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辞一听,就知道戚婉月误会了。 他正欲开口,那厢戚婉月又说道:“况且你年纪也不小了,而阿黎翻年后便十六,若是早些解除婚事还能......” 她话未说完,容辞起身长揖:“宋姨,晚辈并无其他心仪女子,晚辈从小心仪的只有阿黎一人。” 容辞素来沉稳不露声色,此时他满脸认真,倒是令戚婉月怔了怔。 容辞继续解释道:“晚辈之所以认为婚事不急,其实不是因为朝堂事多,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 他语气几丝无奈:“阿黎还小,在男女之事上并未开窍,晚辈想再等等。” 闻言,戚婉月恍然大悟,随后哭笑不得。 “原来如此。”她笑起来:“我倒是忽略了这事。” “这也怪我,此前因着她在静香书院读书,怕扰她学业,便一直没请嬷嬷教导。如今听你这么说,也是该请个嬷嬷回来了,倒是希望还来得及。” 希望还来得及...... 言下之意,便是要将两人成亲的事定下,在成亲之前,请嬷嬷教导阿黎。 容辞自然不会反对,他再次作揖:“多谢宋姨。” . 镇国将军府。 贺柏舟刚下朝回来,面色不大好。 “爹,”贺玉卿从演武场回来,大冬天,他穿着件单薄短打,还全身是汗。 他问:“离京的事,皇上怎么说?” 贺柏舟正为此事烦恼。 他今日上折子,年关将近欲回北疆。然而,皇上居然当庭留他在京城过年。 皇上要留他,他不敢不从。可留在京城意味着什么,贺柏舟心里明白。 “你母亲呢?”贺柏舟问。 “适才宫里着人送年礼来,母亲正在清点入库。” 贺柏舟意味不明地低语:“动作倒是快。” “皇上这是何意?”贺玉卿隐隐猜到,问:“难道不想让我们离开?” 贺柏舟点头:“皇上留我们在京城过年。” 贺玉卿冷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这哪是留人,分明是扣人。” “先将父亲扣在京城过年,年后再找些其他理由继续绊住父亲,看来他是不打算让我们活着离京了。” 贺柏舟道:“可眼下也没有办法,圣上旨意不能违抗。” “我们不能违抗,但总有能让他收回成命的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贺柏舟问。 “我没有,但有人一定有。” 容辞心机深沉,从贺家军回京时就已经谋划拉拢他贺家,皇帝扣人这事又岂会没对策? . 容辞自然有对策,且早在几个月前就谋划好。 皇上留贺柏舟在京城过年,贺柏舟老实领命,而且回府后还立即命府上管家着手准备过年事宜。 采买年礼,制作年糕,还请京城最好的制衣坊给阖府上下做新衣。 大有在京城好好过年的意思。 然而,就在腊月中旬,北边突然传来敌军进犯的消息。 北边尧城原本是一座小城,此处偏远贫瘠,却混居着各国族人。因此,每年都会发生烧杀抢劫的事件。 朝廷曾派官府去治理过,可当地民生混乱,沉疴旧疾难以清理。去的官员不是死就是伤,人人都不愿去那里做官,这些年来形成了无官府管制的情况。 所幸这地方是个小城,除了杀人闹事,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朝廷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没管。 不料今年,一只残余的匈奴军队将此地当做突破口,一夜之间侵占尧城,还将周边的几个城镇控制。 战事突起,众人猝不及防。 “匈奴残军?” 彼时,明惠帝正在用膳,不可思议问:“哪里来的残军?不是都被贺家军打跑了吗?” 兵部尚书忐忑道:“贺将军击败匈奴时,匈奴逃了许多散兵。原先这些人逃往北边去的,可现在不知为何突然集结起来,竟有数万之众。” 明惠帝顿时撩下筷子,面色铁青。 殿内服侍的宫人们个个跪下来,大气不敢出。 兵部尚书也胆战心惊。 贺柏舟半年前才大败匈奴,原本以为把这些人打老实了,没想到他们居然还敢卷土重来。 他小心翼翼道:“皇上,匈奴人善战,且野心勃勃。上回败在贺家军手中,估计是不甘心。” “可再不甘心,是人都要休养生息。十万贺家军重挫匈奴近二十万人,这等惨败局面居然还敢重来。皇上......”另一官员道:“会不会这里头有什么阴谋?” 有什么阴谋? 说是匈奴残军,明惠帝当然不会信。 匈奴再凶狠再野心勃勃也不可能短时间内集结数万人,而且还是在他扣留贺柏舟之际。 这当中说没有睿王府的手笔,他是不信的。 明惠帝气的,不是匈奴残军进犯,也不是贺柏舟扣留失败。而是......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的事,到头来却是为睿王府作嫁妆。 心里,就悔得不行! 少顷,明惠帝突然呕出口血来。 太监总管张德芹见状,大惊:“传太医!快传太医!” . 匈奴再次进犯,不管外界如何猜测,但尧城被夺是事实。而北边是贺柏舟镇守之地,北方起战事他不能不管。 是以,当贺柏舟上奏请命时,以尹绍歆为主的一些官员纷纷附议。 明惠帝坐在龙椅上,面色阴沉如水,却不得不准许贺柏舟离京。 . 贺家军离京的前一夜,天空又飘起大雪。 这场雪下得猛烈,鹅毛般的雪花在半空凌乱飞舞,没过多久,苍穹茫茫,天地只剩一片白。 阿黎趴在窗边赏雪。 过了会,凝霜在屋里喊她:“姑娘别看了,早些睡吧,明日不是约了许小姐逛街吗?” 阿黎叹气道:“也不知明日能不能出门,若是还是这般大雪,恐怕要推迟了。 ” 说完,她正欲回去歇息,然而转身时不经意瞥见个身影。 她立即转头,仔细看了看。 对面游廊下,一人披着玄色大氅站在那里,他身姿颀长,沉默安静。 庭院落雪纷飞,阿黎瞧不清他模样,但清楚他正在看她。 “容辞哥哥?”阿黎狐疑地出门,提着裙摆拐过游廊,可走到对面看清来人时,她愣了愣。 “怎么是你?” 来人是贺玉卿。 贺玉卿将她脸上的变化看得分明。 她以为是容辞,欢欢喜喜地跑来,但瞧见是他,脸上的笑瞬间凝滞。 “你来做什么?”她黛眉微蹙,语气不大好:“大半夜的,你闯我的院子不觉得无礼吗?” 贺玉卿掩下眸中的落寞,啧了声:“我来就是无礼,若是容世子来就有礼了?” 阿黎一噎,强行道:“那不一样的。” “哪不一样?”贺玉卿懒懒地说:“他不也是外男吗?虽说你们有婚约,可还未成亲。” 阿黎不想理他,觉得在自己家里见到贺玉卿怪怪的。 “你快走吧,”她撵人:“万一被人发现,我们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贺玉卿勾唇:“你怎么知道我正有此意?” “什么?” “我今夜来就是要坐实我们的事。”他气死人不偿命地说:“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阿黎目瞪口呆:“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我跟你清清白白关系比豆腐还纯洁你可别乱说。” 贺玉卿低笑起来。 他这人长得好看,这一笑满面生辉,妖冶勾人。 阿黎不得不承认,若非她从小就被容辞的美貌练出定力,恐怕还真招架不住贺玉卿这个妖孽。 “你若有事就尽快说,若没事赶紧走。”阿黎道:“我婢女还在屋子呢,若她出来发现你夜闯我家,届时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贺玉卿不以为意:“区区几个护院能拦得住我?” 他来时还发现不远处有暗卫把守,想来是容辞安排的。可那又如何?他想来就来,谁也拦不住。 阿黎见他如此张狂,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人。 “我明天就要走了。”贺玉卿突然开口。 阿黎停下:“我听说了,北边起战事,贺将军要回去打仗。” 她敬重贺大将军,既然明日就要走,便也懒得计较贺玉卿这点冒犯了。 她转身,真诚地说:“我敬仰贺将军这样顶天立地的英雄,虽一直没机会见其本人,但忠心祝愿贺将军此战旗开得胜。” 想了想,她又道:“也愿贺公子一路平安。” 贺玉卿面上吊儿郎当的神情逐渐消失,隔着雪夜定定望着她。 “宋槿宁,”他说:“其实我还挺喜欢你的。” 阿黎气怒。 这人说话不到两句就开始不正经。 “你喜欢也没用,”所幸她也习惯了贺玉卿这副没正行,说:“我不喜欢你,而且我定亲了的。” 贺玉卿笑了笑:“正因为你定亲了,我才觉得遗憾。” 他眸色突然暗淡下来,说:“我从小就有个遗憾,如今来京城见到你后,你变成了我第二个遗憾。” 想上战场而不得,喜欢的姑娘另有归属。 贺玉卿觉得,这日子真他娘的没滋味! “以后也不知还能不能再见,”他突然抛了个东西给阿黎:“这个给你做纪念吧,别扔了,小爷的东西值钱得很。” 阿黎慌乱地接住,不屑地嗤了声。 她张口想再呛他两句,可还未等她说话,贺玉卿足尖一点,倏地飞身不见了。 来去悄悄,宛若风雪。 . 御马巷,书房。 容辞视线落在书上,耳边静静听暗卫禀报。 “贺公子待了约莫一刻钟就离开了。” “两人说了什么话,属下没听清,但兴许是辞别之言。”暗卫说:“贺公子留了件东西给阿黎姑娘。” 容辞顿了顿:“她收下了?” “......收下了。” 默了默,容辞点头,继续看书。 . 次日,下了一夜的大雪停了。 原本该安静的清晨,却隐隐人声喧嚣。 阿黎醒来,问凝霜:“今日有什么事?为何外头这般热闹?” 凝霜说:“姑娘,今日是贺大将军离京之日,百姓们都起来送行呢。” 闻言,阿黎愣了会神。 回想起昨夜贺玉卿来过,她突然下床走去桌边。 “凝霜姐姐,我昨日放在桌上的东西呢?” “我收起来了,姑娘这会要?” “拿来我看看。”阿黎说。 她昨夜胡乱接住了,原本想还回去的,可贺玉卿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她光顾着气贺玉卿那个登徒子了,倒也没怎么看东西,回屋后就随手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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