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白术说是去给顾大姑娘看诊的,皇帝就多问了几句,结果雷霆大怒。 当年废太子勾结太医院的院使,在先帝的药膳里下毒,每天一点点,日复一日,直到药石无医。先帝驾崩时,皇上就侍疾在侧。 皇上心中最最忌讳的就是内宫有人和太医走得太近。 三皇子来认错时只说是和顾大姑娘闹了些别扭,一气之下想让顾大姑娘吃点苦头。其实这话都听得出来是在避重就轻,可既然皇上没有追究,那这就是“真相”。 谁料陈太医不但说了药里下了什么毒,把药呈上去给皇上看后,还明明白白地描述了顾大姑娘的伤情,尤其强调了“若这毒误入饮食,用之会肠穿肚烂”云云。 这简直明晃晃的,一遍又一遍在提醒皇上,三皇子勾结了太医,暗中下毒! 当下,皇上把三皇子骂得狗血淋头,说得那字字句句他连听都听不敢听,想都不敢想。 这会儿三皇子还在顺天门前跪着呢。 哎,三皇子这趟肯定要与储君失之交臂了,谁能想到这么稳当的事还会出现变故。这一错过,也不知道后面能入主东宫的会是谁,不说大皇子和二皇子,就连四皇子也长成了,还有公子忱若是活着回到京城就更不好说了。 李得顺心肝有点颤,庆幸自己没有迷花了眼,待几位皇子都一视同仁。 他面上含笑地说道:“顾大姑娘,皇上有赏。” 他轻轻地击了几下掌,六个捧着托盘的内侍分成两列走了进来。 赏赐极其丰厚,翡翠红石榴盆栽,羊脂白玉笔洗,嵌宝鎏金香熏球……件件珍贵,尤其是那枝蝶戏双花鎏金挂珠钗,上头的东珠足有鸽子蛋大,色泽圆润,璀璨异常。 李得顺一一说了赏赐。 “臣女谢恩。” 顾知灼再一次行了大礼,李得顺用双手将她扶起,说道:“顾大姑娘,刘太医已经进了东厂诏狱,皇上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顾知灼福身谢过,李得顺笑得跟弥勒佛一样,又宽慰了她几句,这才告退,临走前还特意嘱咐了顾知灼可以不用去宫宴,在重华宫好好休息。 李得顺一走,谢丹灵勾了勾手指,让宫女们把赏赐全都拿过来,和她那一摞子面纱放在一块儿,她一样样看过去,抬手拿起了那根珠钗。 “这个最好看!” 谢丹灵在顾知灼的发间比了比,亲手给她戴上。 “好了,让本宫瞧瞧。” 谢丹灵示意她往后靠靠。 双蝶落在顾知灼的发髻上,发间的明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珍珠的莹莹光华落在她的脸颊上,柔美夺人。 “本宫就说这个好看!” 这下不用纠结了!谢丹灵亲自给她换上了那方缀着珍珠的面纱,心满意足地笑了。 顾知灼拿了一颗樱桃塞进她的嘴里。 甜!谢丹灵愉悦地眯了眯眼睛。 顾知灼得了特许不用去宫宴,淑妃也索性以要照顾“受伤”的外甥女为由躲了懒,她笑眯眯地斜在贵妃榻上看着两个丫头一会儿斗嘴,一会儿和好,一会儿又打打闹闹满殿跑。 等宫人来报说散席了,淑妃招了招手,拉着顾知灼坐在自己跟前说道:“方才御史在前头联名弹劾,皇上下旨训诫了皇后,令凤鸾宫闭宫半个月。这事你心里知道就行,皇上接连罚了三皇子和皇后,就是为了安顾家的心,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容你退亲的。” “你也不用着急,尤其是,这错处绝不能由你来背。还有你那继母,惯会心口不一,你防着些……” 顾知灼郑重地一一应是。 顾家还有一天的价值,婚约就是维系军心的手段,这么简单便利的法子,皇上岂会轻易不要。 和谢璟绑在一块,实在叫人厌烦,顾知灼暗暗琢磨着怎么去搅黄了,出了重华宫。 各府的马车都在宫门外头候着,顾知灼先找到了自家马车,等了没一会儿,顾太夫人就在季氏的搀扶下出来了,一见到顾知灼,季氏未语泪先流。 “灼姐儿。”季氏的眼角红红的,柔美的脸上满是忧伤,“你的脸还痛吗……你伤成这样,真就跟剜了我的肉一样,快过来让我瞧瞧。” 顾知灼见了礼,唤道:“祖母,母亲。” 季氏生得极美,个子不高,瘦不露骨,眉眼间自带欲语还休的妩媚气质。 爹爹长年镇守北疆,一年都难得回一趟京城。 娘亲过世后,她和兄长年岁尚小,无人照拂,先帝与祖父年少时是战场上的同袍,有着过命的交情,后又君臣相得,就做主为爹爹赐了婚,娶了季氏为续弦。 季氏进门后,待他们兄妹极好,嘘寒问暖,体贴入微。顾知灼打小病痛不断,也是季氏不眠不休的在照顾,还为此累倒,早产生下幼弟顾琰。 后来。 顾家满门获罪,皇帝开恩没有夺爵,而是下旨命当时还不满六岁的顾琰袭爵,继承镇国公府。 作为顾琰生母的季氏也同样被免了罪。 顾家上下,最后就只有季氏和顾琰没有受到牵连,甚至就连季南珂也可以继续留在镇国公府享受富贵。 而其他人,她的叔父被斩了首,她的婶母,堂弟堂妹们,就连还在襁褓中的堂弟安哥儿都没能幸免于难,全病死在了那个义庄。
第8章 “够了。”顾太夫人威严道,“先上马车再说,灼丫头,你过来和我坐一块儿。” 来的时候,顾知灼是和季南珂同坐一辆马车的。 这会儿,顾太夫人把顾知灼叫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打发季氏去了另一辆。 一辆辆马车陆续离开皇城,把京城的大道挤得满满当当。 顾太夫人一上马车就连喝了好几口温水。 她的脑子乱哄哄的,还有些胆战心惊的没回过神,顾知灼在御花园的这一闹,把皇后和三皇子全都得罪了,皇后在宫宴上被当众训诫的时候,她差点没吓死。 现在好了,一个闭宫,一个长跪,这孙女真能惹事啊! 她后怕地揉了揉额头:“你到底想做什么?” “解除婚约。” 顾知灼的回答的毫不犹豫。 她又强调了一遍,态度同样坚决:“祖母,是时候解除婚约了。” 顾太夫人惊了一瞬,脱口而出道:“胡闹!你可知,这桩婚约对我们镇国公府来说,意味着什么。” “孙女知道。” 镇国公府人丁单薄,爹爹战死后,顾家成年的男儿就只剩下了双腿残废的叔父,兄长也就十来岁,这稚嫩的肩膀,要扛起顾家,谈何容易。 皇帝在爹爹灵前许诺下的这桩婚事,对镇国公府来说,就像垂落在水中的一根绳子。 上一世,顾知灼就是这样想的。 兄长被夺了世子位,幼弟顾琰不到开蒙的年纪,顾家几乎断了根。 她只能咬紧婚约,拼命拉住这根“救命”的绳子。哪怕世人都嘲笑她貌丑心毒,配不上三皇子,讥讽她是仗着先辈的功绩死巴着三皇子不放。 曾经的她不懂朝堂事,以为这样就能保住镇国公府,但是,她错了。 这桩婚约护不住顾家。 它仅仅只是帝王手中的一枚棋子,只会让顾家一步步走向即定的命运。 这一切 ,她早就亲身体验过一遍。 “祖母……” 顾知灼想与她认真谈谈,话音刚起,就被打断了。 顾太夫人愠怒道:“你是顾家的女儿,因为有顾家在,你才能活得锦衣玉食。” “你总想着自己的一时喜恶。永远都是那么任性,自私,不顾后果!” 顾知灼叹声道:“祖母,您听我说……” 顾太夫人不想听她的任何狡辩:“三皇子殿下对你不喜,巴不得毁了你的容貌也不想要这桩亲事,难道你就没有错吗?” 顾知灼怔了怔,她的眼帘垂下,唇间溢出一声冷笑。 这带着嘲讽的笑声让顾太夫人哑住了,脸上青红不定。 “孙女有何错?”顾知灼笑着,笑容不达眼底,“就算被人踩在头上,也要腆着脸迎上去,对人恭维讨好才叫没错?” “太夫人。” 顾知灼索性改了称呼:“祖父教我:膝盖一旦跪下,脊背一旦弯下,这一辈子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爹爹教我:顾家人就算死,也要顶天立地。” “谁都没有告诉过我,要学着对人摇尾乞怜,谄媚讨好。”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镇国公府每一块砖,每一片瓦,上头沾着的都是顾家人的血。” “太夫人您让我奴颜婢膝,阿谀取容,您得问问,祖父他们同不同意!” “你……” 顾太夫人压抑着的怒火瞬间又飙上了心头。 祝嬷嬷忙给她抚胸口顺气,不满道:“大姑娘,老奴托大在这里说上一句,您这是哪来的规矩,太夫人面前也大呼小叫。您做错了事,太夫人是您嫡亲祖母,还不能说您两句了?!” 对!顾太夫人恼怒点头,这丫头简直不知教诲。 这倔脾气也不知道像谁! “闭嘴。”顾知灼冷哼道,“我们祖孙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祝嬷嬷瞪大了浑浊的双眼。 她是府里的老嬷嬷了,又是在太夫人跟前伺候的,已经多少年没有被人这么当面呵斥过了。 “太夫人。”顾知灼放缓了声调,“现在连皇上都认了,有错的是三皇子,而非孙女我。” “您还说这种话,您是对圣意不满吗?” “你、你……”顾太夫人恼羞成怒,脸憋得通红,大喊一声,“停车!” 车夫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忙勒停了马车。 她冲着顾知灼发火:“下去!” “你自己回府,在路上,好好反省反省,到底知不知错!” 顾知灼的眸中平静无波,并没有因为她的震怒而有所动容。 忽而她笑了,一把扯开了马车的车帘。 她看向外头:“太夫人还记得从这里过去,九同胡同的武英侯府吗?” “武英侯府刚刚被抄了。” 当时在水阁,贵女们都眼睁睁地看着武英侯府的姑娘被带走,后来为了压惊,也不知是谁就提了玩投壶。 “是东厂亲审的案子。据说是通敌……人赃俱获。” 顾知灼又把脸转向顾太夫人,凤眼中满是嘲讽:“太夫人,您说等到镇国公府再没有了存在的价值,还能不能像如今这般……” “清白无辜。” 她在这四个字上咬了重音。 说完,顾知灼蓦地起身,招呼了一句:“琼芳,我们走。” 她不用脚凳,一提裙裾,就从马车上跳了下去,转头问随行的护卫们要了一匹马。 “走!” 马车里,顾太夫人气急败坏的喊道。 马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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