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山愈听,面容愈发难看:“攻下了安邑?安邑城地势咽喉紧要,向来易守难攻,他们只两三日就打了进去?怎么可能!” 前朝便曾出动数十万兵马前来攻占安邑,彼时安邑城中不足一万守卫,却愣是让那十万大军围城两月,才无功而返。 如此险要之地,却这般轻易落入之手,其中焉能没有古怪? 事出反常必有妖。 “本将原先如何命他们的?如今二营三营在何处?莫非尽数进去了不成?废物!一群废物!快传书令他们速速退出来!崇山下务必要留守!” 报信之人不明白明明是喜事,为何主将面容仍是如此难看。 可徐山率兵围困平州,距安邑城百里远,如何能一夕之间赶去支援? 他的急信一路往南赶去已是来不及。 …… 安邑城中,诸多牙兵这些时日在城中肆无忌惮烧抢,心中虽觉此次战争顺利得过于蹊跷,可一个个早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脑。 众人只顾着欢庆如此轻易攻下的城池,先修整两日,便继续进攻——哪曾想已踏入了一场精心谋划的奸计之中。 所有兵马沉浸在占领城池的喜悦之中,打算修整几日继续往内攻,却不知危险早已悄然降临。 伸手不见五指的昏夜,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划破了夜空寂静。 河东腹内数不清的兵马如潮水般纷纷涌入安邑。 而水路战船也早已纷纷靠近岸边,水兵们早已囤积在山野之中,与陆军一经汇合,刹那间,山顶四周战鼓擂动,喊杀声震耳欲聋。纷纷从两侧翼向山下杀去。 那夜,城中喊杀声震天,河东兵马如潮水般四面八方涌出,神出鬼没一般朝魏博牙兵发起攻击。 一银甲将领骑着高头大马,率先发难。 魏博牙兵慌乱之中匆忙应战,眼瞧局势不对,己方劣势,当即便欲下令撤退—— 可进来容易,退出去却是难如登天,连门都难寻。 几乎刹那间,魏博牙兵已被团团围住,四面受敌,几乎如同瓮中之鳖,无处可去。 “今夜安邑城中,便是尔等葬身之地!” 梁秉话音一落,他身后乌泱泱数以万计士兵一个个跟着笑喝:“今日是尔等死期!” “今日是尔等死期!” “河东将士听令,凡魏博军,尽数斩杀!” “尽数斩杀!尽数斩杀!” 不待底下牙兵反应过来之际,铁箭撕裂空气,带着蓬勃力量直扑而下。 “快退!前锋军莫慌!摆阵从山脚冲出去!” 谁知当大军好不容易一路突破重围杀至崇山脚下,两侧山间巨石滚滚而下。 轰隆隆。 灰尘弥漫整座山谷,天地为之失色。 最是骁勇的前锋军竟是折损了大半! 原本就狭隘的出路如今横满巨石、人马血肉模糊的尸体。 身后刀光剑影闪烁,喊杀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鲜血染红了大地。 魏博牙兵见此尤如一盘散沙,阵脚大乱。 曾经气势汹汹、不可一世的魏博牙兵此刻如丧家之犬。 衣甲凌乱,断了盔缨,裂了甲片。 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精气神儿早已消散殆尽,只余下满脸的惊恐与绝望。 他们丢盔弃甲,四散奔逃。 有的士卒慌不择路被地上的兵器绊倒,摔了个狗啃泥,爬起来也不顾身上的泥土与伤痛,只管相互推搡,为了争抢一条逃生路。 魏博赤红的狼首军旗本该威风高昂,此刻却歪斜地倒在地上,被马蹄践踏尘土掩埋。 一场彻夜未休的厮杀声中,四万魏博牙兵一夕间在安邑腹地折损大半。 尸横遍野,惨状目不忍睹。 有些参将惊慌失措之下更是弃了马,纷纷冲上山野,欲冲杀出一条路来。 可崇山之高,壁立千仞,其内高山延绵数百里。 好不容易摆脱追兵,迎面却是湍急河流。 有人殊死反抗,有人则是毫无选择纵身跳下千尺深崖。 梁秉亦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的战场。 尸山如林,尸横遍野。 往后数月,湍急江水里都浮满了尸体,河道转弯处尸体同搁浅的鱼儿一般铺满了一地。少年将军清澈英猛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茫然。 此战不眠不休,几乎是单方面的屠杀,四日四夜。
第113章 报仇2 魏博斥候折断一只手臂软趴趴的挂在肩侧, 他策马连日狂奔,见到徐山,几乎是翻滚下马, 跪倒在地。 “主帅!大事不好!” “二营三营遇埋伏……损失惨重!”声音悲催哀转, 宛若垂死苍鹰。 徐山听闻, 眼前一片昏黑,竟是险些从马背上跌落。 听闻此消息, 他咽下喉中隐隐的血沫,摇摇欲坠的身子却强撑着往营外各处鼓舞士气:“本将早已去信魏州大军,粮草援军已在前来的路上,届时亦有弓箭手支援。” 他正说着,身后围困许久的平城之内,竟是有了动静。 忽地城门上有什么被丢了下来。 城中守将前来, 高喊告知敌营:“魏博援军已被斩杀, 宁州兵马已至, 尔等一群残兵败将, 还不快束手就擒!” 众人这才瞧见, 城门前竟吊着一个破损不堪的尸体。 徐山仓促间策马奔赴前营查看,他视力素来极好,只肖一眼便看清,那人尸身早没了人样,状似一滩烂泥。 “主帅……那是,那是被派去河东的刘将军!” 徐山重重从马背上摔下, 甚至来不及起身,在地上宛如疯癫爬行一路,指甲狠厉的扣抓着地上的泥土。 他声音似是自齿缝间挤出来般的嘶哑:“不可能!绝不可能!” “梁昀!是梁昀!”徐山双眸充血,瞧着甚是骇人, 他不顾一众阻止,按捺不住冲出阵营,声如洪钟,怒骂:“你们主将何在?纵是身残,可身为主将竟连城门都不敢下来了不成?如此畏畏缩缩,不敢与我一战!叫他出来!” 魏博牙兵气氛被激起,也纷纷应喝,高声呼喊。 城池之上的梁氏府兵却一个个面容难看,红着眼恨不能冲上前将魏博大卸八段。 倏地,城墙之上忽地一声惊呼,紧接着便寂静下来。 无数士兵呆呆的望着同一个方向。 有一人步伐不急不缓,徐徐登上高台。 那人身量挺拔,气势沉静,单手握弓面容无悲无喜。 那张俊挺的面庞居高临下俯视城池下四面狼藉,见城楼之外仿若修罗地狱,目之所及皆是惨象。 数日的围城之战,地上的鲜血早已将泥土浸透,混合着雨水,形成了一滩滩浓稠的血泥。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脚下的黏腻与沉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 恍惚间,梁昀仿佛又置身去了那片混沌战场,四周皆是浓稠如墨的黑暗,唯有那幽微的鬼火,闪烁着绿莹莹的光。 当年的河洛,当年的十万大军。尸山血海,自己数年的梦魇…… 凄厉风声呼啸而过,万千冤魂哭号声声泣血。一具具熟悉的面容,皆是他的至亲之人。 他的父亲,平日里那般威严的身躯,此刻却只剩头颅。 与他一同长大的亲卫,曾经那般活泼明朗的少年,四肢扭曲地躺在地上,胸口破出血洞。 教导他武功兵法的师傅,眼神空洞无神,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柄从不离手的枪。 竟已过去了整整八年。 八年了……无数个日夜,折磨的梁昀彻夜未眠,他一闭上眼梦里便是血流成河,尸块横飞。 他头疼欲裂,浑身的伤疤,手臂的旧伤,时不时的疼痛,更是叫嚣着他——要报仇,要报仇。 日夜被无尽的自责和绝望所吞噬,永远也无法挣脱。 他一直被禁锢在地狱里,活着的每一日都是为了报仇。数年间,从未有过一刻真正的解脱。 以往习惯了活在地狱里,活在仇恨里,习惯了倒也不觉得煎熬。可后来,他窥到了一束光。 原来,他也能像一个正常人一般活着,他想回馈给那束光。 他必须要彻底解决过往,必须要走出来满身洁净的走向那束光。 梁昀看着那群残破不堪的尸身,道:“当年你们后路做绝,如今一切皆是你们徐氏的报应。” 徐山几乎失了所有理智,眸中盛满了疯狂与仇恨,他盯着梁昀:“我便是死,你也曾是我手下败将!你们梁家不过是晚些下去陪我罢了!” 梁昀眼眸中没有一丝情绪,只是冷然一笑。 “上回世子入京梁某非避之不见。梁某知晓看见你只会片刻也等不及,梁某会在京城大殿之上,亲手将你碎尸万段。” “但叫你这般的人轻易死去,着实太容易。” 他那双深邃沉静的眸居高临下,紧紧盯着徐山的眼,一字一句道:“你的父亲,你们徐氏每一人,都会一个接一个下去陪你。” 他要他亲眼看着,看着自己麾下士兵全军覆没。 语罢,梁昀隐隐一声叹息,“我们间的仇恨,今日该一笔勾销了。” 他以左手搭箭,电光石火之间,手中箭矢厉声破空,穿破长空。 竟是奇准无比,一支火箭竟是不偏不倚,射往魏博军旗之上。 梁昀继续拉弓,换了一根铁箭,箭尖对准徐山面门而去。 敌军已是一阵骚动,人仰马嘶。 “回撤!回撤!” “保存实力!快回撤!” …… 魏博本就军心大败,一来未有粮草支援,二来主力尽数折损。这三来,自是衡州叛变。 眼瞧局势不对,平州增援,衡州立刻投降叛变。没了粮草支援,魏博牙兵更是连三日都撑不下去。 回撤?能撤多久? 一连小半月苦战,魏博军且战且退,来时浩浩荡荡七万大军,且皆是精锐部队,不到两月竟只数千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伤兵。 徐山死了,死在梁昀射杀之下。 主将都死了,谁还会继续打仗? 远处,山峦起伏。 风云变幻,平州外数日苦战,终见明朗。 在河东分批大破魏博牙兵,使魏博精锐力量折损大半。更使得数年来魏博牙兵不败之军的威名被撕破。 此役之胜,不仅在于兵力之悬殊,更在于军心之凝聚,谋略之精妙,实乃古今罕见之奇功。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 北风瑟瑟,转眼时间便入了十一月。 寒天霜地,皑皑大雪。 战后休养生息,更是论功行赏。 此战梁冀梁秉都崭露头角,出力颇多。 尤其是梁冀,一己之力带人潜入衡州,找到深藏于衡州城之中的魏博粮仓。后凭烧毁粮草之功成功离间魏博与衡州之盟。 七万精锐围城,饶是梁昀如何看似沉稳,不动如山,实则也是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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