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停下来!你快停下来啊!” 云疏月崩溃大喊,身下的马儿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她离桑麻越来越远。 马惊之后慌不择路,一路经狂奔至悬崖边。 云疏月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兴许是求生的意志,也许是在危急关头人都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她勒着缰绳用力往后扯住,马儿嘶鸣一声,立起身来,随着缰绳调转了方向。 正在此时,身后的大汉却追了上来,是对方领头那人,往后看却没见到桑麻的身影。 云疏月眼圈一红,滚下两行泪来,“桑麻,你真是个傻子。” 方才在马车内未将人看清,此时与云疏月正面相对,那领头人瞧清了面前的是位美人儿。 领头之人身边有人上前建议道:“彪哥,这个姿色不错,若是带回去献给头领,彪哥今后的地位可就比那姓孙的高了!” 领头之人睨了他一眼,虽然自己独吞这个好货,可那人说的不无道理,只要有了权势,女人还不有的是。 思及此,领头之人举起右手轻轻一挥,下令:“活捉。” 身后有悬崖,身前有恶徒。 云疏月被步步逼退,悬崖边的石块掉下去连点声响都没有,可见有多深。 她想着,不然跳下去吧,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更何况跳崖不一定会死。 可她转瞬便清醒过来,跳崖不死的只有主角和重要配角,而她不过是原文中一个不起眼的炮灰。 她没有这个特权。 她也不想死。 好不容易有了重新活一次的机会,她还没见到广袤的天空,和一望无垠的草原。 她还没有无拘无束的,不担惊受怕的,为自己活过。 云疏月不甘心。 桑麻和那些护卫都是因他们而死,若她就这般跳下悬崖纵然可以一了百了,这仇谁来报? 云疏月攥着拳,指甲掐着手心,深入血肉犹不自知。 她听到了对面那人的话。 也许她可以先报完仇再死。 云疏月视死如归,方往前踏出一步,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群人护在云疏月面前。 其中一人直奔向她的身边,一把将她从悬崖边拉离。 “云疏月!你不要命了!” “赵公子?” 骤然见到熟悉的人,云疏月鼻尖一酸,又落下泪来。 沈酌眉眼一沉,上前将云疏月的视线遮挡住,双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盖住云疏月的双耳。 侧身下令:“杀!” 只见他带来的那群人默契出手,对匪贼逐个击破,渐渐占了上风。 眼前少年郎的披风散开在双臂处,这被笼罩住的感觉让云疏月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尤其是闻见那若有似无的冷冽之香,她渐渐安定下来,生出些不曾有过的安全感。 不过瞬息之间,匪贼之数陡然变少,云疏月探出头却被沈酌用手按回披风里去。 “别看。”他温声道。 云疏月急急说道:“留个活口,桑麻不见了!” “桑麻还活着,秦无恙的人已经追去,定会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桑麻,不必担忧。” 沈酌说得轻柔,唯恐再次惊到眼前之人。 天知道他方才听到秦无恙的人来报,说云疏月被匪贼追杀时,他的心都快停了。 在那一刻,沈酌明白了自己为什么非要同云疏月一起去沧州城。 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上了心。 也许是在灵泉寺那夜从黑衣人手中救她出来时,也许是在莳花居假借秦无恙的名义与她相处时,也许是在云府看到她险些命丧亲人之手时…… 亦或者还要再早些。 他只知道,他不想见到她受伤害。 云疏月听到“赵公子”的话,心中一松,悲伤、忧惧、惊慌、害怕……一切被暂时压制的情绪在此刻全部汇聚在一起,彻底爆发。 她一把推开“赵公子”,崩溃大哭,“为什么每次遇到你,我都这么倒霉啊!第五次了,五次了!这一次死了八个护卫,我和桑麻也差点就死了,你能不能离我远一些啊!” 云疏月蹲在地上痛哭不已。 大雨终于落下,瞬间将人浇透。 沈酌上前蹲在她面前,将披风撑开替她挡着风雨,嘴里顺着她的话道歉:“抱歉,是我的错。” 云疏月哭得累了,整个人变得十分恍惚,昏昏沉沉间又晕倒过去。 云停山庄内。 沈酌问着大夫:“如何?” “云姑娘身子本就虚弱,之前应该还受过伤,或是经历过什么悲痛之事。今日落水的根未除,又受惊过度,再加上松懈之时淋了雨,这病来得凶猛啊。只看今夜能不能退热了。这是方子。” 邢繁蕴遣人接了方子去拿药。 雁书引着大夫去了隔壁,“劳驾再去瞧瞧云姑娘的女使,今日也受了惊。” 邢繁蕴将目光从云疏月身上挪开,背在身后的手掐着指尖隐忍着。 他吩咐女使:“每小半个时辰用热水为云姑娘擦拭身子,尤其是手心脚心心口和背心处,时刻关注着云姑娘的体温,有情况随时来报。” “听澜,走吧,徐公子还在等你。” 邢繁蕴递了一张面巾给沈酌,他还未去换下湿透的衣裳,头发还有雨水滴落。 沈酌起身,又叮嘱了女使一些,才跟着邢繁蕴去换身衣袍。 邢繁蕴抱着手瞧着忙碌着的沈酌,神色冷肃。 “你可知因你临阵离开,我们的计划险些失败。” “险些,那不就是没失败吗?我们的计划十分周密,云停山外的那群匪贼今晚必死无疑,有我没我根本不影响结果不是吗。” 邢繁蕴刚张嘴,就被沈酌抢先。 “再说了,我不是还将散落在外的其他匪贼清剿了么?” “懒得跟你说这些。”邢繁蕴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也不再揪着不放。 “那群匪贼聚集在山寨中,足有三千人,山寨后面还有一块平整的空地,徐公子打扫战场时,又找出几个地窖,里面全是长矛和大刀,要说这些人是普通匪贼,我是不信的。” 说完,邢繁蕴瞄着已经穿戴齐整的沈酌,等着他的解释。 “确实不是普通匪贼,秦无恙的人一直在打探,传来的消息上说,”沈酌走上前,压低了声音,正色到,“这些人是二皇子在京州城外养的私兵。” 邢繁蕴虽有所猜想,但真听到事实的那一刻,还是不由沉重起来。 “经过此事,徐公子应该能做出判断了。二皇子居心叵测,御下不严,养私兵已经是大逆不道,还纵容手下抢夺百姓,作恶多端。” 沈酌也是没想到二皇子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山寨内被抓的百姓竟有几十人,全沦为那些私兵的奴隶。 “那些百姓可安置好了?” “剿匪解救百姓的功绩已经送到了钱大人的手中,那些百姓都回家了。” “走吧,跟徐公子聊聊去。” 沈酌戴好玉佩,又将那支累丝金簪用锦帕裹好贴身放着。 邢繁蕴伸手欲夺被沈酌躲开。 “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与你无关。” 沈酌、邢繁蕴和徐为樑三人在云停山庄的书房内聊了一夜,直到天光大亮,徐为樑才坐上马车准备回云州城,向邢繁蕴和沈酌告辞。 “邢兄,赵兄,多谢二位给谢家指明前路,他日若有机会,定当答谢。” “心之所向,力之所往,徐兄与我们同道而已,实在不必言谢。”邢繁蕴致意回道。 送别徐为樑,沈酌与邢繁蕴不约而同走向同一个方向。 云疏月房门口。 “邢辰光,筹谋多日,此事终有一个好的结果,可以轻松几日,你不回屋去歇息,来这儿做什么?” “那你来这儿又是做什么?”邢繁蕴瞧着身旁的少年郎,一字一顿道,“沈听澜。” 沈酌顿住脚步,转身与邢繁蕴面对面,“我明白你的心思……” “你不明白。”邢繁蕴反驳得极快。 “皎皎是我未婚妻……” “前。”邢繁蕴再次打断沈酌,强调道,“你们已经退亲,加个前字比较严谨,而且,你叫云姑娘小字,云姑娘同意了吗?” 邢繁蕴错身绕过沈酌,率先一步踏进了房门。 沈酌对这损友十分无奈,表面上温润如玉,实际上嘴毒的很,他只在后面瞪了邢繁蕴一眼没有进屋。 罢了,云疏月怕是也不想见到他。 邢繁蕴进去时恰逢大夫来复诊,说云疏月体温已经稳定,但还是很虚弱,得静养一段时日。 吩咐了女使好生照料云疏月之后,邢繁蕴亲自将大夫送出门。 雁书牵了两匹马来,与沈酌就站在山庄门外,包裹都装好了。 邢繁蕴见此劝道:“当真要这么急着走?好歹休息一晚再出发,熬了好几夜呢。不等云姑娘醒来?” “不了。沧州事急,秦无恙的人已经先行一步,我也得尽快赶去。至于皎,云姑娘就劳你照顾了,她若要去沧州你就送她去一趟。” 沈酌说完顿了一下,随即撞了一下邢繁蕴的肩膀,翻身上马,“我信你!” “信我什么?” “你知道我信你什么。” 邢繁蕴难得白了他一眼,“要滚赶紧滚吧,看着心烦。” 二人相视一笑,郑重说着保重,希望下次还能再相见。 二人二马,迎着晨曦绝尘而去。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人影,邢繁蕴才转身回去。 路过云疏月的房间时,他定住脚步看了一会儿,不知想了些什么,最后回到三层阁楼去了。 云疏月被允许下床,已经是第四天的光景。 她知道“赵公子”已经离开了之后,没来由怔了一瞬,顷刻间就高兴起来。 克她的人不在,她也就不用担心再倒霉了。 挺好。 桑麻比云疏月早两天恢复,但云疏月还是不准她做什么活,只消好好歇着,陪她聊聊天就好。 这几日钱小姐倒是日日来探望云疏月,只是那心思却总是飘忽,不用想也知道这探病的由头里,定是藏了些别的。 然而钱锦惜也并未如愿见到心上人,每次邢繁蕴都像是故意避开一般,钱锦惜来的时候他都不在山庄内。 原本飒爽英姿的少女钱锦惜都变得不自信了。 “月姐姐,你说邢公子是不是刻意躲着我啊,我的到来对他来说是不是一种打扰?” 这话问得云疏月的心也跟着酸起来。 可以下床这日,恰逢中秋。 有女使来传话说邢繁蕴邀云疏月一同赏月吃月饼。 正好,她也想替钱锦惜问一问他的意思。 若是他当真对锦惜没那心思,也该直截了当地拒绝好叫锦惜死心。 圆盘高悬,明月之辉何皎皎,桂枝探月,风起花落洒下一片金黄,香飘十里,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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