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淑妃那几个陪嫁的宫人外,没有人知道陈白术本姓“王”。 “陈太医,你来瞧瞧夭夭的脸。” 陈白术连忙应是。 他对着顾知灼的脸庞左右端详,又仔细地切了脉,说道:“娘娘,所幸大姑娘及时把毒物清洗掉了,脸上的红肿再过三五日就能完全好。” 陈白术这么一说,淑妃紧绷的心弦彻底放松了下来。 “夭夭。” 淑妃示意顾知灼把小药罐交给陈白术。 陈白术打开后闻了闻,又用指甲刮了一些残留的药膏,涂抹在手背上,只数了三息,完好的皮肤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不正常的红。 “这里头有蚀骨草、枯藤乌、血龙涎。”陈白术笃定地说完,又解释了一句道,“这些药草会腐蚀皮肤,若皮肤上有伤口,则会让伤口腐烂难愈。” 顾知灼微微垂眸,上一世椎心蚀骨般的疼痛仿佛还近在眼前。 尤其是眼睁睁地看着皮肤一寸一寸的腐烂剥落,这种煎熬一度让她生不如死。 她攥紧了拳头,任由指甲掐进柔嫩的掌心。 “真是歹毒。” 淑妃用力一拍美人榻,眼中满是恨意。 他们家的夭夭多好看啊,长得像长姐也像她,多一分太浓少一分太淡,最是姿容绝色。 她简直不敢相象,若是夭夭没有及时发现不妥,让谢璟得了逞,那夭夭该会有多绝望,还能不能撑得下去。 淑妃紧盯着那个小药罐,强行冷静下来,说道:“陈太医,你去给夭夭的脸上添些东西。” 皇后方才是没有反应过来,但不得不防着她会派人来看夭夭的伤势。 陈白术拱手应是。 他的药箱里五脏俱全,没一会儿就调好一碗黑黑红红的药汁,然后,又用一把小刷子细细地涂抹在顾知灼的脸颊上。 “大姑娘,您敷到晚上再洗,这药汁能缓和您的皮肤,让红肿退的更快。” 陈白术足足花了一炷香,才涂抹妥当,用铜镜一照,顾知灼白皙似玉的面颊上红肿了一大片。 顾知灼试着用手抹了一下,抹不掉。 乍一眼看上去,确实很真,但若对着光凑近了仔细看,还是能够发现一些端倪的。 陈白术又道:“这药汁能养肤,用清水可以洗干净。大姑娘,我再给您调配一瓶,您回去后多敷些时日。” 谢丹灵也过来凑热闹:“让本宫也瞧瞧。” “丹灵表姐。”顾知灼放下铜镜,扁了扁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是……”谢丹灵赶紧摆手,“不是不是!” “丹灵表姐最好了,咱们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是不是?” 谢丹灵想也不想就点头。 顾知灼飞快地用手指沾了点药汁,扑了过去,笑了起来:“我们就一起当丑八怪。” 谢丹灵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拔腿就跑:“才不要呢。” 两个人又是追又是逃,闹作一团。 淑妃抚额,对着大宫女无奈道:“吵也是她们俩,好也是她们俩。闹得本宫头都痛了。” 大宫女掩嘴笑道:“您这不看得乐呵着呢。” 表姐妹俩绕着正殿跑了一圈,谢丹灵躲在淑妃怀里找保护,结果淑妃直接倒戈,一把抱住了她,招呼道:“抓住了,夭夭快来。” 谢丹灵咯咯直笑。 顾知灼扑到她身上,让她不能乱动,用药汁在她额头画起了花钿。 点完最后一片花瓣,谢丹灵拿着铜镜臭美的左看右看,淑妃打发出去的大太监郑公公回来了。 他的神情慌乱,额头有一层薄汗,气息尚未平稳就急切地禀道:“娘、娘娘,凤鸾宫让雷给劈了。” 什么?! 淑妃记起刚刚那道突兀的闷雷,难掩惊容。 谢丹灵顾不上照铜镜了,两眼放光地催促道:“快说说。 ” “是,公主。”郑公公还有些后怕,他俯首禀道,“娘娘,您走后,皇后娘娘就把其他人都打发了,带着三皇子和季姑娘回了凤鸾宫。三皇子承认是自己让刘太医在顾大姑娘的药里做了手脚,和季姑娘无关,皇后若还要追究那就是要逼死他。”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顾知灼,接着道:“三皇子殿下口口声声,他心悦的只有季姑娘一人,想娶的也只有季姑娘一人!是、是顾大姑娘不识趣,巴着皇上的一句戏言非说是婚约。” “皇后怒不可遏,让人把季姑娘拖下去打。” 郑公公咽了咽口水,有些话实在太难听没敢直接说,生怕污了五公主和顾大姑娘的耳朵。 “皇后宫里的嬷嬷们就来拖人,三皇子挡在季姑娘身前,见人就打,皇后被气得心口痛,只说杖毙,必须杖毙。” 郑公公惊魂不定道:“娘娘,凤鸾宫的秋姑姑亲口告诉奴婢,这雷是在皇后娘娘说出‘杖毙’两个字之后,响起来的。几乎是一前一后。” “凤鸾宫主殿的飞檐当场就起了火。” 哇哦。谢丹灵激动地凤目发亮。 她脱口而出道:“皇后要杖毙姓季的,凤鸾宫就被雷劈了?” 这…… 这怎么听着就跟戏本子一样,不对,连戏本子都不敢这么写吧?! 顾知灼勾了勾唇角,颇有一种“果然如此”的喟叹。 季南珂的运气一直都很好,仿佛生来就被天道偏爱。 上一世也是这样,无论任何灾厄,她总能逢凶化吉。 还记得,有一年,季南珂刚刚成了三皇子妃不久,皇上给了谢璟一个赈灾的差事,当时国库空虚,连赈灾银子都拿不出来,谢璟为此伤透了脑筋。 后来,季南珂主动和他一同去了青州东阳县。谁想,大灾之后有大疫,他们还在路上,东阳县就出现了疫症,等他们到的时候,十室九空,活着人还不足一成。 这下银子够用了。 谢璟当即拨银,为百姓延医放药,又每户都给分了良田和农种。 这一次的赈灾,谢璟在民间声名大盛,朝堂上也是赞誉有加。 没多久,谢璟入主东宫,季南珂成了尊贵的太子妃。 谢丹灵兴奋又激动,迫不及待地问道:“后来呢?” 郑公公躬身继续道:“三皇子告诉皇后,清平真人曾为季姑娘批过命,说季姑娘是天命福女,得承大启之福运。” “后来,皇后把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和三皇子不知道说了什么,又让人悄悄地把季姑娘送回府去。皇后对凤鸾宫上下下了严令,乱说话者杖毙。” 淑妃冷笑连连:“天命福女?” “她也配!” 她冷着脸,拇指轻轻摩挲着皓腕上的翡翠玉镯。 谢丹灵好奇极了。 连“承大启之福运”这样的话,都敢随便说。这清平真人要不是真有本事,那就该是…… “神棍?”
第7章 这倒不是! 清平真人在符箓,风水相术,阴阳五行等上盛名鼎鼎,而且为人处事极为圆滑,颇有经营之道,上一世他差点就被奉为国师。 谢丹灵用手肘撞了撞她,小小声地问:“你听说过?” 对!顾知灼就说了:“清平真人是一年前来太清观挂单的,好像是去年的这个时候,平阳侯太夫人梦魇的厉害,平阳侯就为母亲去太清观求宁神符,结果遇到了清平真人,清平真人一看就断言是老侯爷的墓地让人给动了。” “平阳侯世子特意回了族地一趟,听说还真是,族里有个不孝子孙赌钱输了,悄悄去棺中取了几件供奉,典当还债。后来,平阳侯太夫人的梦魇就好了。” 清平真人从此名声大躁。 谢丹灵听得一惊一乍的,有意思极了:“下回等我出宫,我们一起去瞧瞧,看他能不能算出本宫是谁。” 大启朝对女子的约束远不似前朝那般不许抛头露面,谢丹灵想要出宫玩,只需要淑妃答应就行了。 淑妃看着她们头靠着头,嘀嘀咕咕,就道:“你接着说。“ “是,娘娘。” 郑公公就低头道:“把季姑娘送走后,皇后娘娘就带着三皇子去了前头。” 淑妃似笑非笑道:“皇后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 顾知灼睫毛颤了颤,听懂了。 谢璟做的这事委实上不了台面,不需要等到宫宴结束,大半个朝堂就都能知道。 皇后许诺了会给自己一个交代,如今她没法再把季南珂挡在前头,就只能当断则断。皇后应当是带三皇子主动谢罪去了。 “陈太医。”顾知灼指了指小药罐,“劳烦你把它呈给皇上,再把刚刚与姨母说的话,也与皇上说一遍。” “不用特意跑一趟,在宫宴开始前,和皇上‘偶遇’一下就行。” 淑妃点了头,示意陈白术照她的话去做。 陈太医躬身退下。 谢丹灵是一刻也闲不下来的,一闲下来琢磨着给顾知灼换一方面纱。 刚刚她在和表妹闹别扭,没用心挑就随便拿了一条,现在她们和好了,她要挑一条最好看的! 她大手一挥,就让人把她珍藏的面纱全拿来了,然后一股脑儿地摊在了桌上,拉着顾知灼在那里东挑挑西选选,最后在一条缀着珍珠,和一条绣着翠鸟的面纱间踌躇,小脸苦恼地皱成了一团。 “对了,本宫新得了根梅花簪……”她又要让人去拿梅花簪来配翠鸟面纱,有宫女先一步进来禀道:“娘娘,李公公来了。” 李得顺是皇帝跟前的大太监,御前一等一的人物。 “请。” 于是,李得顺甩着拂尘乐呵呵地进来了,他年岁不算大,大概四十来岁,白面无须,中等身材,脸盘圆圆的,瞧着就十分讨喜。 “呀。” 顾知灼夸张地轻呼出声,赶紧从桌上的一堆面纱中随手拿过一条戴上。 她没有背过身,李得顺清晰地看到她红肿不堪的面颊,目光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见她眼眶红红的,似乎是刚哭过。 李得顺能从一个小太监,一路走到御前侍候,绝不能是个蠢人,立刻就明白,这是淑妃娘娘故意让他看清顾大姑娘脸上的伤,好回去交差。 他团团见了礼,肃然道:“皇上口谕。” 重华宫内哗啦啦地跪下一片。 “皇三子言行失当,骄纵乖戾,责其去太庙思过。” “皇上说,委屈顾大姑娘了。” 这句话算是为这件事彻底定了性。 李得顺心里唏嘘不已。 皇后娘娘带着三皇子来谢罪时,皇上一开始也就生气地骂了几句,等到准备去前头的时候,还是把三皇子也一同带上了。 李得顺在御前侍奉多年,自是明白,皇上对三皇子这唯一的嫡子寄予厚望,在皇上的心里,也就只有三皇子是“儿子”,其他的,都只是“皇子”。 本以为这件事也会就这样轻轻放下,结果,皇上在路上竟刚好遇到了要回太医院的陈白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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