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将完了还有利诱:若此番事成,新君即位,你何止于一个安东边关将领,必是能如令祖父一般出将入相,位极人臣。 真会煽动啊。 宁拂英其实是清楚的,别看李敬业从来最怕祖父,但他也最把英国公府,或者说英国公本人的名声放在心上。 如此激将加利诱之法,说不定李敬业脑子一热,还真能跟着去起兵。 还好…… 宁拂英心知前些日子吴英为何而来,能调动吴英的又是谁。 因而在心底深谢姜相,也明白姜相为何要这么做。 虽说姜相一直颇看重她们母女,但归根结底的,必还是英国公的先人遗泽。 不过,宁拂英更清楚,姜相不可能永远‘偏心’李培根,把他置于风波之外。 别说永远了,大概只有这一次:姜相为了英国公,愿意费心周折,按照英国公的嘱托既保住其身后名,又照拂他的子孙后代。 但若将来,李敬业真被人鼓动,做出类似于越王一般的反事,宁拂英试着推测姜相的做法—— 到时候姜相,应该就会选择弃卒保车,能保住英国公的凌烟阁和昭陵祭祀就够了。 到时候吴都尉再来,估计就不是来说起‘海匪事’,而是直接把李敬业当海匪剿了。 火光映在宁拂英面容上。 姜相提醒一次,示范一次就够了,接下来的事她会做的。 ** 吴英于船上,望着不远处的登州港口。 说来,她这次‘请’李敬业去还是剿海匪,还真不完全是骗他。 因她近来确实是没空管海上事了,她正奉天后与姜相命,带着最精锐的战船候在登州港口附近。 以备若有沿海州县的叛乱,可以随机应变。 尤其是登州附近——虽说宗亲众多散于各地,但自不是每个人都有造反的心思,嫌疑有轻重之分,比如滕王李元婴,那位造反的嫌疑,就属于低档类的。 天后(根据她的小黑匣子)早圈出了十来个高危宗亲,既然有高危因素,她自然也多有防范。 其中琅琊王李冲,就位列其中。 而此时,吴英一听说琅邪王李冲,当真于博州(山东聊城)起兵造反,当时就乐了,恨不得当场烧三炷香给他:谢谢琅琊王!不用她多行船赶路了,直接从登州(山东烟台)港口登岸就是了。 自当年新罗叛乱迅速被平,之后更有刘相刘仁轨去整饬了一番辽东之地后,这几年辽东颇为风平浪静,只偶尔有小打小闹。属于平定完后,都不太好意思给朝廷打报告上报功绩的程度。 如今,吴英望着登州港口。 军功,啊不,琅琊王,我来了。 ** 长安城。 因有叛乱事,虽未至大朝会的正日子,天后依旧召集在京文武百官、宗亲勋贵于大明宫含元殿。 殿内乌压压站满了人。 天后于丹陛之上俯视群臣:“诸卿即议平叛事。” 说来,此番的两王叛乱,已然深知底细的天后,并不担忧战局—— 自从先帝驾崩,天后便将周王李显殷王李旦都留在了宫里,除了先帝丧仪相关事宜外,朝臣们根本见不到两王。 两个年幼的皇孙更不必说。 反正甭管是洛阳紫微宫,还是长安大明宫、太极宫都不小,空着的院落多了。 李显的反射弧比较长,起初只以为母后令他们老老实实为父皇守孝。于是嘱咐司农寺的人好生照看他的斗鸡后,他也就不去当值了。 直到回到了长安,父皇已经归葬乾陵,母后却还不许他们出宫门,甚至没有属臣能见到他,以周王李显的脑回路,都觉出不太对了。 不过他有疑惑,就打发人去问长姐。 曜初还亲自来看了李显一回,告诫他外头朝堂纷乱,让他勿要生事,先呆在宫里。 李显应了,更令他惊喜的是,长姐还命司农寺给他送来了最心爱的几只斗鸡。 那就在宫里待着吧。 比起李显的反射弧八米长,李旦则明白的更早:从天后推迟定新君他就明白了。虽则李旦还猜不到母后居然是想做皇帝,但他明晰了母后是要自己掌权,而他们这些已经年长的皇子,会被宗亲当成逼母后还政的理由。 于是他都不用长姐来说,李旦直接把门闭的死紧,还跟王妃道委屈她了,最近这些时日可别要求见什么娘家人了,免得被宗亲们钻空子,拿他们做筏子。 王妃俱应。 别说,李旦猜的还是颇准。 这一回越王琅琊王两王起兵的时候,还真就伪造了周王李显的‘求救信’:“……为天后所幽絷,盼王等救拔于我。” 以此打出‘匡扶李唐’的旗号,还请人写了檄文,道‘天后欲移国祚于武氏’。 当然,这篇檄文就非常平平了,完全没有什么传播度。 天后闻言,‘担忧’有叛军细作会潜伏于宫中,对周王不利,便令亲卫千骑驻于周王所居的宫殿外,护卫周王。 当时还在宫里斗鸡的李显,起初听到外面的动静还出来看热闹呢,直到弄明白自己宫殿为何被‘保护’起来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差点抱着自己的爱鸡当场痛哭。 他,他根本没有往外传信,说什么他被幽闭起来,更没有请什么他不认识的宗亲来起兵反母后啊! 而从前对储位颇有些野望,屡屡鼓动李显去争太子位的韦氏,此番也彻底被惊住或者吓住了。 直到此刻她才明白,虽然李显有这个身份,但完全无权的周王,是上不了争夺皇位牌桌的——不,也能上去,被人当成牌打。 没有切身经历,许多事便不能懂得。 直到此时,看到执刀守在外面的亲卫,看到冰冷的刀锋,韦氏才意识到她与天后之间的鸿沟:生死决于人手!她只能等天后的裁断,只要天后真的怀疑了他们,尤其是她,那要她的命,不过是天后口中轻飘飘的几个字。 * 朝堂之上,群臣议叛军之事。 既要平叛,自然要先搞清楚叛军的规模。 而一提这件事,姜沃也有些无语—— 越王李贞谋反前,是曾经命长史萧德琮,给霍、纪、余等周边的亲王(郡王)都递过信的,想要一同起兵。 然而……除了琅琊王,没有人响应。 琅琊王为何响应呢?没办法,他是越王李贞亲儿子。 姜沃当时听说都感慨了:越王李贞这是啥人缘啊,他们父子要谋反,给这么多宗亲递了信儿,到头来,大家都只是口头支持,提供除了帮助以外的一切帮助是吧。 跟史册上,李敬业起兵结果连自己亲叔叔李思文都不支持的场景,可以说是异曲同工之妙了。 这场平叛的结局,基本是注定的。 她们只是需要走完这个过程,证明给天下看,天后所掌握的军权。 故而此时朝堂之上,天后的注意力,倒是更多放在考察朝臣们的态度上。 说来,宗亲们也真是乐于奉献的好人。 不但有两王贡献出来自己,让天后来证明她已经掌握了天下军马,还有在朝的宗亲也站出来‘贡献自己’,来替天后分辨朝堂人心—— 韩王李元嘉,高祖李渊之子先帝的叔父,再次站了出来对天后道:“先帝驾崩,天后临朝称制,先帝之子不得登基豫政,故生叛军。如今何需平叛,只要天后归政周王,安养于后宫即可。” 丹陛之上的天后毫无动容:宗亲们一边要求她按照先帝遗诏选新帝登基,一边又不顾先帝遗诏里让天后摄政的话。 这便是朝堂政治争斗,什么尊奉先帝遗诏,其实都只是扯虎皮,只挑对自己有利的话来说。 天后遍观群臣:“诸卿以为韩王之言如何?” 这时候不出声的,未必是心里就服了天后独揽朝纲,但这时候跳出来附和的,一定是不服的。 没关系,一层层的筛下去就是。 正好扩充一下她的黑匣子。 果然,见韩王说出此言,天后并未动怒,而是平静询问群臣之见,就有人心思动了。 莫不是宗亲真刀真枪的叛乱,天后也慌了? 若是能够借此事,令天后退下来,真是好事一桩啊! 况且又不是他们首提,而是韩王等宗亲顶在前面得罪天后,于是便有些朝臣,附和韩王之意,表示朝廷实在无需大费周章平叛。 只需要天后交权,叛军无理由再叛,岂不自缚? 天后记性很好,将这些人一一记下—— 还能分出心思考量:不管是已经入朝数年的曜初、库狄琚,还是刚入朝的令月和婉儿,以及许多天后看着有些潜力的女官,都只能在城建署和出版署。 不是说这两处不重要,而是她们都挤在里面,实在是太浪费了。 这不,如今三省六部九寺的实缺官,眼见就要空出来许多位置。 也该让她们真正历练一下了。 毕竟两署多女官,她们过去接触到的朝堂环境其实颇为友善。该见见真的风浪了。 大浪淘沙方见真金,不知能淘出多少真金呢? 天后颇为期待。 她看向丹陛之下的自家宰相—— 你一定也很期待吧。 * 而这一日,李培根还在海上飘着。 依旧是没有遇到一只海匪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李培根这一辈子就主打一个命好,前小半辈子有祖父,后半辈子有妻女加祖父遗泽,所以可以做一根快乐的小猪肉条(备注:小猪肉条这个称呼是我在评论看见有读者小可爱起的,笑晕)
第287章 第二步:叛乱定 光宅元年,四月底的大朝会上。 姜沃站在丹陛之下,看她家陛下钓了一个多时辰的鱼—— 人是有从众心理的,当看到‘义正言辞’站出来请天后归政的韩王李元嘉没有被天后责罚;又看到数个朝臣站出来附议,也没有如过去般被天后斥回,甚至天后脸上,还出现了若有所思的‘动摇之色’。 内心活泛起来的朝臣就更多了。 要不,也站出来附和一下? 这样以后新帝登基,也能念我们的好。 而在丹陛下看着天后的姜沃,不由就想起了大型猫科动物:看似装作若无其事的小憩,亦或是散漫优雅地慢走,其实都是在迷惑猎物,随时准备一击必中。 是令人惊叹而着迷的,集灵活、力量、速度与一身的最优秀猎手。 姜沃想起前世在病床之上,她能刷猫科动物记录片刷一整天的时光。 现在要吸猫自然没有那么方便了,还好有陛下可以看。 * 而对天后来说,她一向是精力充沛过人,大脑是可以多线并行运算的。因此钓鱼的同时,她还在考虑此次平叛的官员安排,对女官入三省六部的安排。 甚至在这几件大事之余,还能分出些精神来,观察自家宰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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