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连两日进攻,魏博军始终无法前进一步。 这场攻防战,也在这激烈的厮杀中,陷入了僵局。 徐山一人一马在黑夜掩盖之下,嗜血的眸光死死凝着城墙之上那一袭玄衣,身姿高广修长的男子。 梁昀似有所觉,幽深的双眸透过层层雾气朝着他看过来,像是隔着数年的时光,气质依旧不改清冷高华。 他缓缓冲着徐山勾唇而笑。 明明很温和,却像是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量。 …… 若是以往,粮草充足,兵强马壮,便是苦守两月也无碍。 可如今眼见粮草见底,军中连夜攻打更是疲惫不堪,人心惶惶如一盘散沙,若再无胜绩,只怕军心都聚不起来—— 徐山自觉上一场战败,这回是他一雪前耻的时候,如此兴师动众而来,首战就粮草被烧,若是消息穿回魏州一定叫自己那几个弟弟耻笑,更叫父亲失望。 如今他是明知风险却不见血不肯罢休。 平州难啃下,他冷声厉道:“留下三万精锐随本将死守平州,务必拿下梁昀首级献给父亲!其余人暗中南下,入攻河东!” 语罢,徐山又看了眼城楼之上,笑道:“我看看他欲如何赶回去支援。” 此计自是妙计。 盖只因他得到消息,梁、孙两府暗中驻军两万在宁州,只怕如今已经在赶来援助平州的路上,若是继续拖下去自己未必能取胜。 除此之外,振武亦有河东兵力驻扎。 如此一来,河东还有几成兵力? 这些年梁氏伤的伤,死的死,剩下一个能撑得起场面的小将却是年幼。河东府兵水性极好,有一支水师常年占据河道口。 听密信中言,梁秉被派去守着河道口。 河东东与崇山相隔,西北与平宁,衡州接壤。有湍急赤河为天然屏障。 想来……只有绕过水道,自东南而入。 诸将听闻,自又是朝着徐山一番夸赞。 “世子果真计谋无双!” …… 是夜,月色朦胧,万籁俱寂。 谁也不曾想,魏博骑兵竟是趁夜悄无声息,绕过平州,穿越崇山一路南下。数日,至山脚下长驱直入,朝着河东府南面反扑而来。 往日里安宁祥和的安邑城中百姓睡梦中,尚不知晓一场危机悄然间逼近。 刹那间尘土飞扬,马蹄声、脚步声交织成一片喧嚣。 数万敌军如乌云般朝着压境,直扑而来。 魏博牙兵南下,夜间进攻河东安邑城,攻势凌厉,打的河东守将措手不及,一日间竟险些被攻的败下阵来。 面对魏博骑兵突如其来的进攻,河东守将反应及时,匆匆自蒲坂城,平阳城援军南下。 可饶是如此,府内重兵早已出城往旁处而去,守将也不过寥寥无几。 面对神出鬼没的数万魏博牙兵,安邑城苦守不过两日便难守过。 守将们连忙命城中百姓撤退,一路往北退入河东腹地。 第三日,面对魏博四万精兵进攻,安邑城的守军虽拼尽全力却因寡不敌众,城门终被魏博骑兵攻破。 一时间,喊杀声、哭号声渐渐平息,只余下城中弥漫的硝烟与刺鼻的血腥之气。 早已四处逃散的百姓。 魏博将领缓缓踏入城中,眼中满是傲慢与自负,高声喝道:“我道这安邑城是如何固若金汤,易守难攻,也不过如此!” “都说那河东节度使昔日如何厉害,领兵如神,神将转生?如今还不是被我们围困在平州龟缩着出不来?说他有多足智多谋我才不信,瞧瞧!如今看来,他不过徒有虚名!” 身旁的一众将领,纷纷附和,笑声肆意。 那些骑兵如同脱缰的野马,肆意横行。有的冲进百姓家中肆意抢夺财物,脸上竟是贪婪与张狂。 有的敌兵一脚踢开路边的残垣断壁,高声笑道:“我们索性一鼓作气,攻下河东首城!听闻河东节度使夫人貌美非常,先后嫁予兄弟二人。昔日朝廷欲以他妻儿入宫封赏,节度使却暗中将妻儿送走,拿假的欺君。我们不如将节度使夫人接来,问问她究竟是河东男人厉害,还是咱们魏博的男人厉害!” 众将闻言,忍不住污言秽语,唾沫横飞。 一个个战功充脑,浑然忘记了临行前主将吩咐的话。 …… 河东平阳。 节度使府这些时日当算得上一片安宁祥和。 府上近来有许多客人登门。 多是些留在河东的梁家亲戚,几位姑太太们辈分高,算来与老夫人都是同辈了。 她们原都是梁家女,或是外任旁处的梁家子弟女眷,如今四处动乱许多州府都沦陷,众人眼瞧时局不对,纷纷携家带口回了河东。男人们都是些在河东有私宅的,倒用不上盈时操心。 只是有些外嫁的姑奶奶们出嫁多年,回来便人生地不熟难以安置,她们的亲兄弟多不在河东,或是数年前前便分了家,无处可靠。盈时做主将她们安置在府上院落中住下,派去奴婢妥当照顾。 若是携家带口的盈时便命仆人清整出府外的宅子,将一家老小安置过去。 这些时日她白日里忙的很,虽是劳累却也充实,事儿多了便也不会去想旁的事。 白日里忙,晚上她往往都是一闭上眼就能入睡。 这夜也是这般,盈时哄着小床旁的融儿入睡,融儿睡着过后,她亲了亲孩子软乎乎的脸蛋,也很快进入梦乡。 却在睡梦中听闻廊下惊呼声。 盈时自梦中惊醒,连鞋袜也顾不得穿,便急急走出朱阁,“出了什么事?” 桂娘与春兰香姚三人面色煞白,章平才从府外送消息回来,气喘吁吁,去也还算镇定,朝着盈时回道:“魏博兵犯安邑,安邑城失守!” 盈时听罢面色几变,止不住气息微乱。 章平唯恐这位年轻的女主子害怕这等情景,遂又安慰她:“娘子您放心,安邑这座城池毗邻河道……” 他想了想唯恐隔墙有耳,不好多说,只低声道:“四爷守着河道,城内亦有猛将。想来很快便能回援过来,且魏博得不到粮草支援,必定苦战不久。如今之际,您要稳住才是。” 盈时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攥着衣袖,许久她才恢复神色,缓缓颔首道:“我知晓了,我必不会慌乱。” …… 顷刻间,安邑城失守的消息传至河东腹地。 梁家所在的平阳城中,再度人心惶惶。 城中百姓惊恐万分,往日热闹的街道更是空无一人。 翌日一早,盈时便妆容齐整,款款前往正厅。 她神态妩丽却又端庄,眼角微弯安慰着一众惨白着脸连妆容也来不及画上的女眷们:“诸位娘子们莫怕,平阳乃尧都,自来天时地利固若金汤。魏博得不到粮草支援,必定苦战不久。” “若他们真有能耐攻入河东,也不会千里迢迢,绕道安邑攻入。我们只要守着,便一定能等回援军。”盈时眼神中全是坚信。 她自然不是信什么虚无缥缈的直觉,只因她信梁昀。 那日临行前,梁昀同她说过的话。 “平阳天时地利,可都以霸。” “你与融儿待在此处,我最心安。”
第112章 报仇 尚未入冬, 却已是北风肆虐,河东仿佛格外的冷。 屋外月影斑驳。 还没到点燃炭盆的时节,屋里便有些冷的厉害。 随着战局僵持, 每日前线战报匆匆传回城里, 盈时愈发不安。 便是晚上睡梦中也时常被心悸惊醒, 怎么也睡不着。 这夜,她便也是这般不声不响地梦中惊醒, 醒来时手脚罕见的冰凉,盈时睁着眼眸静静失神。 她不由得想起去年这个时候,前年这个时候,更冷的冬日里,自己似乎也不觉得冷…… 原来不知不觉间,记忆中竟占满了梁昀的身影。 好在还有融儿, 融儿身上暖融融的, 盈时像是一个调皮的母亲, 忍不住将自己冰凉的面颊轻轻贴去小孩儿脸上两团软肉之上。 四处静悄悄的, 她甚至能听到怀里融儿均匀的呼吸。 前世的自己这个时候在做什么? 前世的自己根本没经历这些, 那时的自己不是梁昀的妻子,只是一个京城贵族女眷中最微不足道的遗孀,没有丈夫没有孩子,谁也不会多看自己一眼。 是以,前世的自己哪怕一直留于京中,竟是最安全的, 谁也不会将目标打到自己头上。 虽是安全,可那种日子……盈时如何也不会留恋。 盈时仔细想来,其实她知晓一些后事。 自己死前的那些日子虽被困于内宅,甚至没有探听外界的渠道, 甚至春兰怕她被傅繁气的病更重了,更是什么都不会告诉自己。 自己恨着梁氏,春兰也恨着梁氏,提起梁家动辄就是咒骂,如何会说一句好听的话? 她唯一知晓的便是后来的梁家,权势早已登峰造极。梁昀在河东建功立业,朝中无数赏赐,封爵纷沓而至。梁家所有子弟,身上都有功勋,便是后来回来的梁冀,才回来两年,便在战场上立功封了侯。 那时的她不过是一个处境尴尬的三房夫人,京中谁都知晓自己无子无女日子过的难堪。 可上辈子自己死后葬礼,满京之人都来祭奠,无人敢犯梁府女眷。可想而知,梁家彼时之权势。 盈时便安慰着自己,即使有自己这个变数,可并不会影响大局,甚至不会改变分毫。 前世自己死前,梁昀可是活着呢…… 她轻轻喘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睡下,总不能日日顶着一对黑眼圈见人——可倏然间,盈时似乎听到了什么。 有道轻轻地脚步声,离她越离越近。 起先盈时以为是春兰。 可显然不是春兰的脚步声。 乳娘?转念一想更不是,今夜她睡下前看着阿李眼下发青,便接过了陪孩子睡觉的重任,叫阿李早早去歇息去了。 隔着层层通透的床幔,依稀可见一道暗影在厢房悄然移动。盈时视线倏地顿住,瞳孔微缩,连呼吸都几不可见。 那身影行动间蹑手蹑脚,似乎往盈时床前停顿了一刻,隔着帘幔重重里头昏暗,那道黑影只稍微看了一下,便收回视线朝着孩子摇床边缓缓靠近。 刹那间,盈时只觉周身血液都似要凝固,她轻手轻脚扯过被子蒙住融儿。 许是每一个母亲都是这般,未当母亲前见到一只老鼠都要哭哭啼啼——可这时的她,顷刻间将所有自己莽撞的后果都想了清楚。 那人掀开摇床上的薄衾,并未见到孩子身影,立即朝着床边而去,盈时已是赤着脚跳下床,怀抱着襁褓朝着门口跑去。 她一面跑,一面扯着嗓子大声呼喊起来。 “有刺客!”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30 首页 上一页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