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来,满脸急切望李执瑾, 仿佛她是她的救星般。 “七娘,我外祖父以前就说,我不是聪明女娘,目光也不长远。我自己心里也觉得, 我是比不上你的。今日侯府的事,就连我这样不聪明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你定然也能看出来, 也许还能看出些关节来。对吧?” 李执瑾是隐约猜出些东西。 可…… 她没法和陈白安说。 “白安, 我以前忘了问你。” “以陈大人的官职阶品, 本应寸步不离跟在陛下车驾旁, 那他是不是鲜少有空余时间陪伴你?” 陈白安一怔。 嘀嘀咕咕的诧异李执瑾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更是迟疑的盯着她,看了好半天。 才撅着嘴巴答话:“我不经常与他亲近,知道的也不详尽。想一想, 他以前确实挺忙的,约莫半年之前, 就是我们在街上遇刺再往前半个月,他就不经常进宫了。整日里不是在外头喝酒宴客, 就是在那女人房里白日宣淫。” “我看他不惯,就搬进了外祖父家。” “后来我们一同落难,你愿意好好和我说话,又对我好,我就又住进了你家。至今也没再踏进那院门半步。” 陈劲身为侍中近臣,却有那么多闲工夫在家中疼爱娇妻。 假若是皇帝厌弃了他,不愿意他在眼前伺候,自然有人将他调离皇帝身边,到其他地方当值;断不能使他日日缩在家中寻欢作乐,而无劳得俸。不过,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便是皇帝并未厌弃他,而是暂时不需要他随时侍候在车驾前。 李执瑾紧抿双唇。 心中似有一架重鼓敲的砰砰作响。 今日刚听说太子车驾遇袭,她心中就觉奇怪。太子早已开始辅政,每天要看的疏奏表书多如牛毛,哪里有时间出宫,又怎可能在宫外遇袭。 现下,可终于叫她找到原因了。 与陈白安回到家中,李执瑾先是宽慰着她不要多想,看着她睡了,这才回到前院,又寻了郭公与叶阿叔来。 问郭公可有安置好那可怜的小婴孩,又问叶阿叔近些日子是否见过被她家保举,选官入朝的几位大人。 “女公子放心,您费了那样大功夫,送出来的人,我自是安排的妥妥当当的。” “我将孩儿交给谢娘子照看,如今,她与孩儿都在密室中。除了咱们屋里几个,院中就只有谢娘子知晓此事了。” 谢娘子,是六年前王掌柜连同郭原纬送到她家的另外一位身怀武艺之人。 当初说是留在姚氏身边,护卫她安全。 但因姚氏多年来深居简出,甚少在外走动;是以,谢娘子始终不如郭原纬这般显眼,存在感甚至连院子里那几个经常领命出去办事的护卫都比不上。将人交给她照看,确实再好不过。 见李执瑾无声点头,旁边叶阿叔也开了口。 说近些日一直在处置李姚两家的矛盾,并未见过那些人。 “只有奴那日办完事,回府的路上,无意间瞧见一人,像是曹玉宸曹大人。不过,也可能奴老眼昏花看错了,曹大人如今是陛下身边近臣,应是没有那个闲工夫在大街上溜达的。” 曹玉宸,正是前几个月被她家举荐,有幸被皇帝亲自策问,做了随驾侍中的那位。 李执瑾张张嘴巴。 本还想交代叶阿叔找机会去见一见曹玉宸,问清楚他当日被皇帝亲自策问的具体地点,究竟是在宫里,还是在宫外。 可想想,又觉得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陈劲与曹玉宸都是皇帝身边侍中近臣,又都闲的没溜,不是在家里消受美人恩,便是在街上胡乱晃悠。那问题的答案,就已经呼之欲出了。 李执瑾想了想,想将整件事情的原委说清楚,不知道要浪费多少口舌;更何况,此事甚大,更不知道牵扯其中的还有多少人;她不过一介小小商户女,能在这样的乱局中,守得自家家宅与所有生意平安不受影响,便已是万幸了。 她可不想做那等样惊天动地的女英雄。 “郭公应该已经知晓,外头大街上乱了。” “我与白安从候府回来这一路上,也随处可见北军营兵士在大街上巡逻。官亭街都已查的这样严,想来城里怕是要乱,还请郭公提醒家中护卫,这些日子都要警醒一些,莫要随意在城中乱走,只管守好我家家门,外头的事情一律不要管。哪怕是天塌下来,也要老老实实缩着装孙子。” 说完,李执瑾又看叶阿叔。 交代他,从此刻起家中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 看着郭原纬与叶阿叔应下,就要出门吩咐下去,杏儿却眉头直皱。 “那家中工坊铺子该怎么办,还有那些在我家工坊铺子里做工的伙计们?” “还有三公主,三公主那边求我家帮的忙,奴虽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想来女公子既然敢叫奴应下,那便是想得出法子解决的。奴又要如何将消息送到三公主那里?” 李执瑾并不像杏儿一样担心外头的工坊铺子。 经过先前瞿管事那一出后,家中所有工坊铺子的掌柜都被她轮流敲打了一遍,如今那些人可惊醒着呢。更何况,今日北军大营兵士出现在城中,只是禁了城里人户不要随意走动,又不曾杀过人放过火,想来工坊铺子里那些人,已经都关了门歇业了。 “工坊铺子里没有生意,再加上北军大营兵士围城,想来伙计们应该不会乱走。” “至于日后的事,我如今也没有好法子,只能听天由命了。” 李执瑾眉头更加深锁。 若按她推测,太子遇刺事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今上那样的雄主,除非是当即死在歹人手中,否则,一定会调兵入城,将这长安城中为非作歹之人杀个干净。到时平叛军队一入城,两方杀红了眼,总是难免牵连无辜。可是,此番她能全须全尾从朱虚侯府离开,那都是因为她与杏儿和三公主尚有些交情在,且三公主又有非常私密的要事要她相帮,她才能逃过这一劫。 若这个时候再冒险出去送消息,那只会暴露自己,将与她家相关的所有人都陷入更加危险境地。 这样蠢的事情,她绝不会干。 “煌煌长安城,□□帝都,就算乱也乱不了几日。三公主那边,大可等此番劫难过去,再送消息与她也不迟。” 不出李执瑾所料,间不容发之势在长安城中蔓延到第四日清晨,原本安静如水的城中大街上,忽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刀兵碰撞、打斗声音,以及喊打喊杀和马蹄呼啸声音。姚氏与陈白安都被这样架势吓得不轻。一个呆呆坐在桌前,抱着华容那嫩团子;一个紧紧揪着李执瑾衣袖,瑟瑟发抖。 陈白安满嗓子哭腔,哽咽着不断重复,说自己早就发现不对了。 见李执瑾丝毫不显慌乱,完全一副意料之中模样,又扑簌簌掉着眼泪追问。 “七娘,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今日情形了,难怪那日回家时候,你突然问了我那么个怪问题。原来,那时候你就猜出来,陛下不在宫中了。” 李执瑾无法回答陈白安。 只握住她不断颤抖的手。 她正准备出言安慰,却被陈白安另一个问题砸下来。 “七娘,你说我外祖父和大表兄不会有事吧?” “他们都被困在侯府,那里还有那么多重甲兵士,他们会不会被胁迫,会不会有性命之忧?” 陈白安早已慌的六魂离了七魄,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执瑾却气定神闲。 她轻轻攥了攥陈白安不住发颤的手指尖,缓声安抚她。 “你放心吧,莫说是谢公和谢大公子,哪怕是当日被困在侯府的所有人,只要他们没有乱生事惹事,就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执瑾早有猜测,三公主能将她和陈白安一行放出来,至少说明,当日在侯府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北军营兵士,还是能听三公主的令行事的。朱虚侯府利用秦太夫人寿宴之名,将长安城里近八成的达官显贵都困进了侯府,却在筹谋计划开始后,未曾对那些人动过一刀一枪。那就说明他们还是看重这些人的。 这些人中,有皇族宗亲,也有朝堂上为国效力的官员。大多都是支撑起一朝的中流砥柱。 说一句放肆的,不论皇宫里那把金椅子上坐着的是谁,都少不了这些人的服从与辅佐。所以,不到万一之时,这些人都不会有性命之忧。 至于李执瑾心中所想的万一之时,便是那个与朱虚侯府中某一位主子合力行事的叛贼走投无路,选择鱼死网破,杀的血流成河之时。 “我们离开当日,朱虚侯府被重兵把守。想来,朱虚侯府中也有人参与了此次事件。” “当日,三公主曾要我帮她做一件事,我们才能被放出来。可既然我们能被放出来,那就说明,朱虚侯与三公主中只有一人参与了此事,而另一人全然不知情。我们之所以能被放出来,也是因参与行事之人不想过早暴露行迹,打草惊蛇。” “当然,也与我们二人的身世有关。你一向与陈大人不亲近;而我只是个小小商户女,不论怎么着都坏不了他们大事,所以他们才愿意抬抬手,省去过多纠缠带来的不必要麻烦。”
第85章 惊弓 尽管如此, 陈白安还是坐立难安,直到被李执瑾劝着,喝下安神汤, 才由丫鬟伺候着去睡了。 李执瑾跟着, 一同出屋。 她于暗夜之中静立在廊檐下, 望着院墙外,大街上,看似象征光明实则充满毁灭气息的火光。城中出了这样的大事,不知今夜过后, 会是哪些人哭,哪些人笑。 “女公子,您是不是在担心仲公子?” 小寒上前来给李执瑾拢好大氅,也是一副忧心忡忡模样:“外头闹得这样厉害, 也不知仲公子能不能全身而退?” 这问题,李执瑾自然是答不上的。 眼下一切,都要看三公主与朱虚侯之间的拉扯权衡结果。 也要看三公主与叛军之间, 如何谈判。 “听闻三公主年轻时, 也曾带兵上过战场, 她大半不会轻易认输。” 但想赢, 也不容易。 她们只管紧闭大门, 等着天亮,等一个结果。 漫天的火光照映在李执瑾面上明明灭灭,给她这个人莫名添上几分如真似幻的美感, 寥落危险中显现洞悉所有的胸中沟壑。 李执瑾忘了自己在寒冷的冬夜里站了多久。 到后来,小寒在她脚边燃起了两个火盆, 搬了软榻又取来柔软温暖的锦被,伺候着她就歇在廊檐下。 直到天边亮起鱼肚白时, 一直闭着眼睛假寐的李执瑾忽听到院外大街上得得马蹄声纷至而来;又过了半个时辰,打更人浑厚沧桑的声音缓缓越过李家高耸的院墙,顺着熹微裹杂寒意的风,传进李执瑾耳朵里。 她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身上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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