八公主面前显摆，被八公主夺了去。 后来又因那东西十分稀有罕见且精美，入了岑夫人的青眼。 于是岑夫人托了八公主，八公主又拖了刘娉婷，想再要一个物件。于是刘娉婷捧重金到李执瑾这里购入了那柄团扇，献给岑夫人。 李执瑾微不可察的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将自己额头重新摁在清凉的青石地板上。 今日是皇帝万圣的好日子，她本来不愿意把事情闹大。 她总想着今日之后终归要入宫，可以等到入宫后寻个清白的时候，直接找八公主挑明真相，叫八公主抱到皇帝面前，去治刘娉婷与刘家的罪。 未曾想，皇帝却不忿刘娉婷企图不劳而获，求购双面屏风不成，想要围杀李执瑾，取她性命。 选了这么个大喜的日子，要亲自给李执瑾主持公道。 被皇帝暗示，又被岑夫人责问，八公主自然慌张。 但她到底是公主。 乱了一瞬之后，立刻镇定下来。 她急忙从座中起身，来到殿中，在李执瑾身前拜倒。 “回父皇母妃的话，女儿得来的两件双面绣绣品，确实都是刘娘子献上的。” “最开始，是女儿看到刘娘子手里捏着的一方双面绣锦帕，觉得稀奇罕有甚是喜欢，便问了问刘娘子是从哪里购得的。结果刘娘子只说那是她自家之物，若女儿喜欢，当即就可献上。后来母妃见了那双面绣锦帕，也十分喜爱，但母妃大度，不忍拿走女儿的心爱之物，便说她也想要一件双面绣的物什，要女儿找门路，无论多少银钱都可以。她想购一件入宫。” “女儿只能再找刘娘子，许了她三千钱，买一把团扇配母妃的春装夏裳。半个月后，刘娘子确实献上了一把双面绣团扇，但她说那是她自己绣出来的，并未假他人之手。” 大概是没想到万圣之日这样喜庆的时候，皇帝突然来了兴致，在大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皇宫内外所有的儿郎女娘掰扯起这一桩小事。 殿中无论是主子，还是臣子，就连伺候的宫婢黄门都一并朝刘家所坐的方向望去。 一时间，大鸿胪刘大人面如土色。 刘娉婷则抖若筛糠。 到此刻，反倒是一直坐在刘娉婷身边的那位美妇人最为镇定。 她先是站起身施施然朝岑夫人与八公主福了福，然后才慢悠悠开口：“回公主与夫人的话，那双面绣锦帕与团扇确实出自小女之手，此事我们全家都能为她作证的。只是她前些日子用剪刀，一时不慎伤了手，这才没来得及完成要献给夫人的双面绣屏风。” “妾身还要替小女给夫人告一声罪，她此番手伤的极重，医者入府说是伤了手筋，以后都不能再做女红了。” 说着，她还装腔作势的哀叹了一声。 万分怜惜的看着刘娉婷。 “这孩子也是命苦，好不容易得了夫人垂青，没想到却伤了手，没能给夫人办成事。说到底，都是她没福气，当不起夫人的错爱。” 美貌的刘夫人声音又轻又软，语气又娇又媚，与岑夫人比，竟是丝毫也不逊色。 被她这么一说，满殿上下一时都安静下来。 李执瑾正挑着眉，在心中赞着刘夫人高明，耳边已传来皇帝的哼笑声。 “孤曾在岑夫人宫中听宫人来报，说刘小娘子正是因为要给岑夫人赶制这一架双面绣屏风，才不慎伤了手。那若照此说来，那双面绣屏风，应是绣了，却没绣完。是也不是？” 皇帝一双睿智的龙目紧锁着大鸿胪刘大人。 令他一点儿细微的动作都不敢做出来。 与此同时，殿中也响起此起彼伏的抽起声。 大概除了此刻跪在下手的李执瑾，以及伴驾在皇帝身后不远的凌蓦迦，和皇帝本人之外，其余殿中的所有人，都不大能想得明白，皇帝怎么就能在这么个千庆万贺的日子里，死拽着一件没有被送到眼前的区区绣品，骤然对大鸿胪一家发难。
第126章 赐婚 刘夫人眼珠子又是一转, 扭摆腰胯，急急到殿中，跪在李执瑾身边：“是。” “只是此番来咸阳, 女眷丫鬟众多, 带的行李箱笼也多；再加上那屏风, 到底没有绣完，小女还为此伤了手，也是不吉利。便没有带来。” 看刘夫人一副诚惶诚恐，又真挚恳切模样, 李执瑾简直目瞪口呆。 若非她这个当事人从始至终都被牵扯其中。 她都差点信了刘夫人这番鬼话了。 可惜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皇帝根本懒得再听刘夫人撒谎，哼的一声冷笑。 “孤料到你会这样说。所以，已经下令绣衣使者入刘府去搜查, 无论如何，都得将那架没有绣完的屏风找出来。说到底，刘小娘子这手, 也是为了给孤进献寿礼伤的, 若那屏风当真精美华贵, 即便没有绣完, 孤也替岑夫人领你家的情。要重重的赏你们。” 刘夫人原本千娇百媚的神情, 忽然一肃。 再也不敢巧言狡辩，她一时间又惊又怕，脸色又青又白。 她重重的磕头。 正要求饶。 外头一名人高马大的绣衣使者就步履匆匆进了殿。 一番汇报之下, 堂中众人无有不惊。 刘娉婷与刘夫人再也支撑不下去，瘫软着跌倒在地, 刘大人则是急匆匆上殿来，意欲求饶。 皇帝却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冷笑着反问：“刘卿不会要告诉孤, 那架屏风不但没有绣完，还令你女儿伤了手，实在晦气。所以，你们将此事禀报给岑夫人，哄骗的她谅解了你们以后，就把那晦气的屏风给烧了吧？” “冒领他人功劳便也不说了，但是你的手段。孤不管你。” “可孤一再给你机会，你却死不悔改，竟然由这么个巧言假狯的妇人当着孤的面撒谎。是孤这些日子太大度宽容，种的你们这些人越来越不知道收敛心思，阴谋诡计都耍到孤眼皮子底下了。看来你们是忘了孤以往作风了。” 皇帝似是恨极了。 大掌在眼前木案上重重一拍。 当着皇宫内外，所有嫔妃公主，以及文武百官的面，直接治了刘家的罪。 大鸿胪刘大人包庇妻女欺君，冒领他人功劳谋私利，看斩刑。即刻压入诏狱，妻女亲眷一并收监，家中仆佣或是拘入北军大营做苦力，或是就地遣散；刘家其余人等，流放三千里，五代之内，不可入仕。 大殿之中所有人都没想到，明明上一刻还君悦臣和，其乐融融；下一刻，皇帝就大开杀戒。 而发难问责，到此处还没有停止。 皇帝看着羽林卫将刘大人一家押下去以后，连声哀叹着痛心疾首。 他又说了许多话。 从少时登基，江山不稳，要忍着屈辱下嫁公主给外邦，才能求得五六年太平；到多年蛰伏经营，发展农牧业，发展商业，培养将帅能臣，畜养兵丁，扩大军队实力；好不容易国富民强，终于有实力征伐外邦；将那些蛮人打怕了打服了，打的妻离子散，国破家亡；终于不用割地赔款，靠和亲之举，维持朝廷万民不受侵扰。 一直说到现在。 说他年纪大了，江山也稳固了，他也看到了多年战争给百姓造成的疾苦困顿。 这才有意让先太子监国主政。 又说起先太子仁厚和善，是他挑出来的最合适的继承人选。若他登基，以仁政治国，不出三十年，国力便能再次达到鼎盛。 “只可惜，孤算来算去也没算到，孤手底下的臣子竟都藏着一副狼子野心。为了权利为了金钱，那么多人不择手段。” “孤还在这位子上坐着呢，他们一个个就急不可耐，不但要违逆孤的意思，尊老四为主。还要勾结梁王，挑起谋逆乱事，折腾的朝堂不稳，发起政变。” 皇帝一句句话说的又沉又怒。 殿中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论是朝臣还是后宫嫔妃，一个个都疾步行至殿中，跪倒在地。或是劝诫着叫皇帝息怒，今日是万圣大喜的日子，该好好庆贺，其余诸事可等日后再慢慢计较；或是高声赞颂着皇帝英明，能目光如炬的将长安城中，朝堂之内发生的所有都尽收眼底。 “老四筹谋乱事，引梁王世子入长安时，孤不在朝中。” “太子被刺杀，满朝文武百官内眷被困朱虚侯府，险些发生宫变的时候，孤也不在朝中。” “是以，自孤回朝以后，不管你们在下头怎么折腾，怎么处理手尾，孤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些被关进诏狱大牢的，孤也都压着不曾处置，想着把事情查的再清楚些，追究这些人过错的时候，牵连的也少些。” “可是，朝中就是有些不长眼的，把孤的大度当做庸碌；以为孤不治那些人的罪，就不是当年杀伐果断，剑指四方的那个霸主。” “今日孤倒要看看，究竟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不知道孤这个做君主的；还是孤这个做君主的，不识你们这些做臣子的。” 皇帝眼风一扫。 宫殿之内原本负责舞乐的太乐令，大手一挥，带着太乐署的一大堆乐师舞女离场。 岑夫人提心吊胆，也带着后宫中所有嫔妃公主以及郡主，朝皇帝郑重下拜后，衣袂翩翩的离开。 滞留在殿中的一大堆官员内眷，在几位黄门大人的安排下离开。李执瑾，与跟她一同觐见的其余皇商，也随着这些人一同出来。 其后半日，殿宇内外人来人往，或是里外传话的黄门宫婢，或是领了皇命出门办事的羽林卫和绣衣使者，或是被宣召被斥责的朝廷官员们，一个个都步履匆匆。这些人又大概可分为两种状态，一种是诚惶诚恐，惊惧失色；另一种则是刚正不阿，郑重匆忙。 殿外等候的一大批官员内眷，皆是提心吊胆，坐立不安。 只有李执瑾。 经过最初的惊讶与意外，她终于反应过来。 此番皇帝大费周折，要带着朝中所有官员大臣及其家眷到咸阳别宫来，根本不是为了什么扯淡的万圣庆贺。皇帝只是为了将这些人全都带出长安，再杀这些人一个措手不及，使他们不能左右通联，彻底切断他们的消息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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