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七娘恍然大悟。 时至今日,她终于想明白,为什么此前她一见到姚氏,姚氏就总是抹着眼泪,让她去求凌驿淮,求他庇护她们。 “姚大爷说,只要女君与女公子入了凌府,往后便是凌家的人了。那随便他使点手段,就能够得到我家的院子和所有田地。他还说,主公以往就是御史大夫府里受用的人,就算女君与女公子真的进了凌家,凌家人也会看在主公面上,多多照顾女君与女公子,不会叫你们受委屈。” 李七娘冷冷一笑。 漂亮话谁不会说,不过就是上嘴皮子碰下嘴皮子。 更何况,让姚氏与她进凌府,重要的难道真的是她们会不会在凌府受委屈的事吗? 难道不是她与姚氏从清清白白的良民,变成奴籍。 以后她这院里的所有人,包括后代,都只能沦为奴籍吗? 这姚家大爷,还真是会盘算,且心思够恶毒。 只是李七娘还有个问题没想通。 “我阿母此前确实与我说过这番话,但后来她便不再提了,这其中可否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晓的事?” 胡媪将头压得更低,犹犹豫豫好半天,才讷讷回了李七娘话。 “是女君院中刚刚进府的一个丫鬟,叫杏儿的。趁着给女君奉茶的功夫,劝诫女君万万不可真的叫女公子去凌家为奴为婢,还说,日子过得苦些,并没有什么要紧,可女君与女公子若是真的进了凌家当奴婢,那以后女公子就只能嫁给凌家的仆从下人,生下的孩儿也只能为奴为婢,做仆从下人。一辈子认主人家打骂,抬不起头来。” 李七娘惊讶,复又叹息。 姚氏这么多天没有再提叫她去求凌家之事,她还以为姚氏是受了她的劝,才改变主意的。 她万万没想到,她一直顾念着姚氏的心情与病情,七拐八绕的不敢将内情告知于她;可她却忘了,往往最容易起效果的,就是直击痛点,直书利害。 多亏了这个叫杏儿的小丫鬟。 待找个机会,她可得好好谢谢她呢。 “你在我阿母耳边进谗言就进谗言,又为何不让她的病好,你打的究竟是何主意?” “你是只没有给她换药方子,还是,一同给她吃了什么不适宜的东西,有没有损害她的身体?” 胡媪急切摇头,紧张的满头大汗。 她不迭声的说不敢不敢,说自己就是鬼迷了心窍,才被姚大爷引诱;又说,姚氏是自小在她身边长大的,她当真是看姚氏如同看自己的女儿一样,若不是姚大爷拿往日恩情胁迫她,她又怎会做出对不起姚氏的事情。如此这般,已经让她内心无比愧疚了,她又怎会下药暗害姚氏。 她满脸愁苦之色。 似是当真知道错了一样,真显露出追悔莫及的神情。 “奴当时答应姚大爷替他办这件事,也是因为姚大爷曾与奴说过,他要的不过就是我家的宅子和田地,绝不会伤害女君,他说他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女君好。还再三保证他已在长安城中多番打听御史大夫凌大人,确认了凌大人是耿直忠正之人,所有在他手底下讨生计的,不论是身边属官,还是家中丫鬟仆从,他都不会亏待。” 胡媪说着,额头汗冒得更凶,眼眶也开始发红。 她也不需要李七娘和叶阿叔相问。 竹筒倒豆子的,将她知道的所有全都和盘拖出了。 “女公子明鉴,奴也是给姚大爷骗的。” “当时听了杏儿的话,女君立刻改变主意,奴也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心里止不住后怕。当时奴就在想,不论姚大爷再开出何等样条件来引诱奴,奴也绝不会再替他办事了,奴不能因为一点点钱财,就将您与女君往火坑里推。让女君的后人也如同奴一样,世世代代也只能做人奴婢。” “可姚大爷却不肯放过奴,特地让奴的兄长来寻奴。兄长说奴是个榆木脑袋,还说我家的靠山已经倒了,连顶梁柱都不在了,奴若是还不替自己盘算,只守在女君身边,那就是害了奴自己,也害了奴的孩儿们。” “之后又有劈头盖脸的骂了奴一顿。” 胡媪紧张的咽了好几口唾沫。 她不住悄眼打量李七娘,似乎十分在乎李七娘反应。 可惜,李七娘始终静静坐在那里,眼眉低垂着摆弄手里一方帕子。好像一直在听她说话,又好像一直魂游天外,叫她根本猜不出她心中所想。 胡媪说了很多。 全都是姚大爷预备对付她与姚氏的计谋策略。 说是她的兄长痛骂过她之后,隔了几日,便又再来找她。 告知她,姚大爷回到家中之后,仔细想过她说的话,心中也不舍得叫姚氏这个妹妹到别人家去做奴婢,要是传出去,他们姚家脸上也无光。便就又叫她想办法在姚氏耳边吹风,劝姚氏领着李七娘大归回姚家。 因她已经受过姚大爷一次骗,这次就没有听他的;后又遭到了李七娘连番言语敲打,她也不敢再拖着姚氏,让她的病不好,急急忙忙给她换了新开的方子,令她病情好转,人也精神起来。 “谁知道姚大爷这样心狠手辣,他简直就是个刽子手。” 胡媪说话同时,眼泪忽然忍不住,唰的流下来。 她捏着帕子拭泪,却不知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哭得越来越凶, 到最后甚至不能控制情绪,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她拍着腿大骂姚大爷。 然后才一噎一噎道:“姚大爷等了几日,见奴这边始终没动静,就抓了奴兄长嫂嫂,还有奴的侄儿侄女们,将他们打得稀巴烂;又拿着他们的性命来要挟奴,要奴找机会在女君与女公子的餐食中下药,必须要在三日之内取你们性命。” “他还说,他都已经将好话说尽了,可女君与女公子就是不识好歹,那他就只能冷酷无情了。因为只有牺牲了我家,才能救得了他家。” 胡媪眼眶通红看李七娘。 又四肢着地,急切朝她爬过来。 她早已失掉了往日所有体面。 “女公子,还求女公子救救奴,也救救奴的兄嫂和侄儿们。女公子信奴,奴就算是失了自己的性命,也绝对舍不得害女君。女君对奴好,奴这一辈子能碰到她那样仁厚的主家,是奴前世修来的天大福气,奴不能害她的,奴真的不能害她。” “可奴也不知道奴现在该怎么办?” “奴害怕奴不照姚大爷说的做,他真的会狠心打死奴的兄嫂以及奴侄儿侄女。” “求女公子救命,求求女公子。” 胡媪一边说话,一边又冲着李七娘磕头。 她这次磕头不再是受胁迫,也不是之前那样不情不愿的敷衍。她对着李七娘拜下去的每一下都真情实意,不过片刻功夫,就叫她原本已经消红了的额头,重新肿起来,甚至渗出血丝。 李七娘半晌无语。 她自认,她并不是一个非常好心的女娘,更不是愿意以德报怨的圣母。 可看着眼前胡媪。 她心中依旧生出浓浓的无力之感。 胡媪确实该死,竟然敢卖主求荣,她既然经不起诱惑,与虎谋皮,那如今遭受的一切,自然也都是她该得的;可她也确确实实认识到了自己错误,这其中或许有李七娘言语敲打的功劳,但李七娘相信,更多的还是她愿意迷途知返。 因为就算是她,也只以为姚家人可能会用慢性毒药,毒杀她与姚氏。 她根本没有想到,姚家大爷会选用烈性毒药,居然只给了胡媪三天时间。 讲真的,如果不是胡媪知错,又心疼姚氏,亲自将此事说出来。那便是李七娘也不敢保证,她和姚氏三日后会不会变成两具尸首。 胡媪泪眼汪汪的看着李七娘脸上波云诡谲,眼泪啪嗒啪嗒掉的更凶了。 “不管女公子相不相信奴,奴都从未想过要害女君,奴之前也是被姚大爷所骗。奴当时是真的以为女君带着女公子到凌家去,能过上好日子。”
第27章 美玉 李七娘终于抬起头, 她目光幽幽望着胡媪,叹息一声。 经历过最初的激动与痛苦,胡媪也终于冷静下来, 她低头默默垂泪, 好半晌才继续道:“奴……奴舍不得害女君的命, 也不能救奴的兄嫂侄儿。若不是奴家中还有孩儿要养,奴也会与主公走上同样路的。” 李七娘头疼。 她实在没有处理这种事的经验。 她想安慰胡媪几句,可话到了嘴边,又止不住咽回去。 她微动动身子, 眉头不由皱起。莫名的,她总觉得这事情还是有些不对。 “听家中人说,你一直跟在我阿母身边,也是能写会算的。” “我不为难你, 你把方才与我说的所有,都写下来。还有姚大爷给你的东西,叫你往我与阿母餐食中投放的毒药, 付给你的酬金, 都得交给我。” “至于你的兄嫂侄儿, 若我最终查出来, 他们确实是受姚大爷威胁, 而并非是与他合谋。那我自会救他们出来。” 胡媪感激的看着李七娘,千恩万谢。 又朝她磕了好几个头。 这才被叶阿叔带着离开。 小寒叫了李七娘好几声,直到来撞她的胳膊, 才叫李七娘回神。 “女公子想什么呢,可是胡媪说的有哪里不对?” 暂时没发现。 但李七娘总会知道的。 叶阿叔很快就回来了, 还带回了胡媪的认罪书。 李七娘大致看了看,其中许多事情, 是方才就已经交代过的;还有几处细节上的补充,看起来应该是在叶阿叔的提醒下,特别添上去的。 见李七娘盯着上头添加的内容有点久,叶阿叔还笑了一声。说是他以前跟着李昌良在凌驿淮府上时,曾见过他审问罪犯的案卷,也知晓一个完整的犯罪案件,该注意何等样细节。 “有了这东西,女公子无论把胡媪告到什么地方,都能治她的罪。” 只有这些还不够。 李七娘把东西重新交给叶阿叔,握着小寒胳膊立起来。 “如若胡媪没有说谎,那只有这些就不够。” “胡媪的兄嫂真被姚家人胁迫,想保住他们,就必须彻底钉死姚家人的罪。” “这药既然毒,阿叔就找个可靠的大夫问问。看城中这些医士里,究竟谁人能开出这等样害人的方子;再在各大药材铺子好好查一查,看这药是哪家抓的。” “叫他们写东西,一并带回来。” 回屋的一路上,小寒都啧啧感叹。 说胡媪当真是胆子大,什么样钱都敢赚。 又半戏谑,半玩笑的说,没想到姚氏和李七娘的命这样值钱,姚家大爷竟付给了胡媪满满两大兜子金。 李七娘好笑睨小寒:“用两兜子金,换我家这间四进的宅子,和城郊的百亩良田,你难道还算不出,这买卖究竟是谁人划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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