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也立刻拨转了马头,直接冲到了云蓼的面前。 小姑娘在数次努力控马后,已经只能脱力地揪着马鬃,面色苍白地呼救着。 梓萱跳下马,脚下仿佛踩在波浪上,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但是—— 梓萱一把抽出袖中的匕首,猛地刺进红马的脖中。 死死揪着马鬃,她抽出匕首,又狠狠地刺进去。 滚烫的鲜血立刻溅到脸上,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她却不能松手。 仿佛又回到那个垂死挣扎的夜晚,在她生下念慈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浓郁的血腥味,只不过这次,不是她的血了—— “殿下!” 有人在叫她,梓萱脱力地松开手,云蓼已经被赶来的侍卫扶下了马。 正要问一句对方的安危,却正对上对方惊恐的目光,梓萱低头一看,原来连衣襟上也溅满了鲜血,随手一扯,梓萱直接将外裳扯开。 随便抹了下脸,将外裳丢给身边的人,对方将披风披在她肩上。 “长宁公主真是女中豪杰!”域松赞的声音将她拉回了现实。 梓萱有些恍惚地抬头,不知何时,秦铮竟然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他已经稳定了局面,将一切都安排妥当。 云蓼被带走,场上只剩下他们四人。 “梓——” “梓萱恭贺太子殿下拨得头筹。”目光滑过他手臂上被扯断的绸带,梓萱打断他。 秦铮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脸色差得仿佛随时都会晕厥,整个人如同风中的羸草,摇摇欲坠。 曾经他们隔着万水千山,他的思念和牵挂,没有办法对任何一个人言明,而如今她就站在他面前了,他却仍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原来你叫梓萱啊,”域松赞翻身下马,兴冲冲地走到他们面前,仿佛对这其间的暗流涌动丝毫不察一般,“我叫域松赞。” 梓萱后知后觉般瞥了他一眼。 域松赞对她露出笑容,“你脸色不好啊,要不要一块叫他们的御医看看,听说他们青塬的医术比我们的藏医还更胜一筹。” 他说不出口的话,却被另一个人轻易说了出来。 “多谢王子挂念。”每一个字仿佛都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梓萱扶着沈约的胳膊爬上马背。 域松赞立刻策马追上她,“别那么见外啊,我们交给朋友怎么样?” 梓萱半阖着眼,没有理他。 整个天地仿佛都在旋转,她几乎连坐都坐不稳,可她必须回去,把这场戏唱完。 兰辛早已带人等在台下,一见她出现立刻便迎上前,借着沈约的掩护悄悄扶住她。 “殿下……” 梓萱对她扯出一个笑容,示意她不用担心。 结局已定。 她只需要再坚持一下,就可以退场了。 胜的人是秦铮,自然所有的赌注都归他所有。 这个结果她并不意外,她也只能把他们的感情输给他。 很快,御医便来回报,公主只是受了惊吓,玉体并无损伤,只需静养些许时日便可恢复,帝后立刻松了口气。 同来的侍从道:“公主想恳求陛下,将为她做赌的那批宝马,赠予长宁殿下。”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又都落到了她身上。 皇帝露出笑容,“那是自然——想来太子也没有意见吧。” 他看向秦铮,秦铮垂下头,“自然。” 这次连皇后对她的表情都温和下来,“公主相救小女,令人感佩。” “小王想冒昧请教公主一句,不知公主可有意结秦晋之好?” 场面倏地一静,日光静得凝成碎片,被风声撕裂。 连她身后的众人都变了脸色。 没想到,梓萱皱眉,域松赞竟然在回到众人面前后,反向她抛出了这个问题! 心中先前对他的一丝感激瞬间烟消云散,梓萱冷漠道:“本宫听闻王子已有三房妻室。” “公主没有家室吗?”他说得理所当然,“你们桃源不是从不限制女子的后院吗?英雄惜英雄,我很欣赏殿下,殿下意下如何?” 仿佛生怕她不答应,域松赞接着道:“若是诞下子嗣,女孩随都随你姓。” 梓萱面无表情地起身,“我黄家的子嗣,自然都姓黄。” “那我也不介意,”域松赞抢白道,“公主——” “我介意。”
第105章 纠缠 梓萱一愣,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滚到嘴边的话都忘得干干净净。 她有些呆呆地看着眼前突然直起身看向她的人。 “我与长宁公主是夫妻,王子的话我可以视作对我的挑衅吗?” 话是对域松赞说的,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她,秦铮走到她面前。 她张了张嘴,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指间一重,他低下头,将那枚戒指重新带回她指间,有一瞬间,她甚至恍惚以为他们还在桃源。 喉间一涩,她忽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铮抬起眼,却并没有松开她的手,“物归原主。” 他眼中是比初见时更浓烈的黑! 梓萱猛地一惊,条件反射般后退一步,“请贵国陛下恕罪,外臣适感不适,可容先行告退?” “自然,”皇帝仿佛对适才的一切都不曾见一般,“顺德,代朕送公主。” “是。” 梓萱连退数步,逃一般扭头便走。 然而她已是强弩之末,所有的意志力终于在离开他所在的宫殿后尽数瓦解。 “殿下!”兰辛担忧的声音响起。 梓萱扶了下额头,车驾已经就在眼前,只差一点。 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下一秒,脚下一轻,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人抱起。 熟悉的气息扑鼻而来,梓萱面色一变,失声道:“秦铮!” “嗯。”他应得低沉,却连看都没看她,直接抱着她大步走向马车。 她在他怀里强压着阵阵恶心,低声道:“你疯了!快放我下来!” 他充耳不闻,踏上马车,将她抱进了车厢。 “秦——” “萱儿,”将她放置在车内的软榻上,他才开口,“我是你的丈夫,你利用我,我心甘情愿。但是,你不能阻止我爱你。” 他眼中的黑层层化开,却如沉默不言的深渊,令人不禁颤抖。 抖着手松开他的衣襟,珍珠喑哑的光泽划过眼底,梓萱别开眼,“你不讨厌我吗?” “你怕我讨厌你?” 她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之间好像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又好像有什么已经彻底发生了变化。这变化仿若一堵看不见的墙,让她不止从何说起,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立场开口。 秦铮叹了一声,“萱儿,不要预设我们之间的障碍。” 他将她揽在怀里,手指不轻不重地按在她颈后的穴道上。 眼皮越来越重,被透支的精力终于被击垮,在最后一次强迫自思考失败后,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耳边的呼吸声渐渐沉稳,可她的眉头却始终不曾展开,仿佛在梦中也要挣扎着醒来的样子。 兰辛掀帘进来,与他对视一眼,压低声音道:“太子这样,会让殿下难做的。” 秦铮垂下眼看着怀中的人,“我不记得我有和你主子分开。” “……”兰辛默了默,眼神复杂,“少君能接纳殿下的侧室吗?” “这侧室是你们加给她的,还是黄毓莘?” 仿佛在他眼里,根本不可能有是梓萱自己的选择这个选项。 兰辛一时没说话。 秦铮抚过她苍白的脸颊,她两颊原本的婴儿肥如今都消失不见了,“你们以为将她和其他家族绑在一起,为她带来助力就能减轻她的负担?” 兰辛的沉默是一种无声的质问。 “她不是黄毓莘 ,靠玩弄权术就能满足内心的欲望,她内心渴望的是最纯挚,不可作为筹码交换的感情,这是她这三年所有勇气来源的基石。” 他蓦地抬起眼来,那眼中的寒芒令兰辛悚然一惊,“你们如果要毁了这一点,才是真的毁了她。” 兰辛一时没有回答。 秦铮也不在意,这一刻他心里除了怀中的人,都消失了。 三年了,竟然已经三年了。 *** 她们随行的太医是个年轻的女子,青衣长衫,面容素净,是胡润贞的关门弟子。 “殿下固疾未除,兼之一路疲乏,舟车劳顿,尚未喘息,便纵马饮酒,才会至此。只需静养三日便好。” 垂首讲完上面的话,写下药方,何青告退离去。 秦铮坐在她身旁,她眼底的乌青在卸去水粉之后清晰地显露出来,失去了胭脂的庇护,她的脸色苍白得如破碎的棉絮。 兰辛等人都站在旁边,没有一个人离开。 室内一时针落可闻,只能听见她沉重的呼吸。 良久,沉默打破,沈约的声音清晰地响起:“臣告退。” 秦铮抬眼,只看到他离去的背影。 这个人和他一起在海边吹了三个月的风,三个月,他却从未对他提起过梓萱一句——仿佛那只是一个他毫不熟悉的上司。 而沈约一走,其他的人仿佛也得到了妥协的信号一般,兰辛深深看了他一眼,行礼离去。 青塬的夏夜,比桃源少了三分潮湿。 兰辛驻足,沈约从廊下转身,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三年戎马,似乎并未在他身上留下过多痕迹,他依旧是昔日那个横笛在手的少年公子。 “沈大人。”她眼底带着不赞同。 “兰辛姑娘,你我同为殿下做事,这三年,你更是与殿下朝夕相处,殿下的为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兰辛没有开口,是让他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他在回廊的美人靠上掀衣坐下,“秦铮出身青塬,他对妻子的态度,是恨不得替她遮去所有风雨的怜惜,是强者对弱者的保护。但殿下其实远比这更勇敢,坚强。 “无论是先帝,公子,尹大人还是我,都瞒着她,却做了能主导她人生的决定,可她从来没有流露过一丝怨恨,她以爱包容了这一点,而这并非常人能有的勇气和豁达…… “她能包容所有人的不得已,并依旧待人如初,这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他对上兰辛的眼睛,彼此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某种光芒。 “而支撑她这么做的,绝不只是和秦铮的感情而已,她心底有更坚实的基础,这基础支撑她和我们每个人建立联系。而且——只要落幕够圆满,她和秦铮之间的感情便始终都会是这基础的一部分。” 兰辛望了眼檐下的月色,地面上一片发亮的白色,“沈大人,殿下心软,即便秦太子的感情已经日渐变成她的折磨和负担,她也只会继续忍耐……如果想要圆满落幕,这个坏人便只能你我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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