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才意识到,以前她的行为举止落在外人眼中,是何等的骄纵恣意,不懂规矩。 “我也不是不愿意回外祖家,而是,不太敢回去。” “你还记得我刚到你家时,与你和杏儿,还有你家所有仆从丫鬟说话时的语气态度?” “其实不只对你们,便是对身边所有人,我都是那样说话的,连我外祖父也不例外。好几次,大舅母觉得我不懂规矩,不晓得长幼尊卑,起意要说我,都被外祖父拦住。为这事,大舅母还曾经悄悄与身边老媪说,外祖父虽是怜惜我早早没了阿母,却不该这般纵容于我,免得我长大了依旧不懂得守规矩,为家族闯下大祸。” “我当时还与她起争执,觉得她就是不喜欢我,将我视作累赘;或是嫉妒于我,是看不惯家中有那么多女娘,可外祖父却独独最愿意宠爱纵容我一个人。还累的外祖父对大舅母心生不喜。” “但我现在知道了,无论是外祖父还是大舅母,他们其实都是对我好;外祖父希望我过得快活不受约束;大舅母则是为长远计,希望我能一辈子顺遂平安。可我却让他们心生龃龉,我都无颜面对他们。” 李七娘从未想过,陈白安与谢府还藏着这样内事。 一时间,也有些无语。 但这么多日朝夕相处,李七娘早已打心底喜欢陈白安这个单纯率直,又肯学习进步的女娘,自然也愿意将她当真朋友。 她自己是个遇事不逃避不退缩的人。 自然也喜欢她的朋友能是个勇敢的人。
第61章 经年 她略加沉吟, 索性主动给陈白安找了个台阶,故意苦着一张脸看她:“这可怎办,我本想着, 阿姊若是回谢家坐坐, 哄的谢公高兴, 我便好找个机会上门去求谢公相助于我。没想到,阿姊还有这等样难处。” “既如此,我的事情便不好托给阿姊了。” 此话一出,陈白安立刻来了兴致, 不住问什么事什么事,没想到李七娘这么厉害,竟还有需要她帮忙的事。 李七娘看她一派单纯,止不住笑。 她并不说要求的是何等样事, 只告诉她,回去将谢公哄的日日开心,就是帮了她大忙。 陈白安既开心, 又得意, 连拍胸脯, 直说包在她身上。 一回府, 就收拾箱笼, 嚷嚷着吩咐叶阿叔备车,回了谢家。 小寒大松一口气同时,疑惑追问:“女公子, 我家不是已经选定了此次为我家办事的世家与在朝官员了吗,那名单奴还看过, 并没有谢家。女公子怎的还要哄陈娘子回去?” 李七娘却笑。 透过铜镜,看身后正在忙碌的小寒。 “你不也说是哄吗?” 此番, 她虽是利用陈劲办成的事,可终究,借的也是谢家的势。 谢家大公子的情,她无法回应偿还。 但常劝陈白安明事懂理,叫谢家大家长看他最疼爱最挂怀的外孙女慢慢成长,让他老人家开心愉悦这样小事,她却能做到。 “接下来日子,杏儿与郭公需频繁出入各世家高官府邸,为我家办正事。” “还是不将陈娘子挂连进去为好。” 鲁弘方事已经牵扯了谢家及其部众一回。这次,挑选替她家举官荐官的世家与高官,她特意避开了谢家,与所有和谢家有关的门户,就是为了不将谢家卷进来,若不找个理由,叫陈白安避回谢家,那她一番苦心岂不白费了。 怕华容初到府中不习惯,李七娘也时常会抽出时间去姚氏那里坐坐。 姚氏已不再像之前那般,总把自己关在织房中研究新花样织纹,会时常陪在华容身边,看他玩耍,关照他衣食住行。 李七娘担心华容呆在满是女娘的后院,被养成小女娘柔软寡断的性子。便找外头匠人给他做一些新奇的机关玩件,手把手教他;也会时不时给他讲些武器兵法故事。 概因李七娘总会给华容带去些新奇玩意,华容十分愿意与她亲近;总是不等李七娘进院,远远一看见她,就扔下手中或是玩耍、或是钻研的书卷物件,如同壮实的小牛犊般,冲上来抱她。 郭原纬虽没日没夜忙碌开设酒楼之事,也不忘抽时间做些木头刀剑小玩意,送到姚氏院里,给华容把玩。 李七娘并不阻止他们接触。 反而会找机会将华容带出姚氏院子,叫郭原纬与他说两句话。 倒叫郭原纬不自在,特地找到李七娘说话。 “照理说,华容如今是女公子家的孩儿,我应当避讳,尽量不与其接触。” “女公子如此宽怀大度,倒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七娘多少知道些。 一般过继陌生家庭的孩儿入门,养父母会尽量切断孩儿与亲生父母家的一切联系,以免旧亲缘牵绊,无法完全融入新家庭。 可华容情况不同。 华容,是她家未来十数年的希望,也是郭原纬毕生效忠于她的纽带桥梁,她自然不会阻断他们之间的沟通。与其将来可能陷入越阻碍越逆反的窘境,倒不如顺其自然。若未来事情有变,大不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血脉亲缘是挡不住的。” “我不是那样小气之人,你与华容说话只需当心些,不叫我阿母看出端倪,便可。” 李七娘并不觉得这是多大了不起的事情,可郭原纬却万分激动的又对她行跪拜大礼。 感恩戴德。 “女公子大恩,我们郭家世代不忘。” “忘不忘的,都是后话。郭公可曾想过,我家接下来将面临的麻烦事?” 郭原纬呆住。 近段时间,家中事情虽繁杂,可件件桩桩都有具体负责之人。就譬如他操持的开设酒楼花楼、护卫家中安全事情;叶阿叔操持的各地买宅子买地、少年郎入太学、城中名士选官荐官事;杏儿负责的各工坊店铺经营、各世家高官内宅连通之事。繁杂的事情分派到各人身上,皆被安排处置的井然有序。 一时间,他还真不知道家中会遇到何等样难事。 “华容进了我家门,你觉得李姚两家,能善罢甘休吗?” 郭原纬恍然,连着拍了自己脑袋数下。 他果真没想起这一茬。 李姚两族多的是牙牙学语的后辈,谁入李七娘家门不是入,可李七娘却一个都不选,偏偏从外头抱了个无名无姓无来历的孩儿回来。自此,他们垂涎不可得的泼天家财,便得落在一个与李姚两家全无血缘关系的孩儿手中,他们如何能甘心。 “是我疏忽了,没想起这一茬。” “这两家如今没上门,不过是还未得到我家抱了华容回来的消息,待他们回过神来,必然是要上门闹的。” “这几年,他两家看我家买卖发展的愈发顺遂壮大,早就眼馋不已,寻着机会,就要到我家来打一番秋风。此番只怕更不愿罢休。” “女公子只管安心,我会安排人看好门户,绝不叫他们惊扰了女君。” 见郭原纬开窍,李七娘这才勾起唇。 事情也果真如她所料。 三日后,一个刮着大风的下晌,李氏族人与姚家人结伴而来,呼啦啦一大堆,全堵在李七娘家门口,叫嚣着要讨个说法。 门房来报,李七娘放下正在描花样子的笔,先问了一句姚氏在做什么,得知她此刻正陪华容好好待在自己院里嬉戏;才起身,取了热帕子擦手。 “小寒,你把前两日外头刚送来的机关玩件送到我阿母院里,陪华容解开。和我阿母说,今日晚膳我想吃她亲手做的炙羊肉,还要配上一碗当归炖鸡,要尝一尝她昨日特地给华容做的枇杷蜜奶糕。” 小寒应了一声,在柜子里倒腾了好半天,摸出个孔明二十四锁,去找姚氏与华容。 李七娘这才看等在旁边的门房人。 “去看看还有谁记不住我家规矩,在外头肆意辱骂我家,败坏我家名声。” “将人撵走,往后再不许他入我家门,进我家铺子。” 这些年,李姚两家人时不时就要进院子哭闹一番打秋风,也会有几个不识趣的;专门挑铺子里买卖最忙时,去找麻烦,或是撒泼骂街,或是哀哀哭泣装可怜。 李七娘始终拿捏着分寸,但凡不顾脸面闹的人人议论的,都毫不留情的拿大棒子赶出去;剩下会唱戏装可怜的,则是由着他们来闹三五次,叫他们如愿一次。 她从不与他们爆发大冲突,也尽量不与他们直面对上。 就这样不轻不重,不亲不疏的吊着。 才叫这两家没有彻底与她撕破脸,毁天灭地的硬刚,与她作对。 给她省去许多麻烦。 也让这些人习惯她处事的方式。 但此番,她不准备再用以往老方法了。 “这两家如今关系这样好,总是形影不离,对我家可不是好事。” 李七娘与杏儿对视。 看她眼底泛起的淡淡笑意,这才由她扶着,出了院门。 她是在前院中庭见的他们。 经年流逝,不论是曾经与她闹上公堂的李氏族长,还是早已从大狱中放出来的姚家大爷,都已不复当年。李氏族长额头长出皱纹,姚家大爷更是华发早生。此番,他二人对立而坐,眼神流转间倒是生出些许多年合作,轮流到李七娘这里找晦气的默契来。 “李七娘,听闻你阿母前些日从文祖庙抱回个小郎君,可有此事?” 族长夫人看不惯李七娘始终气定神闲模样,首先发难。 李七娘却懒的接招。 “敢问夫人,你是从何处得到这消息的?” 杏儿站在李七娘侧旁,笑眯眯看族长夫人。 李姚两族早已习惯了李七娘的沉默寡言,也习惯了她由身边丫鬟代为开口的纵容。 连早年间那点被轻视的埋怨劲都提不起来了。 “哼!” 族长夫人一如六年前那样,拿乔做大,盛气凌人:“你以为你们将孩儿偷偷抱回来,不叫人把消息透露给外头人,就能瞒住我们?” “看来,这些年你家做大了,你这小辈也越发不将我们放在眼里了。” “你就从没有想过,文祖庙那么大,那般多的道人师傅,多的是能说话的嘴。你家偷抱孩儿回来的消息,终究还是能传到我们耳朵里的。” 李七娘懒洋洋摆弄手底下茶盏,并不搭理他们。 杏儿则咯咯笑的愉悦。 “夫人这说的什么话,那么个大活人入我家门,可是街头市井人人都会议论的大事。此等样消息,莫说我家根本没打算瞒,即便瞒,也定然是瞒不住的。” 杏儿话音未落,李氏族长就耐不住性子,气的将桌子拍的啪啪作响,震得满桌杯杯盏盏叮当乱颤。 “我问你们,你们为何要抱那孩儿入府,这又是谁的主意?” “李七娘,你究竟要干什么?” 李七娘唇角勾起淡漠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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