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姑娘像蜜蜂似的这里飞飞,那里飞飞。 “夏烟姐姐,这块布也是给我做衣裳的吗?这个好看。片刻,她又跑去匣子里挑选珠花:“哇,我喜欢这朵粉色的,夏烟姐姐,我能戴去学堂吗?”五岁的小姑娘已懂得爱俏。衣裳要穿好看的,头花要戴鲜亮的,小姑娘虽不攀比,但不妨碍她们穿好看让旁人夸赞。不过小姑娘的首饰很简单,不喜金银,倒酷爱那些精巧的花鸟动物。譬如蝴蝶,譬如兔子,又譬如绢花等等。阿黎选了一对碧玉蝴蝶珠花,照着镜子戴在圆溜溜的发髻上。她梳着双丫髻一边一个,左右对称。走路时,蝶翅摇摇晃晃,宛若翩翩起舞。再配上她娇憨的模样,招人稀罕得很。容辞站在门口,静静瞧了会,才抬脚进门。“容辞哥哥。”看见他,阿黎飞奔过去。她在他跟前停下,歪头问:“我好不好看呀?”这话惹得婢女们纷纷笑起来。童言无忌,也亏得阿黎年纪小,若是旁的姑娘这般问未来夫婿“我好不好看呀”,必定会羞死个人。容辞莞尔,蹲下去,认真道:“好看。”阿黎高兴,抿唇腼腆笑了绣娘量完身后就离开了,眼下不过酉时,离用晚膳还早。容辞带阿黎去了书房,教她写字。阿黎每天要认十个字,再写五个大字。认字倒还好,可写字就有些难为小阿黎了。她提笔不甚熟练,写的字也歪歪扭扭。 一个“柒”字,在容辞写来俊逸好看,但阿黎却写满了整张纸,威猛得很。 不过容辞很有耐心,一笔一划地教小姑娘。 “对,这一点落笔可重些......” “这一撇无须太长,到这便可结束......” “握笔放轻松,这样......” 他自己示范了下,告诉她:“腕放平,笔固定,手心虚空。来,你练习一遍。” “嗯。”阿黎小脸认真。 肉乎乎的手握住毛笔,如临大敌般,写字。 她一笔一划慢慢写,渐渐地,神态有模有样。 容辞夸她:“阿黎真聪明!” “嘻嘻.....”阿黎露出洁白贝齿,还有两颗小虎牙。 书房内焚着上好的沉水香,袅袅青烟沿着精致汝窑香炉旋转而上,落在春光里,落在韶华间。 时光静谧。 容辞督促她写了会字后,自己拿了本书坐在一旁,而阿黎坐在她的小矮凳上,提笔专注练字。 小孩子都是好动的。 阿黎也是如此,她练了会字后趴在桌上左右四顾。一会悄悄看容辞,一会又去瞧窗外树梢的鸟。过了会,又在纸上画圈圈。 容辞看了几页,问她:“阿黎写好了?” 阿黎就等他这句话呢,立即捧起宣纸:“容辞哥哥,我写完啦!” 她将纸捧得高高的,生怕容辞瞧不见,脸上一副“你快夸我啊”的表情。 神色分明急切,却故意隐忍,但又不怎么忍得住的模样。 容辞默默看了会,忆起上辈子阿黎也是如此。 曾有段时日,阿黎爱上了作画,心血来潮于午后画了支翠竹。她等了他一天,待他下职归来欢欢喜喜问他画得如何。彼时他忙于一桩焦头烂额的案子没留心,隔了数月后,无意中在箱子里瞧见那幅画,才想起来她那日是在求夸奖。 回想前世,诸多事都成了他的遗憾。他的阿黎优秀,他却常常错过她的美好。 “写得非常好!”容辞收回思绪,夸奖道:“阿黎越来越聪明了!” 果然,小姑娘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然后高高兴兴又铺开一张纸,说:“容辞哥哥,我再写一个字给你看啊。” “好。” 在御马巷用过晚膳后,容辞亲自送阿黎回襄阳侯府。 阿黎回府时,他爹爹还没回来。 长椿堂的老夫人得知了,派丫鬟来请她,于是阿黎又去长椿堂给祖母请安。 “你娘亲身子怎么样?”老夫人问。 “娘亲好着呢。”阿黎说:“娘亲还说届时来给祖母过寿。” 老夫人等了一天,就等这个消息。闻言,顿时放心下来。 她问阿黎在御马街玩了些什么,阿黎一一说来,最后又道:“祖母,容辞哥哥夸我写字写得好呐,我拿给祖母看。” 阿黎身上背着个小布袋,她从布袋里取出写的几张大字放在桌上:“祖母,这是阿黎写的。” 实际上她一下午写了许多,只不过从中挑了几张最好的带了回来。 这点小心思瞒不过老夫人,老夫人笑得眼角皱纹又细又长:“好好好,阿黎写得真好!容世子也教得好!” 阿黎腼腆笑,悄悄转头去看一旁的宋槿芝:“三姐姐,阿黎写得好不好哇?” 冷不防被点名的宋槿芝:“......”
第33章 傍晚, 暮色朦胧。狂风呼啸,山野枯枝在寒风中摇摆,形如鬼魅。一只秃鹫扑打着长长的翅膀飞落地上,正在捡食尸骨。 这里便是京城十里地外的乱葬岗, 平日死得离奇或是无人埋葬的尸体都会扔在这, 任由野兽抢食。 远处, 摇摇晃晃地走来个妇人。那妇人衣衫青灰陈旧, 头上包着块麻布,手里提着灯笼, 躬身正在寻找着什么。 “阿蓉, 你在哪里?”她边低声喊, 边哀哀哭泣:“姐姐来了,姐姐带你回家。” 她口中的阿蓉是个绣娘, 与她同胞出生, 模样和身段也跟她如出一辙, 若旁人见了还以为是死人复生。 姐妹俩非京城人士,而是前不久从外地来京城谋生的。两人在城西的巷子口盘了个小铺,专门给人缝衣绣花。 她们手巧, 没多久名声渐扬。四个月前, 有人找到姐妹俩, 说一个大户人家的姨娘要做衣裳, 高价雇两人去绣花。可她们的铺子生意也不错,以后还得靠铺子谋生不能关门, 是以姐妹俩商量了下,姐姐留下看铺子, 妹妹去了那户人家做工。 原本以为,三个月后阿蓉能得一笔丰厚的工钱回来, 届时姐妹俩的铺子能扩大些。 哪曾想,姐姐等来的不是妹妹捧银子回来的消息,而是妹妹死在乱葬岗。 “阿蓉你在哪?姐姐来接你了。”她哭得颤抖,好几次跌倒在地。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黑衣人缓缓朝她走近。 她害怕地抬起头:“你、你是谁?” 那人声音清淡:“想不想为你妹妹报仇?” . 与此同时,城西胡同里一座小宅院内,烛火燃了半宿。 东边的厢房传出男女嬉闹喘息之声。 “小\\\\骚\\\\货,爷还没舒坦你倒是先去了,果真是扬州来的瘦马,身子这般敏感。” “爷,我真不行了,你快去寻莺儿。” 屋子里,宽大的拔步床上躺着两个身段妖娆的女子,她们身上只着薄薄的一层纱,白玉红樱水葡萄全展露在灯火下。 而一个身姿高大魁梧的男子,捉着其中一个女子的腿,扬其肩上。 “你们两个小\\\骚\\\\货真是厉害,今晚爷差点死在你们身上。” 他压着那叫莺儿的女子,飞快地捣鼓数百下,最后长喟一声躺倒。 见屋子里的动静停了,仆人走到门外低声禀报:“将军,子时了,该回了。” 常靖不耐烦地应了声,若不是家里还有只母老虎,他今日就想在这过夜。 他怜爱地摸了摸莺儿的脸:“你们好生养着,爷过两日再来。” 常靖穿好衣服出门,却见外头静悄悄,适才说话的小厮不知去了何处。 他四下看了看:“陈六?” 没人应。 “陈六?” 依旧没人应,常靖顿时警觉起来。 可已经晚了,一个黑衣人如风似的靠近他。还未等他动手,就被点了穴位。 “你是谁?”常靖惊恐。 “是你爹!”来人嚣张又嫌弃。 . 贺柏舟定罪后,京城整日处于喧嚣状态,茶楼酒肆无处不在谈论朝堂局势,甚至连出城种地的农夫都要在茶寮驻足听上一小会。 而朝堂上,百官们也不遑相让,更加猛烈地打击异己,场面一度鸡飞狗跳。 然而跟外头比起来,睿王府倒是安安静静,仿佛置身事外,全府上下无一人提。 这日,容辞从父亲的书房出来后,小厮说王妃喊他过去。 容辞颔首,抬脚去正院。到了母亲的院子,见睿王妃坐在那看账册。 “母亲。”他上前行礼:“母亲喊儿子来有何事?” “你坐。”睿王妃放下东西,叹气:“这些日辛苦你了!” “我知外头的事艰难,你勒令府上不许谈一个字,兴许有你自己的把握,我们插手不得。但有一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二。” “母亲请说。” 睿王妃道:“前两日我生辰时,你宋姨来府上吃茶,事后我们谈了关于你跟阿黎的婚事。” 容辞停下,缓缓放下茶盏。 “阿黎及笄也有半年了,过了明年就十六。”睿王妃道:“虽说宋家不着急嫁女,可你年纪不小,在旁人家这个年纪早就该成亲了。” “我跟你宋姨合计了下,打算让你们明年成亲。所幸你们从小就定了亲,这些年嫁妆聘礼都筹备得齐全,明年成婚也不算赶。” “你意下如何?”睿王妃问儿子。 “母亲,”默了默,容辞道:“此事不急。” “我知现如今事多纷乱,不过成婚定在明年,想必届时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算紧凑。” “反正你们早晚要成婚,而且阿黎明年初就从书院结业了,正好娶回来与我作伴。”睿王妃笑道。 还有一点睿王妃没提,那就是他们两人都长大了,儿子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迟迟不把人娶进门,万一闹出点旁的事不好听。 当然,她相信自己的儿子不是那种人,这些年从未见他身边有过什么女人,在□□上向来把持得住。 可近来,她问伺候的小厮,得知他常常梦遗。估计是到了年纪,开始想那种事了。若再不成亲,别说儿子难耐,她当娘的也不想儿子受那样的罪。 况且,早娶早好,她也想抱孙子。 她欣慰地望着儿子,再次问:“你觉得如何?” 容辞沉默,也不知在思忖什么。 良久,开口道:“母亲,此事过些日子再议如何?” 睿王妃点头:“罢了,想必你现在也没心思谈这个,那就再等等吧。” . 十一月初六,离镇国大将军斩首不到两日。 这天,有人擂起了登闻鼓。 登闻鼓历代王朝皆有,悬于朝堂之外,百姓若有重大冤情,可击鼓鸣冤。官府闻声必上奏,状纸直达皇帝或钦差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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