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以为自己是未来驸马了?!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跟秦楼里的小倌,能有什么区别!!” “今日公主兴致尚在,还将你捧在手中,明日对你腻了,直接扔到泥里!恃宠而骄,你能骄上几日?!真以为你在殿下那里,有何特别不成?!做什么春秋大梦!!” ………… 身后不堪的骂声中,苏珩离去的步伐,越走越远。夏日的夕阳,在暮时依然炎热,灼灼地晒在他的面庞上,令他双颊红热,如是被人狠狠地扇过,灼痛一直刺到心底。 心境凌乱地回到家中时,刚走进大门没几步,就见素日端雅大方的母亲,紧张地跑了过来。她急急地攥住他手臂,慌得语无伦次,“你父亲一直没回来,为娘也不知该怎么办……还好你回来了,快……快……” 苏珩听得一头雾水,一边扶住满面惶急的母亲,一边问她道:“母亲,发生什么事了?” “殿……殿下忽然驾到……”苏夫人急对儿子道,“本该是为娘,迎侍殿下的,可殿下一来,就找你妹妹,也不知是为什么事……殿下将你妹妹拘在青琅轩里,不许他人靠近……娘担心……娘担心你妹妹年纪小不懂事,言辞间不小心冒犯了殿下,会…会………” 昭阳公主狠绝名声在外,是个正常爱护儿女的母亲,在自家孩子,落入昭阳公主手中时,都很难淡定下来。苏珩尽力安抚恐慌的母亲,但自己,在往青琅轩一路疾走时,内心也着实惊惶。他担心,是自己今晨的无礼之举,惹怒了昭阳公主,为妹妹招来了祸事。 快步急走至青琅轩,伫守的公主府侍卫,向内通报后,室内的昭阳公主,将他一人放了进去。苏珩急走入室中,见妹妹正跪在昭阳公主身前,十二岁的少女,满面泪水潸然,双眼哭得红彤彤的,像是受了天大的欺负。 苏珩向来疼爱妹妹,见状也顾不得其他,忙将跪泣的妹妹,拉护在自己身后。昨夜之事,如火灼心,此刻又见妹妹,被人欺凌。诸事并加下,苏珩难忍心中怒气,急对昭阳公主道:“殿下要出气,就冲微臣来!何必为难微臣的妹妹!” 容烟只是在和苏若薇聊天时,一时兴起,和她开了个小玩笑而已,没想到苏小妹不经吓,直接花容失色地哭成这样。见苏珩误会,她也不恼,只一指向前,笑盈盈地一点少年胸|膛,另有所指地道:“本宫倒是也想朝你冲,可你酒量太差,昨夜喝了几杯就醉了,本宫想冲也冲不起来。” 纤纤玉指,在他身前一点滑过的动作,令苏珩如遭电击。他身子一颤后撤之时,猛地脑海中,也似一道电光骤然闪现。伴随着昭阳公主的轻浮浪语,雪亮的电光,照亮了昨夜所有混乱不堪的记忆,令一切明晃晃地展现在他眼前。 ……“可你酒量太差,昨夜喝了几杯就醉了,本宫想冲也冲不起来”…… ……原来昨夜的翻|云覆|雨,并不是真实存在于山寺榻上,而是存在于他的梦里……是他自己,在酒药和心念的驱使下,做了半夜荒唐春|梦……是……是他苏珩自己…… 比之昨夜被昭阳公主强行欺侮,他自己竟会有这样一场春|梦,竟会在梦中主动与昭阳公主欢好,似更令苏珩心惊胆震,更令他感到难以接受。 极度复杂狂乱的心境冲击下,苏珩再对昭阳公主开口时,嗓音几已浸着悲愤了,他双眸泛红,一字字似从口中咬牙挤出,“请殿下……请殿下放过微臣……” “不放”,容烟漫不经心地抚着腕部的珊瑚珠道,“本宫喜欢你,喜欢极了。” ……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跟秦楼里的小倌,能有什么区别!……今日公主兴致尚在,还将你捧在手中,明日对你腻了,直接扔到泥里!……真以为你在殿下那里,有何特别不成?! 暮时霍章肆意的辱骂声,如惊雷在苏珩耳边来回震响,他望着昭阳公主边道“喜欢”边漫不经心的神色,心中激愤更甚,“殿下的喜欢,微臣承受不起。微臣只有一条命,上需尽忠为国,报效社稷,下需奉养父母,保护小妹,无法承受殿下的喜欢。” 容烟笑,“怎么说的像被本宫喜欢上,就要死了似的?” “不是吗?!”既陡然惊知昨夜种种为自己所做春|梦,又有霍章蓄意羞辱,言辞犀利地道出他不堪处境,又见小妹被欺凌到满面泪流、跪泣不止,种种刺激堆积,再加上长达两月的退忍之下,心绪愈乱的沉重压力与煎熬,苏珩在此刻心境大乱,将心底之言,对着眼前女子,切齿道出:“殿下的喜欢,浸着毒,藏着刀,薛钰,便是前车之鉴!” 先前无论发生何事,总是淡淡笑笑,慵懒如猫儿的女子,在听到这一句后,面上慵然神色陡然转冷。她面寒如霜,眸中杀意隐隐,在逼视着眼前少年良久后,忽地一声冷笑,起身拂袖而去,迤逦拖地的艳丽长裙,在残阳斜照下,如是血色霓裳。 苏府门外,翠翘见公主殿下出来了,一边上去迎扶,一边欢声禀报:“殿下要的东西,奴婢都已从公主府中取过来了,殿下现在,就要进宫吗?” 翠翘口中的物件,是苏家结党营私、祸乱朝纲的种种“铁证”。这些证据,昭阳公主一早就搜备好了。苏淮苏御史,表面上一心自保,唯唯诺诺,不敢与她相抗,实则一直在暗中聚势,谋待来日推翻公主党,这件事,昭阳公主,早就知晓了。 早就知晓,却不动手的原因,是因三年前,年幼的新帝刚刚登基,昭阳公主不愿朝堂不稳,而暂作忍耐。本来三年下来,昭阳公主手中权势愈显,已在今春定下计划,要将苏淮等暗中反她之人,一网打尽。只是,在动手之前,琼林宴上惊鸿一瞥,她见少年状元风姿如玉,起了玩乐的兴致,将这动手的时间,向后推迟了些。 如血残阳下,容烟回看苏府洒金门匾。今日之后,这御史宅邸,就要变陋室空堂了,青琅轩内,将不再有少年状元,而公主府中,将多一位如玉面首。宁折不弯的少年,将在阖家性命的重压下,屈折傲骨,一步一步,跪至她的脚下。 作者有话要说: 男主要跪了。
第14章 苏若薇本就恐慌不已,在见哥哥似在言语间触怒了公主、公主殿下动气离去后,心中更是惊惶。她害怕地紧攥着哥哥的衣袖,泪眼朦胧地望着哥哥道:“怎么办啊……哥哥……” 虽然昭阳公主身影已不可见,但在与她对峙,切齿道出心底之言时,汹涌狂奔的心绪,还滞堵在他心中,令他似是喘不过气来。苏珩强抑着满心狂乱,边为妹妹擦拭泪水,边问她为何哭成这般,问昭阳公主为何要将她单独拘在这里,又是如何欺负了她。 “公主……公主殿下在这里,问了我许多哥哥在家中的事。我一一回答殿下后,小心翼翼地问殿下,为何要问这些,殿下说……殿下说她很中意哥哥,想让哥哥做她的第二任驸马……” 苏若薇不知这只是容烟在同她开玩笑而已,在抽抽噎噎地讲给哥哥听时,依然如当时听到公主的回答时,因恐惧泪水直流。 苏珩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句,怔在当场,见妹妹十分恐慌地道:“怎么办啊,哥哥……当时我跪下来想求公主收回此念,可害怕得一句话也说不出……驸马,昭阳公主的驸马,死得那样惨,她是不是也要像对待薛驸马那般,对待哥哥……” 原来妹妹,是因想到驸马薛钰的惨死,害怕他这哥哥,也会那般死在昭阳公主手下,而恐惧地簌簌泪流。明白内里的苏珩,见妹妹如此,安慰的话语中,不禁泛起几丝他自己也没有察觉的苦涩,“不用担心,哥哥怎么会做驸马……昭阳公主她,只是将哥哥当成乐子,肆意戏弄而已……” 连声安慰,将妹妹的泪水哄停后,苏珩见母亲担忧地看他一眼后,欲言又止地带妹妹回她房中梳洗去了,躁乱的心境又隐添别样的酸苦涩意,絮絮乱乱如浸水的棉花,令他呼吸滞窒地堵在他的心头。 庭中最后一丝残阳,如女子绛红的薄纱披帛,轻轻地拂拢在苍松翠竹上。暗色四合的天幕,吞噬着少年负手而立的身影,也令这抹红纱,愈来愈淡。视线中的最后一线红光,几不可见时,苏珩垂下眼帘,嗓音沙低地道:“拿酒来……” 因着公子平常只在节庆日和家宴时饮酒,侍仆沉砚起先疑心自己听错,在开口问询、确定公子是在要酒后,方忙抱酒过来。公子见酒来,竟不斟杯慢饮,而是直接抱坛就灌,沉砚知道公子酒量多少,见状忙提醒道:“公子,这样会醉的!” 可公子恍若未闻,还是如此狂饮,像是心中有着山海般的深愁,消之不尽,不如彻底醉上一回。 天光敛尽、夜幕降临之时,苏御史仍然身在宫内御书房中。今日天子难得对政事颇有兴致,苏御史由此心感振奋,精神奕奕地教导着天子。君臣二人谈得兴起、连晚膳都顾不上用时,中常侍周长吉趋步过来,向天子恭声禀道:“陛下,昭阳公主来了。” 没有任何人和事,能在天子这里,越过昭阳公主半分。天子萧启闻言,立对苏御史道:“好了,苏卿家,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苏御史眸光微黯,但仍觉未来可期。他遵圣令,向天子如仪行礼退出御书房时,见昭阳公主入内,又隐着心中种种筹谋,向公主殿下,神色敬顺地按仪恭行大礼。 来见天子的昭阳公主,竟缓住脚步,在他身前略停了停。她斜斜看他一眼,淡淡笑着道:“御史先别急着走,本宫有事要禀报陛下,你就在外边听上一听。” 因为公主殿下已对阿珩纠缠两月不休,苏御史还以为公主口中的事,与他儿子有关。他人至御书房外,边候等着,边忐忑暗想,会否是阿珩太倔、没能忍住,触怒了公主,公主殿下这是来向陛下告御状了。 苏御史已将事情想得很糟,但接下来,他所听到的,比他所想象的,还要糟上千倍万倍。 当在外听到昭阳公主诬他结党营私、祸乱朝纲,有意襄助齐王谋反时,苏御史心下大骇,连忙跪地叩首,大声喊冤。 天子萧启虽才十岁,且平日好玩乐,对政事不大上心,但看人自有一套准则,不太相信,忠心耿耿的苏御史,会包藏祸心、有意反他。 “会不会是皇姐查错了?”他犹豫着道,看看神情严肃的皇姐,又看看外面跪着喊冤的苏御史,心中十分为难。 “陛下,铁证如山!”容烟依着书设,将苏御史结党营私、密联齐王的种种“铁证”,一一摆在天子面前后,又发动起了柔情攻势,眸光恳切地望着弟弟道:“阿启,知人知面不知心,铁证在此,苏淮无从狡辩。阿启,你不能心软!你我姐弟,能走到今天,是多么不容易,你忘了我们从前,是怎么过的吗?!” 御前内宦周常侍,实是昭阳公主,安插在天子身边的人,躬着身子,在旁帮腔道:“是啊,陛下,当年薛皇后在时,您和公主殿下的处境,是多么艰难,公主殿下那时为您,挡了多少风霜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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