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再想下去,只得将所有心思都投到寻找萧泠一事中去。 当他来到寺庙前的那株大树下,所有人都在奋力向树上砸着自己的许愿牌,人们秉持着“扔的越高愿望越容易实现”的思想,都希望自己能够得到逝者的保佑,得到佛祖的眷顾。 突然在树下人群中看见了熟悉的身影。盛玄胤呼吸都为之一滞,随即疾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 独自溜走上山被抓包的萧泠有些心虚:“玄胤!你来啦……” 盛玄胤拧着眉头,目光溢出一股森寒,刚准备说些寺庙狠话威慑一下她,却被一个人抓着他握住萧泠的那只手腕拽了开来。 他抬眼看向动手那人,却发现映入眼中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人看见盛玄胤时也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行礼:“太子殿下。” 盛玄胤略微眯了眯眼,回礼道:“太子殿下。” 被盛玄胤称为“太子殿下”那人闻言连忙挥手:“不敢当。如今都苑已经归属漠北,哪里还称得上太子。” 萧泠望着面前的局势,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面前这个身着一袭奇异服饰,浑身上下散发着乌衣风华的少年人,居然是都苑国的太子,楼云青。 ——不过事到如今,只能算作是王子。 “也是。”盛玄胤冷笑:“都苑王子中元节不回归故土祭祀祖先,来我漠北浦邑所为何事?” “不过是留恋漠北风光和市井罢了。再有,都苑已经彻底成了漠北的附属国,为了表示诚意,都苑特派我留在漠北……”做质子。 最后的话虽然没有被挑明,但谁都知道他想说的意思。 盛玄胤冷冷地勾了勾嘴角,转而看向萧泠:“愣在这儿做什么,走。” 萧泠却犹疑了片刻,抬眼看了看盛玄胤,又看了看楼云青:“方才多亏了云青,我才没有被人群挤倒,还成功地把许愿牌扔上了树。”她说着,伸手指向挂在树上的一块牌子:“看,就是这块!” “……” 盛玄胤胸中一阵气闷,不再说什么毅然转身离去。没心没肺的萧泠见他负气离开一时间有些慌张,连忙和身旁的楼云青挥手告别,随即提起襦裙就往人群中追去。 “玄胤,等等我!” 繁琐的裙子阻慢了萧泠的速度,她提高了裙摆,快步朝着盛玄胤的身影追去,一边喊着:“玄胤!” 盛玄胤的脚步像是被从地里长出的什么东西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他停下了脚步,回头看。长街闹市中,零零碎碎的银光倾洒而下,树影婆娑。萧泠站在长街口,身后是璀璨的灯光。 她背着光,一双星眸被阴影衬得格外明亮。她望着盛玄胤,蓦地笑起来,眉眼弯弯如一轮新月。盛满了万千灯火的眼眸尽头,清晰地刻画出他的模样。 闹市灯影憧憧,她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笑得一脸烂漫。 视线猝不及防相遇,一缕清风吹过肩颈。盛玄胤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面容之上,突然觉得恍如隔世。曾经那位好强任性的商丘公主,私里游街玩乐时似乎也是这般天真模样。 一时间,一种熟悉又陌生的,令人心跳加速、慌乱无措的情感倏地漫上心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击溃了盛玄胤内心的最后一道防线。 须臾间,只觉得万籁俱寂,天地皆空。 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下意识地抬手,伸向融在喧嚣声中的萧泠。 萧泠笑容灿烂,起步小跑,飞奔着一把扑进他怀里。 寂静的长夜,波涛汹涌。马车车轮骨碌碌的声音长街回响,似乎是深夜里最后的孤鸣。 远处传来楼台戏子的唱戏声,曲声流转在整座皇城中,空荡得婉转又悠长,尽显无尽凄凉: “黄粱一梦,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假作真时……” 一曲未尽,声断长途,最后一丝曲声消弭在漫漫长夜中。盛玄胤环着靠在自己怀中的萧泠,眸子里一闪而过破碎的柔情。以及,带着淡淡自嘲的悲怆与无奈。 月色浓重,氤氲的雾气犹如一袭单薄的白纱,朦胧又浪漫,还掺杂着一丝不可名状的悲情。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作者有话要说: “黄粱一梦终须醒,无根无极本归尘。”出自唐代杜甫的《咏怀古迹五首》之一;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出自清代曹雪芹《红楼梦》。 ****作者有牢骚要发**** 为什么大学期末会有这么多事情?为什么到了期末要搞什么酒会例会送别会?为什么每一个会都要我们去给他表演个什么节目撑场子?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屁事这么多!为什么我永远睡不醒!为什么总是半夜被饿醒!谁懂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真的要疯了!!!
第28章 光怪陆离(一) 九月,盛夏已阑,清秋初至,满树桂影舞弄身姿,摇曳婆娑。整个漠北皇城在这个丰收的季节里一派安静祥和,举国上下都沉浸在收获的喜悦氛围之中。 与此同时,刚从皇宫大殿中退朝的盛玄胤离开在皇宫的路上恰好撞上了迎面而来的皇后。 他敛了敛神色,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参见母后。” 皇后目光与盛玄胤相接的一瞬猛地闪躲了一下。她故作镇定地扑朔眼睫,抬起下巴沉声道:“胤儿不必多礼,起来吧。” 盛玄胤不等她发话便已经作势起身,他拢了拢繁重的袖子,微微眯起眼笑问:“母后匆匆赶进宫,可是有什么要事?若是什么火烧眉头的要紧事,不妨告知儿臣,儿臣与您一起商议对策,如何?” “不必劳烦太子殿下了,本宫自有分寸。”漠北皇后颇为不自在地应对着盛玄胤,心中暗自催促他快些走开。可一向不爱与人唠叨的盛玄胤此刻却突然对皇后的事关切起来,问道:“母后面色有些憔悴,看起来似乎是有些劳累过度,忧心过度了。对了,儿臣上次派人送去含心殿的礼物,母后可还喜欢?” 提起那事,皇后一张精致面容上强装冷静的神情快要崩溃。她叠在身前的双手在宽大锦缎的掩饰下狠狠绞在一起,十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导致整个手臂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盛玄胤神情淡定,稍微挑了挑眉好以整暇地欣赏着皇后的表情变化。 ——三个月前萧泠醒来的那一日晚,一直夜不能寐徘徊在含心殿的皇后收到了太子妃醒过来的消息,一颗悬悬多日的惶恐之心才得以卸下。 她抬手抚上自己的眼睑,轻揉。她长舒一口气,随即又很快冷笑出声:“该死的盛玄胤,居然敢威胁本宫。不过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贱种,以为披上一层太子的皮囊就能改变他卑劣的本质了?” 透过指缝的眼眸露出森冷的目光。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啐道:“本宫倒要看看,你还能嚣张多久。” 话音刚落,便听得窗外一阵沉闷的雷声响动。 皇后被这雷声猛然一惊,手忙脚乱地站起身,发软的腿脚有些不协调地走出殿外。 门外是黑沉沉的夜空,有如一盘打翻了的浓墨,死死地压在整座皇城之上。夏夜的雨气势浩大,不过三个弹指间便已经雷电交加,一道道闪电交错纵横着撕开漆黑的夜幕,留下难以愈合的伤口。 皇后心下一紧,一道道冷白色的光好似劈在了她的心上,震得她浑身战栗,一时间心虚得无法动弹。 殿外传来侍卫低沉的声音:“皇后娘娘,东宫那边派人送来了一个木盒子,说是呈给娘娘您的大礼,请您务必亲自打开。” 皇后半信半疑地望着被下人送上来的朱褐色的木盒,微微眯起了眼帘。 命令侍从们全部退下,皇后缓缓靠近放在地上的木盒,朝着锁的位置轻轻一按。 盖子猛地弹开,瞬间一股刺鼻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皇后猝然瞪大了眼,只朝里面看了一瞬,便猛地惊呼一声,朝后一倒瘫坐在地上。 那精致的木盒里,赫然摆放着一颗人头! 这个人皇后再熟悉不过的,就是经常在她耳边吹耳旁风的太监总管和兴! “哈,啊……”像是被一双手扼住了喉咙,惊吓之下喘不过气来。她双手撑在地上踉跄地后退几步,目光再次落在盒子里的物什中又猛地闭上。 是和兴,真的是和兴! 盛玄胤这个疯子,居然连后宫的太监总管都敢动!他是真的发起疯来什么都做的出来! 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泛着白光的闪电将空荡的大殿瞬间劈亮,照得盒子中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更加面目狰狞。皇后猝然大叫出声,连连后退到殿中的角落处,眼睛死死地盯着盒子中自己曾经的得力助手。 从那日起,皇后便对外称病,更是接连刻意躲避盛玄胤,整整三个月都没有再见面。而这次进宫遇上盛玄胤,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皇后放在袖中手紧紧蜷曲起来。她几乎是黑沉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干笑了两声,径直从盛玄胤身边掠了过去。 见她这般沉不住气,盛玄胤也只是低垂着眼睑笑了笑,一甩广袖负手离去。 - 初秋的薛荔墙下,一身暗花白锦裙的萧泠蜷曲着身子翘起小腿,靠着亭边的柱子捧着书坐着。她螓首低垂着,双颊泛起微微的红晕,一双澄澈的星眼顾盼间眼波流转。 趴在柱子上的绿绮百般聊赖地玩弄着手中刚从嘴里取出来的狗尾巴草,语气慵懒:“你还要看多久,不是都看过好几遍了吗?” 听见这话的萧泠缓缓把头从书中抬起来,瞥了一眼一旁的绿绮,高傲地抬起下巴不屑地冷哼一声:“你懂什么。真不知道就你这毛里毛躁的性子,怎么会是云婳姐姐的远方表姐。” 她说着略一停顿,随即豁然开朗般:“也对噢,八竿子打不到的一表千里的表姐,怪不得性格这般迥异。啧啧。” “……”绿绮怔愣着不敢相信地转头看向她:“?”她这是被怼了吗? 绿绮觉得不可思议,毕竟从前她和萧泠的关系可是整个东宫中最好不过的。虽然只是她单方面觉得,但她相信萧泠也是这样想的。即使萧泠头部受创,忘了很多事情变得有些痴傻,但也不至于说翻脸不认人吧? 她本来还想说什么确认一下萧泠对自己是否还是保持着很友好的态度,可还不等她开口边听得萧泠漫不经心的声音传来:“翠梅,我有些口渴,帮我打点水来。” 刚准备说什么的绿绮:“……” 见身边没有动静,萧泠这才抬眼望向僵在原地的绿绮,有些不解地问道:“怎么不说话?我叫错了吗?” “你还有自知之明的嘛。”绿绮几乎是咬牙切齿:“不要叫我翠梅!” “为什么?”萧泠一双眼睛扑闪扑闪:“不是你自己当初哭着抱着我告诉我你叫刘翠梅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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