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吗?”他颤着声音问她。从前,他不可能会这样。 陆允慈不说话。 于是宋明康开始锲而不舍地征求同意,“睇儿,可以吗?睇儿,求你了,睇儿......” 陆允慈有一瞬的恍神,曾经,她看上姐姐做的木雕玩具时,也是这般索要。姐姐,可以给我吗,可以给我吗......那是好久之前的事了。 她刚主动攀上他的肩膀,他便按耐不住地扑向她。很快,她被巨大的阴影笼罩,一切水到渠成。 她微微侧头,看向留着缝隙的门,宋明康原本要落于她唇上的吻擦过她纤长白皙的脖颈。 果然不出所料。 门缝外,江北尘紧攥着手中东西,方才她掉落的香囊,被他拾到。 门内,床上的女人衣带半开,直直地看向他,眼底沁着水汽。 对视的刹那,她黑漆漆的瞳仁成了笼中惊鸟,受惊的瞬间拼命想从笼中挣出,却被硬生生框住。 那神情,分明是在向他求救。 他不会觉得香囊是她故意掉的,陆允慈心想。 ——她自以为自己所有表现都天衣无缝。
第4章 行险棋 空气足足静默了好久。 陆允慈在等待。 门外的江北尘无动于衷,这场戏,他饶有兴趣。 很快,耳畔传来窸窸窣窣解衣服的声音,她顿时呼吸一滞。 砰砰砰...... 心跳声化作急促鼓点。 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江北尘这个人,比宋明康潭越此类人不好对付的多。他在等待,在明目张胆地等待,隔岸观火,只是看着、期待着她下一步会怎么样做,等待她露出所有狼狈。 ! “救命!救命!” 厉声尖叫划破长夜寂静,陆允慈用尽全身力气奋力挣开。 事发突然,宋明康不明所以,彻底整愣住。 “睇儿,你怎么了?” 陆允慈抬手挥了他一巴掌,一股脑朝外奔去,直直撞入江北尘怀中,身子骨一软,倏地跪坐在地,抬眼时,已是泪眼朦胧。 她颤着声音,六神无主地望向他,“太子殿下,救我。” 话音刚落,眼泪就要往下落,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属实惹人怜爱。 江北尘无奈地叹了口气。 宋家兴盛多年,倚仗的不过是当朝太师张阔,宋夫人是张阔的千金。 张阔与江北尘弟弟江临州早已暗中勾结,江临州觊觎太子之位已久,亲兄弟又如何,江北尘早已容不下他。 今日之情形,天时地利,突然闯出的姑娘明摆着要助他一臂之力。这是挫伤宋家锐气,亦是打压江临州的最好时机,他岂能不把握住。 偌大的动静,引得不少宾客纷纷推门一探究竟。 “睇儿......”宋明康一头雾水,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众宾客来到宋明康房间门前,看到太子殿下后先纷纷行礼,待平身后眼见姑娘泪眼婆娑衣衫不整,太子将其护于身后,屋内宋明康惊慌失措。 霎时流言四起,纷纷指向陆允慈所营造的一个明确的答案。 翌日,官府门前,众目睽睽下,陆允慈如泣如诉,江北尘端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待到宋明康矢口否认时,他这个所谓的“人证”终于发挥作用。 一顿操作下,宋明康被关进大牢等候安置。 此事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宋家身为名门,一时间成众矢之的,站得越高跌得越惨。 倘若此事不了了之,恐难平众怒,反而会传出衙门徇私舞弊,偏袒世族等言论,若到此等地吧,官府的威信何在? 更何况此次太子殿下到场,亲自坐镇,衙门官员就算与宋家交好,也无法轻举妄动。 一切尽在陆允慈掌控之中,只不过江北尘属实是个变数,好在,这个变数帮了她。 折腾半天,此事终于告一段落。 陆允慈从官府出来后,熟悉的马车已然在门口等待她,白芷三步作两步跑至她身前,关切询问:“姐姐,你没事吧?” 她摇了摇头,正要上马车离开,却被江北尘拦住去路。 “且慢。” 陆允慈闻身转头,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多谢太子殿下昨夜出手相救。” 这原本只是一句客套话,未曾想江北尘竟好整以暇继续追问。 “说道谢,姑娘要怎么谢我?” 陆允慈微微一愣,“太子殿下想要我如何?” “茶楼就在前面,我请姑娘喝杯茶,可好?” 江北尘似笑非笑的神情令陆允慈有些心底发毛,顿生被看透的错觉。她没法自欺欺人,昨夜究竟是怎么回事,江北尘恐怕一清二楚。 白芷正要替她回绝,她止住,压低声音:“没事,你就在这里等我,估计不会太久。” 闻言,白芷不悦地看了江北尘一眼,眼底的敌意与警告不加遮掩。 江北尘无所谓地笑了,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意思。 ...... 茶楼上,封闭的隔间,门外有人看护,确保对话不会有不相干的人听到。 看着江北尘慢悠悠地沏茶,陆允慈微微皱眉。 “太子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这么着急干嘛。”他不以为然,耐心替她酌上。 她纹丝不动,一副时刻准备起身的样子。 “怎么,姑娘是对这茶不放心?” 陆允慈想让他长话短说,无奈之下,将面前茶水一饮而尽。 砰! 沉闷的一声,茶杯与桌子剧烈相撞,她一时没收住力。 “你似乎很不满意?”他肆无忌惮地打量着她,言语间自带威严,与平日审问犯人无异。 “太子殿下,我哪敢。”她及时退让,微微垂眸,顺服无措的模样。 又是这个样子。 和昨晚撞到他怀里、方才在官府诉告时,一模一样。 “我问你,昨日潭越和宋明康为何突然打起来?” 思索片刻,她答:“因为我。” 说话间,一护卫匆匆来到江北尘身侧,低声耳语了好一会。 眼见江北尘脸色骤变,陆允慈紧张到将手攥紧,如果她没猜错,江北尘应该马上就要离开了。 谁知,他示意护卫退下,很快恢复了镇定。 ? 不对...... 是哪里出了问题? 方才护卫告知他的消息,不出意外,应该是...... “姑娘可知潭家今日并不太平。” “?” 她茫然地看向他。 这和她想的不一样,常老将军那边,难道没有得手?江北尘为何会突然提起谭家? 她努力维持镇定,“谭家,怎么了?” “姑娘真是好本事,刚让宋家公子深陷大牢,今日上午,又让潭越为你毁了婚约,与潭将军大闹了一场。” 说着,江北尘举了举手中的茶,漫不经心递于唇间,似是闻了闻茶香,但并没有品其中滋味。 “我没想到竟然这么快。” 她知道潭越有婚约在身,那日在文翰斋,她只是告诫潭越想清楚,没想到他竟这么快做了决定。 她深知在聪明人面前遮掩反倒会欲盖弥彰、漏洞百出,索性痛快承认。毕竟从昨晚到现在,江北尘愿意陪她把戏做全,说明他从中亦是有利可图。 其中缘由,根据近几年的波谲云诡,陆允慈不难猜出。 “起风了。” 话音刚落,他看了她一眼,她即刻心领神会,起身将一旁好几扇窗户紧紧关住,顺带不经意地朝楼下不远处的地方一瞥。看到白芷还在马车旁,她瞬间心安了不少。 “太子殿下,风没有了。” 在他抬眼看向她的那一刻,她俯身,行了个大礼。 “民女愿为太子殿下肝脑涂地。” 事至此,只能先行一步险棋。 “你这样冰雪聪明是好事,但有时候太过聪明,不怕最后落得个戏文里的下场吗?”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终是镜花水月,唯剩幻灭虚妄。 “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尊贵异常,将来这天下都是太子殿下的,太子殿下不怕,我怕什么?” 听闻此,门口护卫虽不敢多言但惊出一身冷汗,如今圣上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竟敢脱口而出。 “我区区一位女子,从寻芳阁那样的地方逃出,如柳絮般无处可依,若我心甘情愿做太子殿下的棋子,太子殿下可否护我周全?” 这话她说的情真意切,黑漆漆的瞳仁沁着水汽,此刻映满了他的影像。 紧闭的隔间寂寥无声,空气里浸润着淡淡的檀木香。 许久,江北尘缓缓开口,意味深长:“你真的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是赞赏还是嘲讽,陆允慈一时难以判断,但这并不重要。 “人都是有所求的,你这么做,为了什么?” “早就听闻太子殿下年少有为心怀大略,如今见到,更是仪表堂堂气度不凡。” 说到这里,她忽而压低了声音,抬眼看他。 江北尘并未让她平身,只是俯身凑近,再度将她打量。 近在咫尺,陆允慈试探地伸手,江北尘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一时竟忘记阻止。下一秒,她轻轻抱了上去,并未用力,仅仅象征意味的一个动作。 她用只有两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民女,心向往之。” 此刻,她竭力稳定住略微发颤的身体,暗暗思忖自己是否演得太过,过犹不及。 方才来通报的护卫神色匆忙,告诉江北尘的难道只有谭家的事吗?怎么会?难道有了变卦,常老将军临时取消了行动,但白芷还未来得及将这一变故告知她? ...... “三、二......” 他突然开口,搅乱了她的思绪,她再度抬眼,一时不明白他眼底幽深莫测的情绪。 一阵强烈的眩晕感席卷而来,她的意识出现短暂抽离,有些头重脚轻。 ! 刚刚那杯茶有问题! “你......” 没了方才的情意绵绵,她看向他,震惊、愤怒、难以置信,甚至咬牙切齿。 江北尘不动声色地想,或许这才是她真正的样子。 只是,可惜了。 “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数完最后一个数字,她失力般闭上眼睛,左耳贴在了他的膝盖上,轻飘飘的。 顷刻间,他脸色沉了下去,询问方才报信的护卫。 “父皇他受伤了吗?”
第5章 恻隐心 笑声,惨叫声,刀剑声一齐发作,陆允慈觉得自己的耳膜快要撕裂。 刀光血影间,她看到了当朝太师江潮的脸。无人料到江潮每日毕恭毕敬的面孔下,竟藏了此等狼子野心。 她和姐姐躲在屏风后,下一刻,鲜血飞溅而起,甩在了屏风上,她父亲的头颅滚落至一旁,她吓到要惊声尖叫,姐姐赶忙捂住了她的嘴,眼泪落于唇间,又咸又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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