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里捧着本书,红唇微抿,正看得专注, 连头顶落了好些花瓣都没察觉。 过了会, 有人悄悄从身后靠近, 探头瞧了瞧书本上的内容, 立即笑起来。 阿黎扭头看向身后来人:“咦?你怎么不去看他们作诗?听说今年来了好些个才子。” “什么狗屁才子,都是沽名钓誉。” 少女坐下来, 眉目灵动活泼,正是阿黎在书院结识的同窗好友柴蓉蓉。 柴蓉蓉今年也才将将及笄, 与阿黎同岁,是承恩伯府的嫡出小姐。入书院三年, 几乎与阿黎形影不离。 “你怎么不去?”她问阿黎:“你不是喜欢作诗吗?怎么反而坐这看话本子。” “我不喜凑热闹。”阿黎将书合上,坐直身子,取水煮茶:“况且,苏慧每年都要跟我争,她不厌,我都厌了。做得好又如何?无非得个名声罢了。” “无非得个名声罢了?”柴蓉蓉一脸‘身在福中不知福’地瞧她:“每年作诗猜谜你皆是第一,静香书院才女名声在外头多吃香你是不知。” “怎么说?” “京城的高门世家哪个不想讨个才女做儿媳妇?亏得你从小就定亲了,若不然,恐怕你家里的门槛都得被人踏破。” 柴蓉蓉继续道:“苏慧也到了议亲的年纪,她正牟足劲压你一头,想借你的名气为她造势呢。” 阿黎撇嘴:“无趣,读书又不是为了嫁人的。” “你这话说得好,可世上女子并非人人如你通透。”柴蓉蓉道:“她们出路艰难,读书除了怡情修身,更多是想为下半生寻个好归宿。” “你得了那么好的夫婿自然是不用愁的。”柴蓉蓉捡起地上的花,一朵一朵地摘下:“我们就难了,若是家里寻了个好的还好,若是不好的,不知品性也不知为人,盲婚哑嫁,全靠运气。” 阿黎抬头:“也可不嫁,前朝不是有两个女诗人独身的吗,我读她们的人物传记,见其一生很是潇洒。” “听你这话颇是向往?”柴蓉蓉打趣她:“那好啊,把你那夫婿让给我得了,你是不知,全京城好些女子都眼馋呢。” 阿黎瞪她:“你平日若正经几分,也不愁嫁不出去。” “哎呀,你竟然取笑起我来,看我不掐你的嘴。” 柴蓉蓉扑过去,两人在筵席上闹成一团。 没过一会,有人在不远处招手:“阿黎快来,有人找你。” “谁?”阿黎应声。 “容世子来了。” . 阿黎忙起身过去,穿过花园小径,一眼就在人群中瞧见容辞的身影。 他身姿挺拔修长,十年前那个清瘦的少年已经长成了高大的男人。身上的气势也更盛,分明穿着温润的浅色长袍,可五官俊逸,犀利的下颚线条令他看起来越加清冷。 仿若雪山一朵清莲,可远观不可亵玩。 园子里人多,他脚步闲适,停在一幅画作前品鉴。 周围好些女子目光悄悄打量向他。她们不作诗也不抚琴了,交头接耳打量这位矜贵的男子是何人。 容辞以前常来静香书院,但第一次来诗会,是以,有许多外乡来的人不认得他。 “那人是谁?”有个粉衣少女问。 这少女名叫许佩玲,是苏慧的表妹,非静香书院学生,也不是京城人士。而是年初从外地来京探亲,刚好遇上诗会便随表姐前来瞧热闹的。 提起容辞,苏慧就有些不平衡。 睿王府容世子谁人不知? 此人不仅长得好,且才华横溢,从国子监结业后就开始入仕,如今在朝堂上已是从四品要职。 旁人及弱冠,兴许连个九品的官都摸不着。可这个容辞,本事了得,十年间竟是做出许多不菲政绩,平贼匪,救天灾、出使三国,样样办得出色。 他家世好、模样好、本事好,人才和品行也赞誉不绝。这样的人,却偏偏只对襄阳侯府的四姑娘宋槿宁另眼相看,旁的女子哪怕天仙下凡也入不得他的眼。 宋槿宁也不知修了几辈子的福气,从小被容世子捧在掌中,护在心头。小时候苏慧不懂,可长大后,发现要找个如意夫婿这般难。而有的人,从出生就轻而易举地得到了这世间最好的东西。 怎能不叫人嫉妒? 苏慧扯着帕子,视线四处搜寻:“怎么不见宋槿宁,容世子都来了,她还拿乔什么?” 这时,路过一个少女,那少女道:“那也要看谁人拿乔,这世上旁人没资格在容世子面前拿乔,宋槿宁还没么?即便她拿乔,容世子也愿意惯着。” “何茹——”苏慧听了很是不舒坦:“你成天与我作对做什么?宋槿宁给你什么好处?莫不是你也想巴结她?” “不就是仗着有容世子撑腰么,不然她连入静香书院的资格都没有。” “别酸了,若宋槿宁没资格入静香书院,那你作诗都作不过她,岂不是更加没资格?” “你——”苏慧气怒。 苏慧在静香书院也是拔尖的,才学与宋槿宁不相上下。可每回诗会,宋槿宁都能压她一头,令她气闷不已。 论才学,论家世,她可不输宋槿宁,凭什么她样样都得了好? 她这边嫉妒着,那厢就听见有人清亮地喊:“容辞哥哥,我在这。” 众人抬眼看去。 只见花丛中走出个明艳少女,少女提着裙摆欢快地跑到容世子跟前。 容世子高大,而少女娇小,两人这般站在一处。一刚一柔,一静一动,般配得不行。 越发地刺了苏慧的眼睛。 旁边的表妹许佩玲发出羡慕的声音:“哇,那姑娘真好看。” “好看什么!”苏慧低嗤:“你在扬州没见过世面么!” 许佩玲努努嘴,嘀咕:“确实好看啊,我是女子都喜欢呢。何况男子,表姐没瞧见许多男子也在看那姑娘吗?” “......” . 容辞带阿黎下山。 这些年,静香书院的山道修得宽阔了,以前行马车颠簸,如今变得平平稳稳。 阿黎坐在马车上,问:“容辞哥哥要带我去何处?” “醉香楼新出了几样点心,带你去尝尝。” “好啊。”阿黎高兴:“我已经许久没去醉香楼了,上次还是年初时。” 想到什么,她又问:“我可以吃酒么?” 醉香楼不光菜品出名,其招牌酒紫竹酿也极受欢迎。 阿黎这个年纪对什么事都好奇,曾在书中读得“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①便颇是向往。况且古往今来酒为文人雅士最爱,是以她上回偷偷喝了几口,结果不胜酒量,居然醉了,最后还是容辞将她背回去的。 想起上次的情况,阿黎有些心虚,可她真的怀念那紫竹酿的甘甜香醇。而且她没敢说的是,微醺的滋味好像很不错呢。 “好不好?”见容辞看邸报没理,她上前扯住他袖子撒娇:“我这回不喝醉了,我就喝一点点。” 容辞掀眼:“若再醉当如何?” 阿黎眨巴着眼睛,其实她是想再醉一回的,但清楚不能这么说。 她清澈的眸子泛着丝狡黠,举起一只手承诺:“不会喝醉了,我保证。” 少女娇憨明媚,大眼睛巴巴地望过来。 容辞无奈。 “罢了,允你喝两杯,不可再多。” “嗯。”阿黎开怀,如小时候得了好还卖乖一样,抱着他手臂讨好:“容辞哥哥最好了。” . 马车徐徐来到醉香楼,阿黎下马车后,正巧遇到孟子维。 他一身紫袍执了把折扇,潇洒翩翩地进门,瞧见他们来,停下等待。 “小阿黎?”孟子维见到阿黎,依然如小时候那样招呼:“今日书院休沐?” “子维哥哥。”阿黎福了福,问:“你也来这用膳?” “我来......”孟子维折扇挽了个花样,往后一指:“找他。” 容辞站在马车旁听侍卫禀报,结束后,施施然走过来:“找我什么事?” 孟子维道:“我去御马巷没见着你,听说你在这订了个雅间,正好我没用膳就来了。” 他明知故问:“你不介意吧?” “......” 容辞抬脚往里走。 掌柜的见他来,忙上前热情招呼:“容世子,您的天字号雅间已经准备好了,可要现在上菜?” “不急,先把你们这新出的点心上两样。” “好嘞。” 容辞上楼,孟子维跟在他身后,低声说:“我得到消息,威武大将过不久就凯旋了。” 容辞点头:“预料中的事。” “诶?”孟子维诧异:“这怎么预料?贺柏舟坐镇北疆多年,鲜少回京。” “上楼说。”容辞道。 忽然,走在他前头的阿黎不小心踩到裙摆,身形一晃。 容辞眼疾手快扶住她:“小心些。” 阿黎不好意思,吐了吐舌,又朝后头的孟子维腼腆笑了下。 等进了雅间,容辞让阿黎先坐着吃点心,然后跟孟子维去了旁边小间里谈话。 “这两年你要我留意西北动静,如今贺柏舟回京,你有什么计划?”孟子维问。 容辞不答反问:“当今,谁手上兵权最盛?” “若问谁手上兵马最多,自然要数西南罗家。可若要说兵马最勇要数西北贺家。”孟子维说:“贺柏舟十二岁参军,作战勇猛,杀敌无数,二十年建立了一支所向披靡的贺家军。年初,更是以十万贺家军大败匈奴,匈奴可是草原猛虎啊,擒住这只虎贺柏舟这次凯旋想必圣人要大赏了。” “匈奴是草原猛虎,贺家军是中原雄狮。”容辞不紧不慢道:“若这头雄狮为我所用,你以为如何?” 闻言,孟子维心下震惊。 这本该是句猖狂的话,可由容辞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十足正常。 这些年容辞在官场上暗中拉拢了不少人,建立了自己的势力。可那些人再如何本事,也始终只是在朝堂上打转的人。 但贺柏舟不一样,贺柏舟乃威武大将军,手握十万贺家军兵马,实打实的一方雄霸。 收服这样的人,无异于与猛兽搏斗,何其难! 容辞道:“我们所谋到今日,只差兵权。” 孟子维点头:“自然,可这不是件容易的事。贺柏舟此人对龙椅上那位忠心耿耿,不可能背叛。” “既如此,那就给他个背叛的理由。” 孟子维紧紧盯着容辞:“要怎么做?” “无须我们怎么做,接下来,你盯紧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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